談話過程算不上愉快,盡管尤伽映再怎麽沒見過世麵,也能看出來阿澤想要把他甩掉的意思。火鍋的後半場變得安靜,尤伽映沉默地吃番茄鍋裏的川粉和土豆片,時不時抬眼偷瞄坐在對麵的阿澤。
可能偷瞄地太明目張膽,第一眼就被阿澤發現。
“好好吃飯,不要瞎瞄。”阿澤靠著椅背,語氣平緩,讓尤伽映產生二十分鍾前對著他說“反悔”的是幻覺。
火鍋加了三次湯,尤伽映吃光了鍋裏的所有食物,連帶著湯底自帶的番茄。阿澤很早就放下筷子,大部分時間都側著頭看窗外,偶爾也會看他一眼,大概認定這是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餐飯,阿澤顯得很有耐心。
那天,尤伽映吃了二十年以來時間最長的一頓火鍋,一個土豆片都要吃夠一分十二秒。但飯總有吃完的時候,走出火鍋店的時候,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尤伽映撐著傘想和阿澤一起打,但是被阿澤躲開了。
阿澤站在他麵前,背後是灰蒙蒙的天空,雨水先是落在他的發梢,然後是左邊衣領。
“那就這樣。”阿澤垂著眼看他,或許是覺得臨別贈言太幹癟,頓了頓又補充道:“祝前程似錦。”這話說的真誠,雖然尤伽映攏共也沒和阿澤見過幾麵,但他知道阿澤是真的祝他有個好前程,也是真的不想再和他見麵了。
“要不傘你拿走吧。”尤伽映說,“我打車走,也不太用得到傘——”
阿澤沒有接,臨走之前對他說:“自己拿著吧,護好你聰明的腦袋。”
阮則是前幾天看到欽大的宣傳海報,海報很大一張,貼在小區門口的宣傳欄。淺藍色的背景,磚紅色的校門占據了很大的版麵,幾個學生站在校門前,男孩女孩都笑的很開心,除了最邊上的男生,盡管眼睛眯成了月牙,笑容也還是藏不住的僵硬和尷尬。
阮則隻用了幾秒的時間就認出尤伽映,因為海報上尤伽映穿著上一次他們見麵的那身衣服。阮則沒有在宣傳欄前停留太久,他既然是按時收費,尤伽映也沒有給他付錢,他自然沒有理由在一個傻笑的學生身上花費太多時間。
那天晚上,阮則遇到了一個和尤伽映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個子比尤伽映低,皮膚也更白,喝了兩口酒就趴在他肩上裝醉,細聲細氣地叫他哥哥。阮則衝他笑,然後替他擋了兩杯酒,男孩難掩喜悅,先是誇他能喝,然後又湊過來問:“哥哥,你有沒有斷過片?”
阮則的視線從男孩臉上移開,盯著手裏的酒杯語氣隨意地反問:“你想看啊。”
男孩說是,阮則說:“我很貴的。”
“多少錢我都付得起。”男孩一邊說,一邊把口袋裏的車鑰匙扔到桌上,阮則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變大,他放下酒杯,說:“那給你個機會。”
一直到淩晨四點,阮則掀開篩盅,五個骰子全部六點朝上,三十點。玩了一晚上,男孩大概也知道勝利無望,扁著嘴坐到阮則身邊,開始撒嬌耍賴。
“可是規矩不能壞啊。”阮則隨男孩晃他的胳膊,把桌上的篩盅和轉盤收好,才抽出手臂,轉過頭笑眯眯地說:“下次吧,下次給你放水。”
阮則是在宣布工作結束,而男孩卻以為這是曖昧的開始。
男孩找到阮則希望阮則和他一起去海洋館,阮則不知道關在玻璃缸裏的大魚有什麽好看的,所以拒絕了。或許是沒料到阮則會拒絕,男孩先是愣了兩秒,緊接著就是瘋了一樣地氣急敗壞。
而這個時候,尤伽映出現了。
利用別人自然是不好的,所以尤伽映跟上公交車說要吃火鍋,鍋底想要點番茄的,阮則也都由著他。可是尤伽映好像對他過於好奇,可能因為他的職業,也可能是因為性向。不過不管是哪種,都沒有必要。
尤伽映有一個聰明的腦袋,阮則說話也點到為止,那句“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阮則覺得意思已經足夠清楚。
隻是尤伽映那句“以後還能來找你嗎”讓阮則意識到,尤伽映並沒有那麽聰明,為了不再增加難度,阮則的反悔說的理直氣壯。尤伽映看起來有點茫然,吃火鍋的時候瞟了他無數次,一片土豆片分成十幾口來咬,即便這樣,一直到最後分別,尤伽映也沒有多抱怨一句。
走的時候,阮則也忍不住感慨了一秒鍾尤伽映的乖巧。
所以阮則沒有料到,自己會在四天後的晚上十一點,看到站在ktv門口,背著雙肩包的尤伽映。他應該來了很久,脖頸和額角都出了汗,被路燈照的亮晶晶的。
尤伽映看著阮則,表情有些為難:“我們宿舍停電了,空調不能用,所以我想著能不能還在你那兒睡一晚上啊。”
“其實賓館我也可以住,但是他們那兒的wifi太慢了,我今天還有一點功課要做。”
可是三分鍾過去,阮則還是沒有說話。
最後尤伽映選擇妥協,他笑著對阮則說:“好吧,我們宿舍沒有停電,賓館的wifi也不慢,我就隻是想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