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嬤嬤眼睛打量著秀女腰間別著的木牌,木牌上寫了每個秀女出自何處。

打量了一圈都沒有姓左的,直到在一個角落看到她。

她頂著水碗,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走路,每一步都如此艱難如同踩在冰雹上,生怕一不小心地板就會裂開一大口子,將她吞噬進去。

不出一會,她頭頂上的水碗掉了,碎在地上,一片片的七零八亂。

她蹲在地上,光著腳丫子,默默地撿地上的碎片。

刁嬤嬤在宮中接待了不知多少秀女了,也親眼見證過秀女們一步步靠著美貌和手段從底層爬到受人敬仰的妃子位置。

她這雙識人無數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出麵前的人沒有任何學習禮儀的天分。

即使她長得國色天香,嬌滴似水,但定水碗需要女子極強的平衡和定力,許多人都是從小開始練,她這種,想要一時半會兒通過幾天的練習進步到得體的。

不可能。

“雲姑娘。”

“刁,刁嬤嬤……”左雲抬頭看到來人,一時間像做錯事的小孩,眼睛不知往哪飄,“這是,第一隻摔碎的碗……”

“雲姑娘,日後您若有幸進宮當主子,奴得奉勸您一句話,若是不能說真話,那就選擇不說話。”刁嬤嬤扶起她。

“好了,這些碎片自會有宮女來打掃,您換掉這身衣服,同奴去一個月秀宮,您得在那居住一段時日,避過選秀風頭。”

左雲吃驚道,“為何?可小女非常想參加選秀。”

“這是聖上的意思,誰也無法揣度,但聖上做的一切自有他的真意。”

左雲皺著眉頭,一路跟著刁嬤嬤來到月秀宮,嬤嬤帶她繞路,一路上沒有碰到其他秀女。

不會有認識的人知道她來過,且藏在宮中的另一個角落。

她接觸的基本貴女,她們與左雲不是同一批進來的。

左雲來到完全陌生的宮殿,雖然沒有錦繡宮這般宏大,但她一個人住也十分空曠,身邊有四個宮女服侍她起居。

她望著庭院盛開的牡丹花,紅豔得讓人移不開眼,可誰知道它會在何時悄悄地枯萎凋落呢?

這裏沒有書籍,隻有擺設觀看的花草樹木,以及奢靡的雕刻。

左雲日複一日地練習禮儀,但凡刁嬤嬤教過她的,她都會百般重複做。

偶爾刁嬤嬤好不容易來一次,左雲就會纏著她學習新的禮儀。

刁嬤嬤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用美色**自己的女子。

明明自己長得一臉凶神惡煞啊,別人對她避之不及,為何偏偏雲小姐她?

罷了,這正是她的獨特之處。

在百般無聊的日子裏,左雲經常想起兩個丫鬟,她們不知會不會好好打理院中事務,她留下的銀兩應該夠她們生活好幾個月了。

左雲偶爾會盯著宮中圍牆,想象生活在深宮中的日子。

不過住在月秀宮日子久了,左雲心中對深宮中的日子大概有了了解——孤獨。

沒有可以說話的人,深宮中的每個人都十分警惕,服侍自己的宮女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就連左雲忍不住想搭訕問問今天中午的膳食會是什麽,她們隻會搖搖頭說自己不敢逾矩。

左雲感到日子越來越無趣,心中的怨氣越來越大。

造成今日局麵,除了蕭遮年,她想不到第二人能使皇上對自己如此關注。

若是讓她見到蕭遮年,她定會心啊想辦法好好折磨他。

日子過了半個月,刁嬤嬤提起秀女們今日正式拜見皇子們,皇子們若有心儀的,可直接取下對方的木牌,每個皇子手中都有三個鈴鐺。

金銀銅,金鈴鐺代表正妃,銀鈴鐺代表側妃,銅鈴鐺代表妾室。

被選中的秀女腰間同時會出現鈴鐺,如此便知自己最後的歸屬。

左雲微笑著聽著,內心卻在罵人。

她心中仿佛住著一個小孩,從前一直在隱忍,在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也學會罵人和斤斤計較了。

皇子選妃,好大的臉。

若不是出身不同,左雲心知自己相貌還不至於找皇子湊合。

“嬤嬤,我幾時能出去?”

“這個,要看皇上具體吩咐。”刁嬤嬤為難道。

乾坤殿,一封封武官上奏的折子堆滿了蕭磊的桌麵。

“西域選的時機真是巧妙,在朕的兒選秀之時來進攻,讓朕分身乏術。”

吳公公端來一杯安神茶,“皇上,您已批折好幾個時辰,如此下去身子該吃不消了,喝點茶休息一下。”

“小吳子,為何那些武官紛紛要求打仗,卻從不說誰來披陣掛帥呢?”

“往往最難的人就是做決定的那個。”吳公公歎氣道,一邊給聖上捏肩,“隻是,大周朝武學昌盛,皇上麾下定有不少猛將,任選其中一個想必都能打得對方落花流水。”

“你啊你……”這話倒是十分受用,“隻是,自從康定王上次的事,讓不少武將家人心慌,這次同樣對打西域人,他們手段殘忍,就連將帥都有可能有去無回。”

“說得好聽乃不懼沙場,說難聽點就是為國捐軀。”

外麵通報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皇上,指揮使求見!”

“進來。”蕭磊腦子脹脹的,剛好侄子聰慧,看這些武官呢喃,不如聽聽侄兒的意見。

“侄兒你來得正好,朕想問問你對出征的人選……”

蕭遮年跪在地上,鄭重道:“臣願意為國出征!踏破西域之土,為死去的將士討回公道!”

蕭磊嚇得直接後退兩步,“侄兒,朕的出征人選中可沒有你的名字。”

“皇上,臣意已決。”蕭遮年誠懇道,“並且這是臣最後一次機會。”

“什麽機會?”蕭磊頭隱隱作痛,這個侄兒,怎麽越大越不省心。

“與皇上談條件的機會。”蕭遮年再次磕了個頭。

“你說說看。”

“臣必定在兩個月內踏平西域,隻是,皇上,臣仗著聖寵,厚著臉皮討要一個人陪臣去。”

“你說的,該不會是,左雲?”蕭磊大感不妙。

“正是。”蕭遮年再次磕了個響頭,“雲姑娘自小囚困在府中,從未見過大周朝大好山河,臣想帶她了卻心願,若最後她仍不願嫁我,臣,甘願放棄!”

蕭遮年的眼角濕潤,他不知為了左雲哭了多少次。

像個不爭氣的男兒一般。

“你啊!”蕭磊伸出手指,舉起又放下:“你和你爹一個樣!都是癡情的!你叫朕如何是好?”

大殿沉默了好一會。

蕭磊長吸一口氣,“當年,你爹也是這般同我說,一定要去西域,那是他的職責,朕心疼你娘親還大著肚子,他倆當年也是曆經重重磨難才在一起。”

“誰敢相信康定王的正室是個下人出身?”

蕭遮年茫然抬起頭,他作為母親的親兒子,都不知道這件事。

“不必太驚訝,你爹爹當年為了你娘,做事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