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垚趴在病床前, 醫生說他已經脫離了危險,可現在都過了一天一夜,人還在昏迷當中。醫生讓她多和他說說話, 她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 病**的人並沒有醒來的打算。

她吹了吹他黑長的睫毛, “周承澤,你再不醒,我和寶寶就不要你了。”她聲音很輕, 隻想說給他聽,他還陷在睡夢中, 對外麵的世界無知無覺。

蘇垚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 感受著他的體溫。相握的手突然動了動,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直到她的拇指被人捏了捏。

“蘇秘書,你好吵。”躺著的人依舊閉著眼睛,嘶啞的聲音從幹裂的嘴唇裏發出。

蘇垚按鈴叫醫生, 屋外呼啦啦進來一群人, 有醫生護士,有小六, 有江浩他們幾個, 還有周江和柳穎。

周承澤被一圈人圍起來, 蘇垚想起身給他們讓位置, **的人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不放,掙紮著要起身,剛剛張開的眼睛還不甚清明, 流露出幾分迷惘和無助。蘇垚的心驀地軟了下來, 反握住他的手, “你先不要動,等醫生給你做完檢查。”

周承澤手上用力示意她靠近,蘇垚隻能俯身把耳朵湊過去。

“蘇秘書,我們不是在酒店嗎,怎麽到了醫院?”

蘇垚覺得他的神情有些不對, “你被車撞了,所以我們來了醫院。”她跟他解釋。

“恩?我們不是一起來出差,昨晚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間,你強吻了我,然後-- ”然後周承澤的嘴被蘇垚捂住了,他聲音是小,但滿滿一屋子人都豎著耳朵在聽他說話。

蘇垚有些錯亂地看向醫生,雖然覺得不可能有這種狗血的事情, “醫生,他是不是…失憶了?他說的是四年前的事情。”

江浩和徐銳元對看一眼,各自在心裏憋了一句“靠”,失憶確實狗血,不過現在醫術這麽發達,總能治好。他們覺得更狗血的是,這個老周四年前就和蘇秘書這樣那樣了,還一直在他們麵前裝單身裝純情裝對蘇秘書不感興趣,他這心思可夠深的。

周江和柳穎見人醒了,心放下大半,柳穎問, “兒子,你記得你和蘇垚結婚了不?”

“結婚?我和蘇秘書,什麽時候?”周承澤眉頭緊皺,手帶著蘇垚的手扶上自己額頭, “我頭好疼,蘇秘書。”

蘇垚茫然地看著他,又看向醫生。

醫生上前,給周承澤做了檢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暫時性失憶,至於什麽時候能恢複記憶,可能是晚上,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明年。

他的記憶停留在四年前在酒店混亂一晚過後的清晨,他在病**醒來的那一刻以為是在酒店的**醒來。

周承澤對自己的失憶很快接受下來,隻說這件事要保密,不能對外公布,以防影響公司股價波動。

頭腦清楚,說話清楚,最關心的依舊是公司,不過銥嘩是失個憶,周承澤依舊是那個周承澤,大家放下心來,這年頭,誰還不會失個憶。病房裏的人全都散去,又隻剩他們兩個。

“你有沒有受傷?”周承澤眼睛一寸一寸地掃過她,確認她的身體狀況。

蘇垚搖頭, “沒有。”車撞過來的那一刻,他把她擋開了。

他還是不放心, “做全身檢查了沒有?”

“做了,什麽事都沒有。”

他拍拍床邊的位置, “蘇垚,能不能離我近一點兒。我頭疼得厲害。”

蘇垚坐在牆角的沙發上,她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多少有些近鄉情怯,車撞過來的那一幕太過清晰,他伸過來的手,貼在她皮膚上的溫度,還有地上血的鮮紅,如果不是車在最後刹住了,她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他睡著的時候,她可以和他說好多話,她的擔心,她的難過,她的委屈,還有這麽多年的…喜歡。現在他醒了,她卻有點害怕,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他總是這樣,在她下定決心要離開的時候,給她一點兒希望,在她當了真的時候,又當頭給她一瓢冷水。這樣冷冷熱熱裏又有多少真和假,她確定不了,也不想再去確認。

蘇垚起身,最後坐到了他床前的椅子上, “頭疼就好好躺著,別再說話。”

“可我想知道這四年都發生了什麽。”

他所有的問題都隻圍繞著一個話題,她和他的結婚生活。蘇垚三言兩語敷衍過去,讓他先好好休息,醫生說他這種情況需要充足的睡眠。

“不對,我們為什麽才結婚三個多月,我們結婚應該至少得三年多了吧,我那晚過後沒有和你求婚嗎?”

周承澤胳膊半圈在她的腰上,把人往**帶,他哪怕是虛弱地躺在病**,力氣也大得很。

蘇垚掙不開他,又怕碰到他身上的傷,隻能順著他的力道,坐到他床頭。沒好氣地給他掖掖被角,看來真是撞傻了,還求婚。她那天醒來,他靠在床頭嘴裏叼著未燃的煙,看向她的眼神有幽深的複雜。

她確實是借著酒意衝動了,她被酒精熏染的眼睛竟然從他臉上看到了溫柔和憐惜,她上前吻了他,姑且算是他所說的強吻,可他立馬給了回應。其實開始前,她根本沒打算求一個什麽結果,就想著在這個清冷的雨夜,有人陪著一起入眠也不算一件壞事,哪怕隻是一夜。可在過程中,他給她了太多幻想,從愛意的眼神到輕柔的動作,再到他俯在她耳邊一聲一句的“蘇垚”。

當酒意過去,黑夜過去,清醒和晨陽一塊兒進到了眼裏,她懂他的欲言又止和為難,她先一步替他說出,就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他們是醉酒的不清醒亂了性,但回應她的是他眼神裏淬了冰的冷。她起初不明白他的冷是什麽意思,後來回過味來,可能是因為她搶了他的話。不過她管不了他的冷還是熱,這樣的清晨,她堅持到此刻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力氣和神經,她胡亂地穿起衣服,逃離了現場。

後麵這幾年,大概在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對比他們更公事公辦的老板和秘書。

蘇垚不想接他的話,可他眼巴巴地看著她,額頭上腳上都纏著繃帶,眼裏有一種二哈流落街頭的可憐勁兒。

“那不就是酒後的一夜情,求什麽婚。”她裝著像遊刃有餘的老手,可光說出那幾個字,瑩白的耳垂已經充上了血。

周承澤抬手去摸她的耳朵, “不可能,我肯定求婚了,是不是你沒答應,你不喜歡我?也不對,你喜歡我,我可以確定。那為什麽我們當時沒有結婚?”

蘇垚本就發麻的腦子被他的話和質問給弄懵了,她本能反駁, “誰喜歡你,你一個沒記憶的人有什麽好確定的。”

他低聲耳語,在這樣的青天白日裏更顯曖昧, “你昨晚在睡夢中,摟著我的腰,一直喊我承承。如果不是喜歡,你會給我起這麽親昵的名字。”他半抬起身子,靠向床頭,離她更近一點兒, “周承澤三個字,你選了‘承’,你更喜歡這個字?”

蘇垚簡直快要被他給逼瘋了,她一動他的胳膊,他就皺著眉喊疼,隻能讓他圈在他的一畝三分地麵前,就算不說話,表情也暴露了一切。

“胡說什麽,你肯定是做夢了,我從來不說夢話。”蘇垚矢口否認。

周承澤找自己的手機, “我有錄音為證。”

“你手機都給撞壞了。”蘇垚不怕他唬人的話,就算有錄音,也是四年前錄的,現在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周承澤像是知道她心裏的想法, “我記得我存雲端了。”他張口要叫小六,蘇垚拿起旁邊削好的蘋果塊堵上他的嘴,該記得的不記得,不該記得的記這麽清楚。

周承澤一點一點把蘋果吃進去, “看來‘承承’真是你給我起的名字。”

篤定的結論,帶著笑的眸光裏藏著澀然。他辜負她太多,也虧欠她太多,他想用餘生來還,不知道她現在還許不許,他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