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副”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鍾祥雲,不滿情緒宣泄而出:“鍾書記,我是外來的和尚,我承認在機關缺乏鍛煉,不會念經,但是,在幹部的使用上,我好好歹歹也是上級組織安排下來的縣委**,我有我的權力。你們用誰我不管,用多少人我也不管,但王民同誌一定得用。這個同誌我是了解的,他是有一定業績的。”

鍾祥雲沒想到省裏下來的幹部也是如此不講原則,獨斷用權。王民是什麽人,鍾祥雲早有所聞。多年前,王民為了養活一家老小,工資不夠用,“逼上梁山”請長假到外麵發展了,他憑借自己的文字功底,在省城一家雜報做聘用記者。這個社會,記者職業是吃香的職業,很多人羨慕有加,趨之若鶩,甚至有不少社會上的無業遊民鋌而走險冒充記者,在這個世界上吃香的喝辣的。人人想當記者,是因為記者是一個光彩的職業,有身份有地位,受人尊重。俗話說,記者見官大半級。隻要是記者,上管天文、下管地理,無所不包。你可以與包括總書記在內的國家領導人麵對麵采訪交流;也可以與平民百姓、流浪乞兒接觸關注。所以,我們常說,記者是信息的傳播者,是輿論的先行者,是監督社會、弘揚正氣、維護正義、鞭策落後、推動人類文明進步和社會發展的“助推器”。記者嗅覺靈敏,執著永恒,來無影去無蹤,不撞南牆不回頭,對任何一件事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這樣的話,需要正麵宣傳的,必求記者;出了問題,存在這樣那樣缺點不足的,被人揪著辮子,需捂蓋子消災,必求記者;遭受社會不公、冤屈在身,需要出氣的,必求記者……因此,記者在某種情況下是一個中性詞,有一句流傳很廣的話,叫做防火防盜防記者。然而,利益的驅動,一些媒體和記者為獵奇或產生轟動效應,追名逐利,道德崩潰、底線失守。還有相當多的聘用記者,有人說是“野記者”,沒有基本素質,沒有取得資質許可,拿著雞毛當令箭,到處掛羊皮賣狗肉,招搖撞騙,對采訪對象或當事人吃拿卡要,敲詐勒索,把記者的形象搞壞了。據說,“野記者”比真記者的收入高出了數十倍,他們的收入都是灰色的甚至是黑色的,一年下來,**都能成為百萬富翁。王民正是搶著這一點而來的,他長期戴一頂遮陽帽,一副太陽鏡,背個像割豬袋一樣的真皮包,走機關跑企業,進社區跨商城,絞盡腦汁獲取有用有效的新聞價值。他的“殺手鐧”是,根據報料或者先在網上搜索查閱相關資料,尤其是曾經有過負麵的資料,然後,底氣十足地深入到某單位、某企業、某商城以及某官員之中采訪,看看對方的表現和態度,他們大都為了自己的利益和以後的發展不想擴張事態,有的確實是“見光就死”的社會蛀蟲,曝光後,後患無窮,“擺平”(送紅包)就成了他們的最佳選擇。有一次,王民在《上海證券報》看到了一則關於中國財富高度集中於少數富人及高幹子弟的報道,披露某專家在一次專題討論會上稱,國外一家研究機構估計,中國0.4%的最富裕的人掌握了70%的財富。對此,他的心裏是多麽的不平衡,他感歎地自言自語:“這個世界、這個社會太不公平了,貧富差距如此之大叫人無**解。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在舊社會倡導並帶頭打土豪分田地,殺富濟貧,安穩天下勞苦大眾,最終贏來了勝利的曙光……”王民把“目標”對準了他們,真的還管用,收獲不小。但也有一些不買賬的,某規劃局一官員是上級某一領導的親信,加之自己的“黑幕交易”還沒有授人以把柄,王民找到他,說要采訪,並且將他“黑幕交易”的事籠統地點了一下,某官員不屑一顧、不以為然地說:“我向來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你們這些沒事找事的野記者老是捕風捉影,專門搞空穴來風,你給我滾遠點!”

王民氣急敗壞地說:“好,算你有種,那我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根據綜合資料和反映,王民加了一個通宵,把這名官員在工作中的徇私舞弊、貪贓枉法的細節寫在新聞稿上,並發給了他的QQ和郵箱,還邀約他在賓館見麵。某官員在郵箱仔細審閱著,心裏慌了起來:“這小子掌握的內幕真不少啊!”為安全起見,某官員答應在某賓館與王民見麵。

王民心裏露出一種勝利者的口氣,陰陽怪氣地說:“領導啊,為官者應要廉潔自律,不要欲壑難填。稿子你也看過了,事實擺在麵前,假如報紙上一登,你的**到此為止是小事,恐怕連命也要搭上去!”

某官員心虛,他心想,到了這一步,自己就是失敗者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隻有花錢消災,息事寧人。“王記者,我們都是吃人間煙火的凡人,這樣吧,稿子就麻煩你不要發表,我們交個朋友,俗話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你就高抬貴手,你的辛苦費好商量!”

“聰明,你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官員,有領導的魅力與風采。既然你這樣誠心誠意,我王民也不是鐵石心腸,都是肉長的心。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見,稿子不發表,你一切照舊。”王民竊喜。

某官員從公文包裏抽出一個信封,交給王民說:“這是五萬元的辛苦費,日後彼此照應。”

王民沒有伸手接錢,臉露怒色,擺出一副“爺相”,說:“你這是在把我當二百五還是當叫花子,你犯下彌天大罪,五萬元過得了關嗎?算了,錢不要了,明天你等著稿子見報。”王民說罷,背起“割豬袋”包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王記者,坐下坐下,再商量、再商量嘛,何必發怒呢!”某官員神經緊張起來,嘴上這樣說,心裏卻在咬牙切齒,詛咒王民天打五雷轟,出門沒好死。

經過推磨式地討價還價,王民一次性從某官員手中敲到了三十萬元。從那以後,王民更加肆無忌憚,以新聞為幌子,詐取了不少人的錢財。後來,全國各地清理整頓報刊雜誌,整治記者隊伍,一大批沒有取得資格的野記者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王民們”在記者隊伍中站不穩腳,便乖乖地另擇他**,王民也回到原單位上班。“縣委副”也是在那個時候見麵多了相識的,王民巴結於他,欲在仕途上出人頭地,以滿足虛榮心。

“縣委副”力求使用王民,鍾祥雲是不會答應的,提拔使用幹部,是原則更是政治。

“王民同誌的使用問題,不是我們這次考慮的範疇,等到時機成熟,組織部考察周詳再議,請王**理解。下麵,請常委同誌討論下一人選……”鍾祥雲快刀斬亂麻,收拾場麵。

深夜,萬籟俱寂,天上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星,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除了微風輕輕地、徐徐地、陣陣地吹著,除了偶然一聲兩聲狗的吠叫,冷落的城市是寂然無聲的。午夜,蘇帝責剛剛入睡,就被電話鈴聲吵醒。

“誰呀?”

“我是溫強衛!”

蘇帝責激動而緊張起來:“溫副縣長!”

溫強衛原是市政府辦的市長秘書,曾經在鄉下的時候,與周誌發同事。後來,他們同時進機關,一個在市委辦,一個在市政府辦。溫強衛更年輕一些,從市長秘書提拔到高雲任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他分管經濟和財貿,對幹部人事工作他一般不幹預更不插手。他來高雲工作,一直掛點葉村鄉,對蘇帝責,他始終保持那種中性態度,對他不溫不冷。那是因為溫強衛與當時的**劉少連有過節,蘇帝責又與劉少連靠的近,所以他們之間除工作關係外,沒有一點私人成分的關係。在這次常委會上,組織部的考察材料對蘇帝責評價很高,加之周誌發又曾經打過招呼,為了順水推舟,他第一次以掛點領導的身份,很具權威性地補充說明蘇帝責的業績,最後以超過半數常委的支持讚成將蘇帝責調進城裏重用,在縣發改委當一把手,坐上了“大主任”的交椅。

蘇帝責以為葉村出了什麽大事,翻身坐起,謹小慎微地接著說:“溫縣,有事嗎?”

溫強衛說剛進家門,洗了個澡準備睡覺。蘇帝責仔細靜聽,溫副縣長深夜打電話給他,絕不是要和他談洗澡睡覺的事。無關緊要的話一定是嚴肅情況的過度,領導為了不讓下屬緊張隨口叨出的絮語。

第30章

“今天晚上召開了縣委常委會。”溫副縣長平靜地說,蘇帝責的瞌睡全嚇跑了,心兒提到了嗓子眼。

溫副縣長接著慢條斯理地說:“專門研究幹部人事問題,部分鄉鎮和局室的人選基本確定,你出任縣發改委主任!”

一驚一喜,蘇帝責手裏的電話幾乎掉了下來,心裏祈禱著:謝天謝地呀,我蘇帝責還是有貴人相助!

“發改委是最核心的要害部門,全縣大小項目的審核報批都集中於此,你這個一把手權力大了,可責任與風險也大了。書記縣長非常重視發改委的人選,搶灘這一寶座的人魚貫而入,大有生死一決的雄心和悲壯。今晚為了你這個主任,常委會議室幾乎爆棚,嘿嘿……關鍵時候,我作為掛點領導,再三強調了我要使用你的觀點!”溫副縣長很有成就感地談吐。

“非常感謝溫縣長的提攜厚愛,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栽培之恩!”蘇帝責這樣說,心裏卻在這樣想:你溫強衛半夜三更‘通風報信’,無非是邀功討賞,要不是李科長、周誌發他們的傾情相幫,恐怕你也不會去做這個順水人情吧。

“難啊,現在的人際關係複雜得很囉。如果不是出於正義,沒有一定的個性和骨氣,這個社會誰都不會去說哪個好。說了,是要承擔壓力的。剛剛的常委會上,我闡明觀點,評價你的業績,有人就有意見了,他們見我這麽認真地為你說話,總認為我得了你的好處,你也心中有數,我是光明磊落的,問心無愧。”溫強衛的實話實說,博得了蘇帝責的同情。

是啊,這個社會太現實太功利了,人心隔肚皮,彼此之間存在著幾多猜忌和琢磨,以至於到了沒得好處就不給你美言,得了好處所向披靡,甚至撕破臉皮也給你說話的怪現象。如果出於正義感,客觀公正說話,人家不當麵說,心裏也會說你得了好處在替人“消災”。這樣的話,很多人都明哲保身,不會輕易地為人主持公道、伸張正義了,真是咄咄怪事,顛倒過來了。

人事調整引起了軒然大波。高雲的幹部都在議論,連一手考察並全力幫助蘇帝責的李科長也竊喜起來,琢磨著其中的“道道”。李科長曾經細讀了《老狐狸哲學》,書中談馭人之術時說,一般的領導喜歡用有毛病的人,有毛病的部下好比留下一條尾巴,可以讓領導牢牢抓在手裏。能力突出、道德完美的幹部,除了戰爭等特殊時期不得不用之外,和平時期一般不會使用。嶽飛為什麽被殺,戰功卓著是一個因素之外,道德上的完美也是一個原因,如果嶽飛既貪財又貪色,沒給宋高宗帶來壓力,宋高宗即使免了他的兵權,也會留下他一條性命。與嶽飛同樣權重的韓琦卻毛發無損,因為韓元帥的老婆曾經是青樓女子。道德完美的人等於給領導樹立了一麵鏡子,部下和群眾常從鏡子中觀照領導的缺點和不足,進而影響領導威信。精明的部屬會有意或無意地在領導麵前暴露缺點,哪怕沒有缺點也要故意製造缺點,適當地讓領導揪一點小辮子,從而獲得領導的信任。知識淵博如紀曉嵐,在編書的時候故意在書中留下一點錯誤,讓乾隆皇帝糾錯,滿足乾隆皇帝那當導師和領導者的欲望。乾隆皇帝用人也有辦法,在身邊安置兩個對頭,一個聰明蓋世的紀曉嵐,另一個是溜須拍馬的和珅。他們的對立鞏固了乾隆的地位,乾隆皇帝坐在這套雙轅馬車上穩穩當當地前進。在乾隆以前的皇帝中,高明如唐太宗,身邊除了像魏征這樣忠貞不二的大臣,朝堂上仍然保留了長孫無忌和芩文本的暗自較勁與對立,以後更有牛李等黨爭的交替上陣,明朝更是把黨爭推到了極致。兩黨力量相當、競爭激烈之時,也是皇帝寶座穩如泰山之時,一旦某**派取得了絕對的優勢,皇帝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明朝的皇帝精明者極少,甚至有皇帝二十餘年不上朝,王朝依然得以延續,黨爭功不可沒。或許是受到老狐狸哲學的影響,一些鄉鎮包括縣裏在用人上都有意無意地製造出缺點幹部,利用缺點幹部與完美幹部試比高……人事問題,官場幾多歡喜幾多愁,笑的、哭的比比皆是。體育局局長吳發先貶職使用,在縣教育局任副局長,他多有不滿。這天,縣委組織部屠副部長正好來教育局檢查工作,在局長辦公室,劉局長很同情吳發先的遭遇,認為這組織上委屈他了,希望下一步能把他重用起來,在教育局搞個書記幹幹,現在局裏正好沒有總支書記。屠副部長開玩笑地說:“這是縣委考慮的事,說穿了是鍾書記考慮的事,你何必操這個心?”

劉局長笑笑說:“教育係統攤子大,工作複雜難抓,沒有幾個得力的助手輔佐,局麵很難打開。尤其是像小吳這樣做過一把手的同誌,流放到我這裏,沒有重用或沒達到個人目的,撐我的爛板船豈不見鬼?”

屠副部長也笑笑:“你小子考慮問題還是蠻周到的嘛?”

劉局長擔憂地說:“大家都認為教育局是一塊富得冒油的肥缺,人人削尖腦蓋鑽進來,冗員太多,扯皮的事天天存在,時時發生。所以說,我得保證後院不起火。”

“你發展勢頭正旺,後院起小火,鬧一點小動靜,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屠副部長說,“當紅明星誰不鬧一點緋聞來增加人氣?哪一個政治家能夠默默無聞地登上曆史舞台?”

劉局長讚歎道:“屠部長對政治學研究得很透徹!”

屠副部長麵露得意之色,說:“領導總是說,多琢磨事,少琢磨人,不琢磨人,一不小心站錯了隊,一旦靠邊站,等於在政治上栽了大跟鬥,哪還有翻身機會?如果領導保護,犯點小錯,隻要不涉及原則錯誤,反而會在領導心目中增加分量。”

劉局長嘿嘿一笑,說:“沒見過以犯錯誤博得領導厚愛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屠副部長心急,語速稍快,“現在的領導哪一個沒有一點問題?哪一個真正地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一個人、一個位高權重的領導哪一個不是吃人間煙火的?哪一個沒有七情六欲?他們,當然也包括我們這些在官場上混的,見錢不眼開人家以為你裝腔作勢;見到女色不去貪欲占有,人家會說你不是智力殘障就是功能殘障。這些都是極不正常的。”

“不會吧?”劉局長表示懷疑。

“不會?用到重要崗位的幹部哪一個沒有爭議?哪一個幹部不想自己風光輝煌,所以在我們這個國度,大家都喜歡做官,對做官興致盎然。”屠副部長稍稍平靜了一點情緒。

“因為做官資源享有不盡!”劉局長茅塞頓開附和著。

“有一句流行的順口溜,叫**生三大幸事:升官發財死老婆!”

“什麽意思?升官發財當然是幸事,可死老婆是悲劇更是最不幸的傷心事呀。”劉局長不解。

屠副部長用右手食指戳了劉局長的額門,說:“不會開竅,現在的官員哪個沒有二奶**?哪個沒有紅顏知己?即使‘鋼鐵戰士’,也有為情所困所動的時候。他們搞這些,隻能是地下的,最起碼也得瞞著老婆。這就是外麵紅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的道理。一旦老婆死了,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將另一心愛之人公開占有。”

“原來如此!深刻、深刻!”劉局長恍然大悟。

辦公室小沈在敲門,提醒劉局長下班吃飯。

“來來來!小沈,這是組織部的屠部長!”劉局長把小沈介紹給屠副部長,有意為自己的部下搭建人脈,以激發調動部下們的工作積極性。

小沈臉色微紅,興奮而激動。

小沈是從高雲中學調過來的年輕人,他剛剛從大學本科畢業,在中學裏教了兩個月的語文,文字功底很深,教育局缺少寫材料的,劉局長便把他挖來了。

一起出門下樓時,屠副部長說:“現在的機關和單位,找一個副局長副鄉長容易,找一個跑腿整材料能做事的秘書很難,大家都怕腦力勞動寫東西了,枯燥無味,耗損身體。”

張如文主動投案自首,向組織坦白了自己的罪行,還十分配合辦案機構,檢舉揭發了組織上還沒有掌握到的人員及線索,使案情順利推進。

廖東東劍走偏鋒,一意孤行,在高雲興風作浪,違法亂紀,腐蝕黨員幹部,正在加緊對他的調查和審訊。廖東東在看守所裏頑固不化,居然以絕食對抗。

劉少連自知末日來臨,罪不可赦,市紀委擬對他采取措施帶走並**。遺憾的是,劉少連嗅覺靈敏,趁人不備,居然在家裏的衛生間自縊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