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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咒術高專的姐妹校交流會上, 芽衣不出意外地輸掉了。
其他人都說這也是難免的,畢竟對方是五條悟,畢竟……芽衣隻是個女孩子。
雖然她繼承了加茂家的術式, 雖然正室隻生下了她這一個女兒,雖然一直以來她在家族中的待遇都堪比加茂少主。可依舊不會有人覺得她能夠繼承加茂家,就連她的父母,都還在想著要生下繼承術式的男孩。
你注視著低垂著腦袋的芽衣, 她的身邊是正在和她說話的同學們。與京都高專這邊的沮喪形成對比的,則是歡呼雀躍著的東京高專。
這是你第二次見到五條悟。
少年模樣的五條悟臉上帶著張狂的麵容, 他勾著身旁男同學的脖子, 對方紮著黑色的丸子頭。
你問和五條悟站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 加茂忠平告訴你, 那是跟五條悟同一屆的學生, 他的名字是“夏油傑”。
雖然並非咒術世家出身,卻有著非比尋常的天賦,而且據說跟五條悟關係很好。
“朋友?”
聽到這樣的描述,你隻覺得人果然都是會被改變的。
昔日有著那樣“超脫”目光的五條悟,也已然落入了世俗之中,幼年時便頗具“神性”的他, 在長大後卻愈發趨近於“人”。
“而人都是有弱點的。”你忽的這麽說。
加茂忠平不明白你的意思,比起過往的那些家主們, 他對你的“癡狂”是最弱的, 相比於愛慕,其實更接近敬畏。
你的目光遠遠地觸及五條悟, 他也抬起臉, 看向了你所在的位置。
他知道是你來了, 他認出你來了。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便收斂起來,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你,直到你轉身離開。
夏油傑對他突然安靜下來的轉變感到有些疑惑:“怎麽了,悟?”
順著五條悟的視線看去,夏油傑的視力隻能捕捉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但他依稀可以分辨,那是一名女性的背影。
五條悟收回了目光,答道:“沒什麽。”
……
……
芽衣沮喪地回到了你的麵前,她看起來既難過又可憐。
要說你對她完全沒有半點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尤其看到她經受這樣的挫敗,這畢竟是你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你看待她的目光,在偶爾也曾如同昔日的卞夫人看你。
雖然她有著和梅聽起來一樣的名字,可在你的心目中,比起妹妹,她反而更像女兒。
在你與那個人結發共白頭的心願中,你也曾想過要與他生兒育女,便如這世上許許多多的普通人一般。
可你的心願卻在那短暫的時光中,就像一場鏡花水月。
你摸了摸芽衣的腦袋,她從善如流地縮進了你的懷裏,小聲地問你她是不是真的像其他人說的那樣無用。
晴明曾對你說,人總是在以他人為榜樣、為目標,反而忘卻了自我,無法堅持本心。
因為在咒術界中有著五條悟這樣的“榜樣”,所以無數人便前仆後繼地追逐著他,拋卻了自我。
你問芽衣是否有著真實的心,可芽衣卻無法理解你的意思。她不明白你口中的“真實”指代的是什麽。
她被嘈雜的聲音驅使著追逐五條悟,被血脈中的詛咒操控著傾心於你。而你卻在問她,她是否有著超脫著一切的真實的心。
隻屬於自己的……真正的自我。
可芽衣還太過年輕,她還無法理解你話語中的深意。
仙道的要點在於對“道”的領悟,在於對世間萬物的探知和理解。這需要無比漫長的時光,卻也正對應著仙道的真理——長生不滅。
你有時候會夢見過去的景象,蓬萊於你便是恍若隔世的夢境。
那份虛無縹緲的戀情,正是因為無論如何你也無法領悟、參破,所以才對它無比執著,無法回歸本心。
芽衣說:“我喜歡您。”
可這是假的,一切都來源於那個“相戀”的咒。
因為那個人是術師中的天才,因為你認可了他的“咒”,所以“相戀”便成了詛咒,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你自己詛咒了自己。
因為“咒”也源自本心,是因為你相信著它,所以它才能夠約束你。
芽衣聽不懂這麽高深的東西,她隻知道她輸給了五條悟,她現在覺得好難過。
她在你懷裏哭哭啼啼的,要你安慰她。
你歎了口氣:“芽衣,你希望我怎麽做?”
芽衣貼著你的胸口抬起了臉,她說她想跟你一起去遊樂場玩。
“那是什麽地方?”
你從來沒有聽過,也從來沒有去過。
芽衣說:“我聽歌姬前輩說,那裏是很適合約會的地方。”
她所說的這些話,向來都被你當作小孩子天真的玩笑話。
聽到你答應了,芽衣興高采烈地牽著你的手,她這下倒是完全看不出來哭過的痕跡了。
你頓了頓:“你在騙我?”
芽衣又開始對你撒嬌,說她其實也是真的很難過的,但是因為你願意跟她一起約會,所以她就覺得那點事也算不上什麽了。
你看起來有些不大高興,但還是沒有甩開她的手,芽衣清楚地知曉著你的心情,所以抵達遊樂場之後,她讓你先坐在長椅上等她一會兒,她去排隊給你買冰淇淋。
已經入秋,可遊樂園裏買冰淇淋的隊伍還是很長,你坐在長椅上等她——和你一樣在等人的還有夏油傑。
你認出了這名少年,你知道他是五條悟的同學,也知道他的名字……你更知道,他有著一張和那個人輪廓相似的麵龐。
回過神來的時候,你已經跟他搭話了。
“沒想到悟也會來這種地方。”
夏油傑愣了一下,他很快便意識到了你是誰——交流會結束的時候,五條悟曾遠遠地注視著你。
你的背影在夏油傑的視線內就像是一團虛幻的霧氣,可現今你的麵容卻清晰地呈現在他的麵前。他注視著你的臉——你有著一張無比美麗的麵龐。
男人們、女人們都為你的美貌而傾倒。
然而夏油傑卻隻問你是否與五條悟很相熟。
“不,在今天之前,我們隻見過兩次。”
你的回答令夏油傑有些意外,因為五條悟用那種凝重的目光看著你,對五條悟再了解不過的夏油傑,深知認真起來的五條悟有多麽難得一見。
更何況,你還對他用了“悟”這種稱呼。
倒不是說你對五條悟懷抱著多麽親昵的感情,隻是你對他的名字有著更加熟悉的理解,道的真諦在於“悟”,所以又有“悟道成仙”的說法。
已經偏離仙道的你,依舊對這天地之間的“道”有著綿長的眷戀。
你和夏油傑就這樣聊了起來。
他問你難道是一個人過來的嗎,你則是告訴他,芽衣去買冰淇淋了。
夏油傑想,加茂芽衣是加茂家的人,那你又是什麽人呢?
加茂芽衣對你的稱呼是“夫人”。
買完冰淇淋回來的五條悟戴著一副墨鏡,他舔著冰淇淋球問你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我還以為你不能踏出那扇門呢。”五條悟大大咧咧地說。
芽衣抱著你的手臂,以一種格外警惕的眼神緊盯著五條悟和夏油傑。
五條悟問她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什麽?
夏油傑則是叫著他的名字:“悟!”
他以一種略有些頭疼的神情盯著五條悟,就像是已經預料到他會說出什麽話來。
夏油傑說:“不要欺負別人。”
五條悟撇撇嘴巴,又繼續吃他的冰淇淋去了。
因為在遊樂場遇到了他們,芽衣覺得不可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於是拉著你離開,說要跟你去別的地方。
你則是任由她牽著你的手。
……
……
“所以說,在我去買冰淇淋的時候,傑卻在這裏跟別人搭訕嗎?”
五條悟狀似抱怨道。
夏油傑辯駁說:“沒有這種事,而且也不是我先搭話的……”
麵對解釋著事情前因後果的夏油傑,五條悟卻一臉“不用解釋”的表情,叫人看了直冒火。
“比起我,還是悟跟她比較熟吧!”夏油傑回以確鑿的證據。
所以夏油傑在想,你究竟是誰呢?
他想起你的臉,你坐在那裏安靜的模樣,白皙的眼瞼微微下垂。
五條悟支著下巴,勸告著夏油傑:“最好離她遠點哦,傑。”
他說你是個古怪的女人。
夏油傑說:“用「古怪」這種詞來形容別人太不禮貌了。”
可五條悟卻告訴他,即便是以“六眼”的特殊也無法看穿你的本質,從他年幼時開始,你就已經是這樣的麵貌。
“那個女人支配著加茂家,那個家族所有的人,都像是狗一樣趴在她的腳下搖尾乞憐。”
包括和他們同屆不同校的加茂芽衣。
夏油傑知道他要說的不是什麽好話,卻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五條悟說:“這也是詛咒。”
這是綿延在加茂家族之中,度過了千年前歲月的無比龐大而恐怖的“詛咒”。
夏油傑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你那張神情平靜的臉,他想,你明明有著一副與“詛咒”毫無關聯的麵龐。
夏油傑忽然想起來,他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五條悟同樣不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