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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

以前的時候, 晴明也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因為他善於探察人心,也因為……他對你存在著真摯的感情。

可五條悟竟也能看出你的謊言。

你問他為什麽會這樣覺得,他則是告訴你:“因為你的眼神。”

五條悟說:“我知道這代表什麽。”

因為五條悟也總是在以這樣的眼神注視著世間的一切——包括出現在他麵前的所有人。

這種……並不含帶任何感情的冷淡目光。

這令你想起了年幼時的自己, 因為知曉著自身的強大、與眾不同, 所以世間的一切都無法令你心生動容。

五條悟說:“你一定很強。”

以“六眼”的通透也無法看穿你的靈魂,他認為你一定有著非比尋常的天賦才能。可五條悟卻從來沒有在咒術界聽說過你的名字,他問你這是為什麽。

“因為你不願意暴露自己的力量嗎?”

麵對這個孩子的疑惑,你隻是說:“有人同我說過, 名字是不可以輕易告訴別人的。”

那是晴明說過的話, 他說名字就是最短的咒, 是必須要守住的。

但以你的實力,無論何人知曉你的姓名, 他們都無法動彈你分毫。

五條悟沒有問出你的名字,他於是問你是加茂家的什麽人, 但在他如此探究著的時刻,發現他“失蹤”後焦急不已的隨從們終於找來了這裏。

加茂家的現任家主加茂忠平神情緊張地看著你, 像是生怕你有半分不悅。

你神情平靜地起身, 看著五條悟被五條家的人帶走。

這便是你與五條家的“六眼”的第一次見麵,也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次。

……

……

芽衣去了京都高專上學, 你的院落變得冷清了許多, 使女們小心翼翼地從簷廊走過, 為你送來衣飾與珠寶。

你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外出, 但外麵的東西卻源源不斷地被尋來送到你的麵前, 終日隻待在院子裏的你,就像是一朵無比豔麗而華貴的花。

直到芽衣在假期裏回來, 她一回來便跑到了你的庭院, 纏著你到時候去看她的比賽。

“比賽?”

“就是京都高專和東京高專的姐妹校交流會, 本來是說一年級不能參加的,但是因為最近幾年入學的人太少,所以我們也去了。”

芽衣說:“到時候,我一定會勝過五條悟……”

雖然她說著如此篤信自身能力的話,可你卻覺得這是不可能的。芽衣雖然繼承了加茂家的家傳術式“赤血操術”,可她並不是其中最為頂尖的術師。

她的確有著常人所沒有的天賦,可在她之上還有更加優越的天才。

麵對她的發言,你沒有作聲。

“我聽說夫人會易卦,”你也不知道芽衣是從哪裏聽說了這件事,但她纏著你,“幫我看看嘛。”

你常年對她的縱容,讓她在麵對你時全然不若他人那樣小心翼翼。她總是在纏著你,請求你,向你撒嬌,訴說著她對你的心。

“我最喜歡您了。”

芽衣總是在這麽說著。

可當你同意了,問她具體要預測什麽的時候,她卻忽然說道:“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成為家主。”

你本以為她隻是想知道這次兩所咒術高專的交流會中,她能否取得勝利。

“……”你沉默了片刻,“隻有這一次。”

卦象告訴你,答案是否定的。

你對此並不意外,因為咒術界總是將女性視作低人一等的存在,以更加嚴苛的規則約束著。

芽衣肯定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所以你並沒有對她說出實話,隻是告訴她這或許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不過,易卦的結果也並非絕對的,這隻是一種可能性。”

芽衣抱著你,她再次問你屆時是否會去看她和五條悟的比試。

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踏出過這座府邸的你,最終還是鬆口了。

你的出行決定,令加茂忠平萬分緊張,就像是害怕你會遇到什麽危險一樣,加茂家現今最有天賦的那幾名術師——包括加茂忠平本人在內,都跟隨在了你的身後。

按照慣例,咒術高專的交流會將在去年勝出的學校舉行,所以今年的地點是東京高專。

你按時抵達了那所位於深山之中的學校。

……

……

禪院直哉是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直毘人的獨子,所以他一貫被視作禪院家的少主,默認為是將來會接手禪院家人。

雖然出生在古板的咒術世家,但禪院直哉卻總是在做著出格的事,染頭發、打耳洞……

金色的頭發,發梢處卻有一些黑色墊在下麵,眉眼間流露出傲慢的神采,眼尾勾勒出上揚的弧度。他遠遠地看到了你們,便環抱著雙臂,微微抬起下巴,問身側的隨從:“那個女人是誰?”

隨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他也從來沒有見過你。

禪院直哉認出來了加茂忠平,他知道這是加茂家的現任家主,可這位家主現今卻畢恭畢敬地跟在你的身後。

這種景象讓禪院直哉覺得真是可笑。

禪院直哉遠遠地對你評頭論足,他說你雖然長了一張漂亮的臉,卻一點規矩都不懂,不過是一個女人,居然敢走在加茂家主的前麵。

他又說加茂忠平也不至於老到腦袋都糊塗的地步吧,居然就這麽縱容你這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女人,簡直連加茂家的顏麵都不要了。

禪院直哉倒也不是真情實感地“打抱不平”,他隻是習慣性地說著風涼話,把這當作笑話來看。

更何況……你們之間相隔的距離,根本不足以讓他的聲音傳入你們的耳中。

可你就是聽到了,你停下了腳步,看向禪院直哉。

他的話令你想起了過往的時光,昔日那個人將你帶回賀茂家,他說要迎娶你,與你結為夫妻。

那個時候,賀茂家的人也在說著類似的話,他們說你來曆不明,說你會令賀茂家顏麵盡失。

他們說,家主縱容著你,而你卻不懂半點規矩——被他們視作身份低微的你,根本不該想著要與家主成婚這種事。

那個人則是站出來維護著你,他握著你的手,對你許下會永遠相愛的承諾。

他對你說:「我隻會愛你……」

……

……

你的目光注視著禪院直哉,在你的雙眸之中覆蓋著冰冷的眸色。

他則是抬起了下巴,毫不退避地同你對視。

你沒有移開目光,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加茂忠平說:“那是禪院家現任家主的嫡子,禪院直哉。雖然沒有繼承「十種影法術」,但繼承了「投射影法」,算是這一輩裏很有天賦的孩子……”

你並不在意他是否有天賦,你隻在意他說的話——那些令你想起了並不愉快的過去的話語。

但更令你情緒失控的原因,卻是那個人再也不會站出來維護你了。

你的嘴唇微微翕動著,一個名字從你口中離去。

……

……

禪院直哉生在以“非術師者非人”為準則的禪院家,他自認為自己是天才,是強者,是禪院家的下一任家主。

所以他總是在無比傲慢地俯視著他所見到的一切,對那些在他眼中弱小的、卑賤的事物評頭論足。

無人反駁他,也無人糾正他,所以禪院直哉理所當然地認為著,自己所做的一切,說出來的話語,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直到他注視著你的眼睛。

你有著一張美麗的麵龐,和一雙目光無比冷酷的眼睛。

一股恐懼感壓迫著禪院直哉。

他感到有某種“咒”,在你的嘴唇微微翕動之時,降臨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