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章 鄉情(二)

就在我們相互慶祝時,山寨的大小燈火也快速的逐漸亮起,平叔站在六米多高的土石牆上大聲的喊:“下麵是什麽人吃了豹子膽,敢在李家寨大呼小叫?”

聽到平叔的聲音,我感動的差點哭了,雖然平叔聲音中有些懷疑也有些激動,但我的心裏有種在外麵受到委屈後見到家中長輩的親切感覺,立即大聲的喊道:“平叔,是我,阿峰啊!”

“啊!是阿峰的聲音,是阿峰的聲音!快把那三門迫擊炮都收起來,你他娘的站在這傻笑什麽,快去叫你們寨主和長輩們前來迎接,快打開山門,孩子們回來了,回來了啊~!……”平叔激動的在那大叫著,聲音在我耳裏是那樣的動聽和激動,我體會到了什麽叫鄉音和鄉情。

大門被飛快的打開,一群舉著火把的隊伍快速的依門兩側而站,平叔帶著一個舉著火把的年輕人向我跑來,然後我們所有人都高興的向平叔跑去。

“侄兒李峰/李超/小月給平叔請安。”我和阿超還有小月立即上前跪地給平叔行大禮,正是有了平叔的幫助,使我少了很多後顧之憂,是我在湘西最信任的人,至於方挺義嘛!我第一眼看見他就對他有好感,覺得他是個講義氣懂得上下關係的聰明人,所謂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正是看中了他有大將之才。

“起來,快起來,幾個月不見,你們又長大了不少,真是看的我感覺自己越發的老了。”平叔也許是想到了師傅,激動中帶著少許的傷感。

我這才借著火把仔細的看了平叔幾眼,發現平叔都有白頭發了,和小敏發喪時見到的他,已經有了天壤之別,如果說那時候平叔看起來才四十剛出頭,那麽平叔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六十歲的老人了。我心裏感歎著:平叔對師傅不僅僅是忠心,更多的可能還是崇拜,知道師傅走了,他心裏的難受絕對比我們任何一人更加悲痛。我真心的跪下看著平叔說:“平叔,你永遠都是我的平叔!”

“嗬嗬!起來,都快起來。”拉著我起來後,平叔又大笑著說:“還真是靈驗,我昨個晚上夢見山寨中突然紅光滿天,一條火紅的巨龍從東方飛入山寨中,大清早的又聽見喜鵲不停的叫喚,我琢磨著你們可能回來了,所以我立即趕來,果然,你們這不就來了嘛!看來還真得拜謝一下菩薩去。”

我正要說幾句讓平叔高興的話,卻見平叔身邊那個舉著火把的漢子老給平叔使眼色,這次都開始拉起平叔的後衣來了,平叔這才一拍額頭笑著對我說:“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把這事都給忘記了。”

“來!來!來!我給你們幾位介紹一下我這個最不爭氣的小兒子——張文遠。”隨後平叔拍著張文遠肩膀對我們笑著說:“這小子狗屁本事沒有,叫他學中醫,他卻學洋鬼子的玩要兒,好,我依著他,讓他去學,可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出去才半年就跑回來說不讀書了,要學打槍,要學你們那樣去打鬼子,整天嚷嚷著什麽國家危難,男兒當自強不息。你們看,這小子本事是連你們一根手指都趕不上,口氣卻比你們牛多了,還給老子搬出了一大堆狗屁道理。唉~!也許我張家真的沒有出秀才的福分,反正這小子早晚會惹出禍端的,與其殺人,還不入去殺鬼子來的強,所以老子一發火就同意了。可他在別的地方當兵我不放心,隻好舍下老臉來求你們收留,一來在你們手底下我放心;二來你們是最好的部隊,這小子要當兵就得當最好的兵,不然遲早給我張平丟臉,讓人指著我鼻子罵我生了個孬種。”

說到這,平叔瞪大了眼睛對我說:“不過我可先說好了,我和這小子有協議在先,他要是不能吃那份苦就得給我乖乖地回家當秀才,所以你們不必看我的麵子,該怎麽打罵就怎麽打罵,該怎麽使喚就怎麽使喚,別留情,因為我也明白:平日訓練吃百苦,戰場才能抵百命!”

平叔轉過頭去見自己的兒子因為在外人麵前這麽說他,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生氣的一拍張文遠腦袋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你還在這傻笑什麽,還不快給幾位大哥磕頭行禮,他們以後就是你的長官了。你小子不是整天嚷嚷著要當兵嗎?好,老子現在把你送到最好的部隊你去當兵,看你以後還有什麽可說的,嘿!嘿!……”

“張文遠見過幾位大哥。”

見他邊跪邊低頭說,我立即一把扶住他,然後笑著說:“不敢,不敢,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這麽客氣了。”

“那怎麽成了,沒有規矩就不成方圓,雖然你比這小子還小,可古話說:能者為尊。你比他有本事,就應當是大哥。”平叔在他後麵嚴肅的說。

我也不好說什麽,隻得點頭答應:“好,既然平叔這麽說了,我也不客氣了,文遠,你以後就和兄弟們一樣私下裏叫我大哥,有外人在就叫我團長。不過我可先說好哦~!要是你不能吃苦,沒完成訓練和任務,那也不能成為特勤團一員,特勤團的隊員永遠是中國最好的兵。你明白我說的話麽?”

張文遠興奮的點點頭,然後從懷裏掏出張報紙邊遞給我邊說:“大哥,我早就在報紙上見過你了,不然我也不會在知道爹和你認識後,大老遠的跑回來求爹讓我到特勤團了。你看!這上麵還有你的照片了。”

我接過來,借著火光看了眼,上麵有兩張大照片,一張是我們下山時被歌聲感染而高歌奮進時的情景,另一張是我們在無名山上為那一百多為兄弟遺體告別時舉槍的情景,難怪我老覺得下山時,帶頭唱歌的那女人聲是燕子的歌聲了,也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又回到山上的。不過還真不曉得是不是有意這樣安排,光從這兩張照片的順序上,給人的感覺是,前一張我們出發打鬼子,後一張是我們已經打敗了鬼子,雖然我旁邊站著那兩個新狙擊團的副團長,但給人的感覺依舊是他們是仗打完後才來的。而在照片的右邊還有兩行大字:中華特勤,決戰揚威,倭寇精銳,灰飛煙滅。特勤功勳,千古流芳,先烈英豪,軍之楷模!

我知道現在不是看報紙的時候,所以把報紙給了阿超,然後我和平叔帶頭,邊說邊向山寨走去。

在離大門口還有二三十米時,首先從山寨大門出來的是娘和幹娘,還有好些特勤團兄弟的親人。

“兒子李峰,給娘,幹娘,還有所有娘(我覺得大家既然是兄弟,那麽兄弟的娘也就應該是大家的娘,這樣就算是某位兄弟犧牲了,他的娘也有人照看,不至於孤寂,更有利於大家的團結。)請安!”見娘和很多老婦人走在最前麵,知道那些人都是兄弟們的親人,我急忙跪下大聲的喊道。

“特勤團團員給所有娘請安!”大家按商量好的,立即都跪在地上給她們請安。

“好,好,好!都起來,都快起來!……”幾乎所有的娘,此時都明白了意思,有人已經含淚的要哭起來了。

我心裏也不好受,一想到那些犧牲了的兄弟,一想到這些老人有些已經是孤身一人了,我知道這事要盡快解決,不能拖,怕一拖就拖出毛病來,所以我站起來,對那些在隊員們中仔細搜索自己孩子的人帶著傷感的神情說:“我不想騙大家,也不想說些場麵話,現在我就給大家一個實話。大家不用找了,也不用再去亂猜什麽,所有特勤團的成員都在這,那些沒到的都已經為國捐軀了。”

然後我看了眼大家的神情,見絕大多數都已經捂手要哀哭了,我立即跪下對大家喊:“請大家不要難過,請大家不要哭泣,身為軍人,早就知道有馬革裹屍的這一天,況且那些兄弟們是在和狗日的小鬼子們廝殺時犧牲的,他們都是民族英雄,英雄就應當有英雄的歸宿,所以我們不應當哭泣,而讓他們走的不安心,我們應當驕傲和自豪,因為您的兒子就在特勤團中,從今往後特勤團所有人都是您的兒子,特勤團為您養老送終。娘~!請接受兒子的磕頭。”

“娘~!請接受兒子的磕頭!”所有特勤團成員都跪下跟著我一起磕頭。

“對!我們不要哭泣,我們應該感到驕傲,各位老姐姐,我兒子張大彪也是在打鬼子時犧牲的,我們生兒子就是為了防老,可我們現在的生活不好嗎?我們做什麽都有丫環伺候著,那還有什麽可多想的,既然我們能夠在這安心過完我們下半輩子,那我們就不應當拉兒子後腿。那些小鬼子是如何的凶殘我就不多說了,打鬼子是件值得驕傲和光宗耀祖的事,所以我們就應當鼓勵自己的孩子去打鬼子去當兵。親人死了誰都會傷心,但我們不應當在孩子們麵前表露出我們的哀傷,因為我們這樣做會讓那些還活著的孩子在殺鬼子時有精神上的負擔,所以我們應當為有這樣的兒子而自豪,麵帶微笑的真心迎接我們自己的孩子。”幹娘突然站出來大聲的說,聽的我是很奇怪幹娘有這樣的水平,後來我才知道這些話是平叔教她的,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平叔早就猜到我會這麽說的。

我走上前去,左手拉著娘,右手拉著幹娘,卻發現她倆穿的十分整齊,我奇怪的問:“娘,幹娘,你們怎麽會這麽快就穿的這麽整齊的?”

“不是,我和你娘天天吃齋念佛,保佑你們平安大吉,加上人老了,睡不著,所以每天都要念經到雞叫後才睡。”幹娘慈祥的看著我說,我知道,她已經把我當成了大彪了。

“好了,好了,大家身為長輩就別在孩子們麵前大哭,孩子們大老遠的回來一趟不容易,一定是又餓又累,我們還是都進山寨再說吧。大家都進去吧,進去吧!”達叔的聲音在我頭上的圍牆上響起,我抬頭看去,卻發現他已經有了白頭發,唉~!小敏啊!

“是啊,是啊!大家都進山寨吧,老在山寨外麵也不是個事。”平叔在我身後也喊著,然後他回頭對他兒子張文遠說:“你帶人去把我們牽來的三頭豬和一頭牛都宰了,多用鍋子和灶,這樣熟的爛點,也快些。”

然後他又小聲的對他小兒子說:“現在是你表現的好機會,定要把這事做好,懂不?”

張文遠點點頭,然後就順著圍牆往另一邊跑去。

依舊還有人在輕聲的哭泣,但大多數都是邊抹淚邊笑著拉一位特勤團兄弟的手或圍著問寒問暖的往裏麵走去。

我走過圍牆,卻發現圍牆內依舊還有很多人在一邊暗自哭泣,我隻得對娘和幹娘小聲的說:“娘,幹娘,我身為團長,這個時候不能為私忘公,我要對得起那些犧牲的兄弟們,請恕孩兒不孝。”

娘和幹娘也向兩邊看了看,然後娘慈祥的笑著說:“去吧,去吧!娘不怪你。比起她們來,娘還能看見你就已經很知足了。”

“是啊,老嫂子,阿峰已經長大了,是一團之長,好多事都要考慮,這個時候我們也不好出麵,我們還是到屋裏去等他吧。”幹娘拉著娘的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