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纖衣臉色一白。
然後咬了下唇,驀地抬頭看向她,“清妃娘娘,你聽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句話嗎?什麽樣的人看出來的東西就是什麽樣的,你從剛才到現在對我所有的指控,都是出於你自己狹隘的心思。”
她狹隘?
夏清淺不怒反笑,她隻是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陪著沈姑娘你儂我儂的矯情。
不過……沈姑娘現在受了傷,又剛剛經曆了一場“認親”,矯情些好像也是正常的。
所以她懶得跟她爭辯,隻是淡淡的聳肩笑,“好的哦。”
沈纖衣原以為她會反駁,現在看她這麽若無其事的承認,反而噎了一下,臉色漲得有些難看。
“纖衣,好了。”男人低聲道,“朕先進去了。”
說完便拍了拍她的手臂,起身往裏走了進去。
沈纖衣一下子攥住了手心。
他為什麽要跟她說“好了”,覺得她無理取鬧嗎?
可明明是清妃先出言諷刺她的,就算要製止,也該對那個女人不是嗎?
她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嘴唇一下子咬得更緊了。
…………
密室越往裏,環境就越昏暗。
昏暗的環境往往是最適合交心談話的,夏清淺可以感覺到身旁的男人幾次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她有些好笑,皇帝陛下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吞吞吐吐了?
可她也沒有主動開口,隻是按照圖上所畫的,緩緩往裏走去。
“謝謝。”
身旁忽然有聲音響起。
夏清淺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道:“我們之間,需要為這種事客氣嗎?”
蕭墨寒眸色微變。
他以為,她會因為剛才的事跟他鬧別扭——他甚至已經做好她冷淡嘲諷的準備。
所以她現在這麽若無其事的樣子,反而讓他無所適從,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夏清淺淡淡的收回視線,“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我聽太後……哦,她現在已經不是太後了,不過我聽她的意思,你母妃現在的情況應該不太好。”
蕭墨寒當然知道,那個惡婦不會對他的母妃有多好。
這麽長時間關在密室裏,暗無天日,或許還有諸多身體折磨,這樣的生活怎麽可能好?
可是當他真的看到那一幕的時候,還是臉色大變。
眼前的木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的瓷缸,瓷缸裏有一個無比恐怖的婦人,嘴唇幹裂,頭發像是枯草般打了結,暗黃衰敗的臉上甚至有數不盡的傷口,容貌盡毀。
但最可怕的卻遠遠不是這些,而是她的四肢完全被砍,剩下的身體裝在這個瓷缸裏,身上還有螞蟻和小蟲在爬,一看就是受盡了折磨!
這分明就是一個……人彘!
夏清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睫毛劇烈的顫動著。
她見過無數折磨人的酷刑,可是人彘,卻是她的認知裏最為殘忍的一種。
四肢盡失,身體機能也會隨之退化,所有的器官都會慢慢損壞。
而且——要知道尋常人就算失去一條胳膊一條腿,都容易抑鬱,何況是這樣渾身無法動彈的情況?
簡直就是巨大的心理折磨。
她怎麽也沒想到,前太後會這麽陰狠。
大約是聽到動靜,缸裏的婦人倏然睜開了眼睛,刻意的恨意迸發出來。
隻是當看到眼前的人時,那張臉上的恨意又頃刻間化作難以置信的震驚,“你……你是……寒兒?”
“母妃。”
蕭墨寒險些沒認出來,這就是他找了這麽久的母妃。
他頎長的身形忽然直直的跪倒下去,神情痛苦又自責,嗓音已經嘶啞透了,“兒臣救駕來遲,讓母妃受盡苦楚,是兒臣有罪!”
“不……不遲,不遲。”
婦人急促的吸了兩口氣,即便身體殘缺,夏清淺還是可以感覺到她顫抖得有多厲害。
“寒兒,母妃沒想到有生之年竟還能見到你。”她眼眶極紅,哽咽著道,“你來了,你來了就好。”
“母妃……”
蕭墨寒衝上前去,明明隻要砸破這口缸就好,可他卻一時顫抖著無從下手。
婦人察覺到他的自責,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朝夏清淺看了一眼,“這是誰?”
夏清淺知道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是誰,而是希望她兒子的注意力能被引開。
她低頭上前,正要開口,卻見男人的視線朝她看了過來,“她,是兒臣心愛的女人。”
他毫不遲疑。
夏清淺眼神微變,她以為,他會說是他的妃嬪。
心愛的女人,這個稱謂倒是……出人意料。
婦人眼神也變了變。
可是沒等開口,蕭墨寒又緊接著補充道:“是她從陳青禾的口中問出此處密室的機關圖紙,否則兒臣或許會命喪於此,今日也無法見到母妃。”
婦人眼神又是一變,像是驚訝又像是感激的看著她。
好半晌,才化作最簡單的頷首,“多謝。”
夏清淺急忙搖頭,“娘娘切莫放在心上,這都我應該做的。”
雖然她確實在關鍵時候趕到,但是就算她不來,她也不信這男人會死在密室機關裏。
他分明就是誇大了她的功勞。
夏清淺想了想,又溫聲道:“此處髒亂,不適合敘舊,不若先請娘娘離開,待出去之後再與皇上好好的敘一敘母子之情,不知娘娘以為如何?”
一番話情真意切,絕口不提太醫看診之類的事,也沒有對自己露出害怕恐懼的神色。
婦人眼底不由露出一絲讚賞。
她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恐怖,所以對於這樣細致入微的關心,還是十分動容的。
“好。”
得到她的首肯之後,蕭墨寒親自抱著她,往外走了出去。
沈纖衣看到他們出來,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
可是當她的視線注意到男人懷裏的大缸,尤其是看到大缸裏的那個人時,卻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這是……”
其實她的反應,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可是經曆了剛才在密室的“遇見”,此刻的情景卻不由有些諷刺。
婦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同樣是初見我這幅鬼樣子,一個從未見過我的女子倒是能泰然處之、溫和相待,瓊衣身為外甥女,卻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