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問題,尖銳的一針見血。
不隻是太後和那嬤嬤的臉色變了,就連蕭墨寒的臉色也驟然變了,菲薄的唇倏地抿成一條直線。
空氣一下子陷入詭異的靜默,落針可聞。
“怎麽,很難回答嗎?”夏清淺黑白分明的眸直勾勾的望著他,“是沒有想好,還是不好意思告訴我?”
“他為什麽要不好意思?”
不遠處,忽然一道嘲諷的聲音響起。
幾人臉色又是一變。
夏清淺眯起眼睛,順勢扭頭看了過去。
沈纖衣不知在樹下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麵目諷刺的朝著這邊走來。
“他是皇帝,君臨天下,難不成就連留下一個女官的權力也沒有?”沈纖衣凜然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要冊封妃嬪又如何,清妃娘娘深受聖寵,整個後宮獨你一份,便想貪心的要這六宮直接無妃嗎?”
貪……心麽?
夏清淺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龜裂。
其實這個問題,她很久以前也曾無數次的想過——就連在一起之前,她也覺得他們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是一個後宮無數的帝王。
可是後來,終究沒有抵擋住他的不斷逼近,終究還是跟他在一起了,甚至選擇性的忽略了這個問題。
而他也剛好沒有寵幸過其他任何妃嬪,包括對良妃也隻是她的誤會,所以她更加肆無忌憚的忽略了其他女人的存在。
可是她沒有想過,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又出現一個女人可以靠近他的身旁,能夠得到他的接納,她該怎麽辦?
她不過是仗著他的愛意和恩寵,如果這兩樣東西不再隻對她特殊獨有,那她是不是就像沈纖衣所言,也不能貪心苛求?
蕭墨寒看著她眼底閃過的恍惚,胸膛微微震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朝她走了一步,“淺……”
“不過清妃娘娘放心吧——”
沒等他說完整句話,沈纖衣便自嘲的道,“我不是那種不知進退的人,對後宮嬪妃的位份也並無興趣,我隻是愛他而已。”
“隻要能在他身邊看著他,我就很滿足了。哪怕他隻給我一個宮女的身份,我也甘之如飴。”
比起夏清淺的咄咄逼人,她這一番話堪稱進退得宜的典範。
夏清淺自認不是一個嘴笨的人,隻是對於自己心愛的人,她從來不屑於用什麽套路,說的話也是直接而犀利。
現在跟沈姑娘一對比,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強勢刁蠻的惡毒女配。
她忽然有些好笑,“沈姑娘大可放心,皇上養著你照顧你還來不及,怎麽舍得讓你當宮女?而你明知道他舍不得,就不必把自己擺得這麽低,作出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了。”
“我……”
沈纖衣眼神一變,剛要開口,卻被太後打斷了,“好了纖衣,你的心思這裏沒有人不清楚的,就不必偽裝什麽了。”
沈纖衣臉色一白。
太後不悅的目光掃過他們三個,又沉聲道:“皇帝,你到底想怎麽樣,給個準話吧。”
蕭墨寒薄唇冷冷緊抿,逆光的容顏顯得沉悶而晦暗,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緒。
忽然,他轉身朝向太後,緩緩的彎下腰,“母後,兒臣該死,不管您是怎麽想的,纖衣她不是壞人,也沒有任何對不起您的地方——她必須留下來。”
明明是致歉的動作和致歉的話,他的語氣卻是強硬的不容置喙。
太後聲音更沉,“所以是女官,還是冊封?”
蕭墨寒沉默了一會兒,低沉的嗓音徐徐響起,“她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
沈纖衣眼睫驀地一顫,像是震驚又像是悲傷的望著他,似哭似笑。
太後臉色愈發難看,“若是哀家不同意呢?”
“這件事情,恕兒臣不能聽您的。”
蕭墨寒依舊彎著腰,沒有人看得到他臉上的表情。
可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硬。
夏清淺垂下眼簾,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嘴角,卻沒有擠出分毫笑意。
她閉了下眼,轉身就走。
蕭墨寒餘光瞥到她的背影,瞳孔微微一縮。
太後怒極反笑,“好,好一個不能聽哀家的!往後後悔了,你可別找來哀家哭!”
說完,她怒氣衝衝看向身旁的嬤嬤,“走,推哀家進去!”
“……是。”
嬤嬤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推著她便進了院。
原地,隻剩下沈纖衣和蕭墨寒兩個人。
好半晌,男人才緩緩的直起身子。
“謝謝你能這麽說。”沈纖衣走到他麵前,神色複雜的道,“就算隻是為了維護我的麵子,我也很感激。”
“不是。”蕭墨寒極快的否定了她,像是怕自己後悔似的。
他鄭重其事的道:“朕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沒有敷衍欺騙任何人。隻要你想,不管你要以什麽身份留在宮裏,朕都答應你。”
沈纖衣咬了咬唇,眼眶一下子泛起了紅,充滿愛意的看著他,“我知道若是冊封,太後和清妃那邊,你的壓力都很大。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在你身邊當一個女官,我就滿足了。”
蕭墨寒也沒有反對,嗯了一聲,“朕一會兒就讓裴盛安排此事,你身上還有傷,不能在外麵久站,朕送你回去休息吧。“
“……好。”
雖然她隻是一個女官,蕭墨寒還是安排她獨自居住了一個宮殿,拂衣殿。
男人臨走的時候,沈纖衣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可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知道,他一刻也不久留,是為了趕著去見另一個女人。
可是她也知道,不能逼得他太緊,總要給他點空間處理那些事,否則隻會適得其反。
反正終究,她還是留在了他的身邊。
…………
鳳棲宮。
夏清淺回來以後,白霜和柳絮就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太對。
可是問她,她卻什麽都不說,隻讓她們去準備一些木材和其他材料。
兩人麵麵相覷。
柳絮狐疑道:“娘娘,您這是要幹什麽啊?”
白霜眉頭緊擰,“娘娘是因為……沈姑娘的事不高興嗎?”
夏清淺看了她一眼。
按理說,沈纖衣的身份剛剛暴露,就連她也是剛剛知道,白霜沒道理會知道今日發生的那些事。
“為什麽這麽說?”她眯起眼睛,“哪個沈姑娘,你都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