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淺走的時候並不是抱著逃亡的念頭,隻是單純的想要離開而已,她也沒想過蕭墨寒會對此有異議,所以她也沒有刻意的掩藏行蹤。

去白炙府裏走了一趟,才離開京城。

那時天色已晚,她選了間上好的酒樓落腳,準備明日繼續往西走。

“寶貝,來喝藥了。”

她拿著剛剛從醫館煎好的藥,走到念念麵前。

念念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母後……”

夏清淺手中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笑了,“是不是想問我們去哪兒?”

念念點了點頭,又搖頭,“母後是想離開父皇嗎?”

小家夥很聰明,已經猜到了她的意圖。

而且從早晨她帶他離開開始,就沒有問過她任何問題,懂事的讓人心疼。

夏清淺想了想,認真的道:“往後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你想父皇了,都可以去看他。”

雖然她沒有直接回答,可是憑念念的聰明勁兒,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

小家夥眼神黯了黯,但還是懂事的點頭,“好。”

可是他話音剛落,踹門聲驟然響起。

“砰——”

一聲巨響,陡然打破了這份安靜沉寂。

念念嚇了一跳,夏清淺也擰了下眉,直到他們看到那張熟悉的陰沉至極的麵容出現在視線裏。

她瞳孔一縮。

夏清淺看著他的同時,蕭墨寒也在看她。

她和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還是穿著她最喜歡的水紅色裙襦,厚厚一層包裹著卻並不顯得臃腫,反而襯得她愈發嬌小白嫩。

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一樣的,大概是她今日不施粉黛的樣子看起來更加的清透爽利,少了幾分冷豔逼人的氣勢,多了幾分嬌軟的少女姿態。

此刻的她看起來完全不是在“逃跑”,而隻是悠閑的出來走走逛逛,甚至是閑散遊玩。

柳絮說她什麽東西都沒有帶,衣服首飾包括那宮裏的所有一切都沒有,好像所有的東西全都被她割舍,好像她對那個皇宮也沒有任何留戀。

她隻帶走念念。

蕭墨寒微微的眯起眼睛,逆光的身影緩緩朝她走過去,帶著逼人的淩厲氣勢,“夏清淺。”他薄唇輕啟,“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夏清淺心口莫名滯了滯。

離開的時候,她沒有想過他會追,她甚至沒有想到他這個人,就隻當是平靜的一場告別。

可是此時此刻看到他,她忽然明白,不是沒有想到,是她刻意讓自己不去想。

哪怕怨懟,還是會舍不得。

但——哪怕還有不舍,仍是會毫不猶豫的割舍。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不是說好我會成全你們,所以給你們騰地方嗎?招呼早就跟你打過了,你當時也沒說什麽,何況昨晚你不是還催著我成全你們嗎?現在這又是什麽意思?”

“朕什麽時候……”

他含著怒意的話隻說了一半便頓住,忽然想起她所謂的“催著”。

【夏清淺,你要成全我跟毓秀怎麽不做的更幹脆一點,把這些人留下來當你的誠意?】

【放心吧,我會讓你們看到我的誠意。】

他當時隻是震怒於她劫囚,和那所謂的成不成全根本沒關係!

不過很顯然,這種話跟她說了也沒用,她大概隻會諷刺他幾句,還順便落他個巧言令色善辯的罪名——雖然他在她這裏的罪名已經夠多了,也不在乎多這麽一條。

蕭墨寒薄唇抿成直線,“如果朕反悔了呢?”

夏清淺臉色僵了兩秒,“你什麽意思?”

“跟我回去,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不可能!”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所以,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

這男人是不是有毛病,她什麽時候在征求他的意見了?

夏清淺掃了眼他身後的侍衛,元修站在最前方,外麵少說也有幾十個人。

明顯敵眾我寡。

她頓時氣笑了,深深的吸了口氣,才低頭對身旁的念念道:“寶貝,你先出去等娘親,好嗎?”

念念點點頭,乖巧的往外走去。

有那麽一瞬間,蕭墨寒想攔住他——既然她這麽理直氣壯,為什麽不敢讓她兒子在場?

可旋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到底是個孩子,他不忍心因為自己的私欲,傷害他們的孩子。

“蕭墨寒。”

念念走出去以後,偌大的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女人喚著他的名字,眉眼溢滿了諷刺,“你現在是仗著人多勢眾,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嗎?”

孤兒寡母?

這女人是當他死了麽?

男人斂眉,按捺著怒氣告訴自己,他今天來的目的隻是把她帶回去,而不是跟她吵架。

他抿了抿唇,緩緩的朝她伸出手,“你過來,站到我的身後,你們就不會是孤兒寡母。”

他難得的好脾氣,低啞的嗓音甚至帶著幾分誘哄。

夏清淺看著麵前骨節分明的大掌,目光凝視著那修長的手指好幾秒,對她來說或許真是極大的**,可這**背後藏著什麽樣的暗潮洶湧,她不會不知道。

“那個皇宮,有我沒她。”

她淡淡的道:“否則——缺個男人我也不會死,可有可無的丈夫對我來說,還不如沒有。”

她不答應。

她說了這麽多,就是不答應。

男人臉色驀地沉下來,“所以,你是非要跟我過不去?”

過不去?

她擺出了她的條件,他自己不答應,竟然說她跟他過不去?

夏清淺心底諷刺,但她又早已習慣他不講道理的樣子,“怎麽是我跟你過不去呢?你皇宮裏的東西我既沒偷也沒搶,連件衣服我都沒帶走,難不成我這個人也歸你管?”

她冷淡的繼續道:“至於皇後和太子的名號,你可以下令把我和念念全部廢黜,立毓秀為後。如果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都會盡量配合——你甚至可以昭告天下,是我不守婦道嫉妒成性,絕對不會牽連到你的毓秀半分。”

此時此刻,她簡直體貼入微,把所有該他考慮的事全都考慮妥當了。

不生氣不計較,處處為他著想。

而且她什麽都不要,甚至不介意留下一個受人辱罵的汙名。

可是蕭墨寒很不舒服,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的壓著,狂躁而暴動,麵龐輪廓更顯淩厲分明。

明明有哪裏不對,可他不知道如何反駁。

好半晌,他才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麽,冷冷擠出一句,“你要帶著朕的兒子跑?”

“如果你要見他,我不會阻止。”

“你都把他帶走了,還說不會阻止我見他,你覺得我會相信?”

“……”

她擰眉,“他也是你兒子,我不可能攔著他。雖然我暫時沒有想好在哪兒定居,但是等他再長大些,哪怕我去的是南疆或北狄,他也可以經常來看你。”

後麵的話他根本沒聽清,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那一句——

【哪怕我去的是南疆或北狄。】

那都是千裏之外的地方。

他忽然深刻的意識到,這個女人不隻要離開皇宮,還要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她甚至要去其他國家,不再給他任何能見到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