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漫天的大火,呼嘯而來,帶著毀天滅地的吞噬包裹著他,他想喊救命,可是卻看見火海外麵那些人可惡的笑臉。
“你這個北周的質子,就你還希望北辰帝來救你,我告訴你,你的母後已經死了!”
“是啊,一個質子,還以為自己是皇子呢,就算是皇子,在我南齊也就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哎呀,趙賢弟怎麽能這麽說!你這不是侮辱豬狗嗎?你看他臉上驕傲的樣子,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火海之外是三個衣著華麗的少年,他們在門外,隔著一片火海,欺他、辱他、罵他……
那些汙言穢語遠比這火燒傷來的更加凶猛。
他的母妃死了,父皇又重新選了皇後,自己這位質子仿佛是被人遺忘了的,就算是在這南朝的冷宮之中,也有人看不慣他。
他被那熾烈的火舌給吞噬,皮膚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他都能感受到皮膚因為炙烤失去水分,變得幹巴巴的,就在他即將痛的昏迷的時候,一個紅衣融化在一片熱色之中。
耳邊是她斥責的話語:“你們今日燒死本宮,大不了全部賠命!”
“無憂,你……你怎能包庇一個質子?”
“你他媽還不給本宮救火?廢話個什麽?”
“……”
聲音越來越飄渺,他像要抓住什麽,但是觸及到的是一片黑暗,仿佛自己轉眼從火海被人丟盡冰山,冷,渾身都冷!
突然手裏多了一雙手,很小,很軟,淡淡的舒心。
看著**不安的北唐烈神情逐漸放鬆,連身體都不那麽僵硬,她一臉喜色的看著北唐烈:“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
自狼嘯山那一晚,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天了,她當晚背著北唐烈尋找下山的路,因為夜色太黑,走到半山腰就借助不了山頂的火光照明,沒想到一不留神,雙雙滾落山腳,落在了流過山腳的清河,一路隨著湍流被衝到了下遊河岸,被好心的村名發現,才救了下來,要不是及時請了大夫,否則北唐烈的左手怕是要毀了。
好在那水流將北唐烈身上的血腥全部洗去,否則還真不知道如何解釋。
北唐烈幹裂的嘴巴張了張,吐出幾個輕不可聞的字音出來:“水……水……”
顧卿連忙倒了一碗茶,扳開他的嘴巴,一勺一勺的喂進去,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姿勢不當,還是北唐烈的嘴巴張不開,每一勺都喂不進去,這兩日北唐烈昏睡不醒,還不斷的發高燒,說夢話,到現在滴水未進,現在終於有了意識,顧卿怎麽能不焦急?
顧卿咬咬牙,北唐烈也是為了自己才會如此冒險的,自己不能放著他不管,隻能祈禱踏月他們尋得再快一些!
將水喝下,她看著**憔悴許多的容顏,曾幾何時他是那樣的風姿卓越,可是現在卻屈尊在這個破落小山村裏麵。
她的唇貼著他幹裂的唇瓣,小心的將水慢慢渡過去。速度極慢,但是他總算是喝下去了。
來來回回好幾次,就連顧卿都覺得嘴巴酸痛了。
替北唐烈擦拭了身子,已經累的滿頭大汗,出了屋。張嫂剛端著稀
飯進來,見她出來笑道:“我公公正想叫我把這個端給你呢,你照顧你兄弟已經一個上午了,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吧,我公公讓我端這個給你先墊墊肚子。”
顧卿覺得自己十分幸運,張大爺隻不過是去河裏打漁,沒想到卻遇上了顧卿二人,便二話不說的帶了回來,不僅給他找來了大夫,還讓他們住了下來。
顧卿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煩你們了,不知道張二哥去城裏回來了嗎?”張家有兩個兄弟,正好碰上張二哥進城,便讓他去傳話,希望能通知王府的人來找他們,畢竟這裏離皇城還有好幾十公裏的距離。
張嫂搓搓布巾:“快了,這進城沒有一天半夜的是回不來的,小叔子差不多這個時候就要回來了。”
她點點頭,現在也急不得,隻是這古代通訊十分麻煩,要是放在現代一個電話打過去,多省事啊!
顧卿雖然才來兩天,但是一家人都十分喜歡她。張大嫂有一個五歲的女兒妞妞,正是上私塾的年紀,因為是女兒家,老二還沒成婚,也沒讓上私塾,顧卿便教妞妞讀書寫字。
端著稀飯,小心的搗碎成漿糊狀,北唐烈已經很久不進食了,不知道這個能不能灌下去。
索性效果十分良好,小半碗稀飯全部喂了下去,聽著他勻稱的呼吸聲,顧卿的心慕名的安定下來。
她看著北唐烈輪廓分明的側臉,冷漠至極,隻是看一眼就知道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她的手輕輕的拂過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再到那唇瓣。
她想不透,為什麽北唐烈明知是個陷阱還來救她?還孤身一人趕來,是擔心她嗎?他不是有南宮無憂嗎?
思緒越來越亂,她隻能說自己對於北唐烈,從來沒有一次是真正讀懂這個男人。她眼中的北唐烈,冷漠、殘酷、喜怒無常……這樣一個人怎麽能讀懂?
顧卿自問不會讀心術,她拿捏不準這個男人,就算是想一想都覺得不可能。
兩個人本是雲泥之別,陰差陽錯她成了他的王妃,但是她從來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差距,她掌握不了這樣可怕的男人,也不會讓自己被玩弄他的鼓掌間。隻是這一次……
當她半路折返回來,看見他一身孤傲的站在火海之中,背影那樣的孤獨絕望,淹沒她的不是火浪,是北唐烈不堪一擊的脆弱!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北唐烈,錯弱的仿佛一碰就破,不堪一擊。
他龐大的身軀跌落在她的懷中,眉眼淡淡的哀戚之色,讓顧卿心止不住的疼,她承認自己看不得他脆弱。這樣意氣風發的北唐烈,脆弱不屬於他。
這兩日的悉心照料,他昏迷間不斷碎語,她知道北唐烈有段不為人知的過去,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估計隻有他自己最清楚,旁人,誰知曉他心底最深處?
他似乎又夢到了不好的東西,眉頭緊蹙,半天沒有舒展開來,顧卿心底有些不忍,將他的眉頭撫平,就在這時,一聲歡喜的聲音打破顧卿的思緒:“顧姑娘,我回來了。”
顧卿連忙收回手,轉過頭去,殊不知就在她手離開的那一瞬間,那眉頭又皺在了一起,似乎很不開心。
進來
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濃眉大眼,一臉老實本分憨厚的樣子便是張家的小兒子張文山,她喊他張二哥。
“顧姑娘照顧你大哥呢?”
顧卿點點頭,示意出去說話。張文山便放下簾子出去了。顧卿看了眼**那一句昏迷的人,便出去了。
就在她出去的下一秒,那原本沉靜的睫毛微微顫抖,似乎聽到了什麽。
一出門顧卿便問道:“張二哥去了烈王府嗎?信送到了嗎?”
張文山搖搖頭:“我剛到烈王府門口就被擋了出來,那樣尊貴的人家,怎麽會見我這樣的人。而且顧姑娘說著這封信貴重,我也沒敢讓人接手,所以也沒給那看門的小廝。”
顧卿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他們現在在這,等來踏月傅景落還好,如果等來想要殺死北唐烈的人,那麽事情就麻煩的。
見顧卿臉上淡淡的失望之色,張文山又有些不忍:“顧姑娘你不要急,你如果是想找你在王府做事的二哥,等你大哥病好了再去也不遲的,而且我們家又不是讓你還錢,你就放心的在這住下吧,看你大哥的神色好像好了許多,應該是快要好了。”
“嗯,大夫說隻要高燒退了就好的差不多了,那我們恐怕還要在此多叨擾幾日。”
“顧姑娘說的是什麽話,你能教我們家妞妞讀書寫字,我們還感謝你呢!對你,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了賣簪花的,你皮膚白,這紅色的木芙蓉簪花最適合你!”張文山樂嗬嗬的從懷中掏出一塊手絹抱起來的簪子,銀質的簪身上麵綴著血紅色的木芙蓉花,開的十分豔麗。
顧卿一愣,沒想到張文山難得進城一趟還給自己帶了東西,她正木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張文山有些憨厚的笑了,緊張的搓了搓手指:“這個簪子不貴,還望顧姑娘不要嫌棄。”
顧卿嫣然一笑,本來就白淨的臉,就算穿上了麻布衣裳也清澈的像是一朵柔軟的白花,十分幹淨。“張二哥特地給我買的,我怎麽會嫌棄,我很喜歡呢!”
顧卿說的是實話,雖然這簪子不貴,但是樣式簡單大方,顧卿本來就不講究這些,難得有人這麽惦記著對她好。
她正要伸手接過,沒想到張文山卻阻止道:“我……我幫你戴上吧。”
顧卿眼中閃過驚訝,看著張文山憨厚老實的臉上浮現一絲不正常的紅暈,心裏咯噔一下,他不會是喜歡上自己了吧?
她臉上一閃而過不自然的笑容,委婉的拒絕:“這個還是算了吧,我自己帶上就好。”
張文山本來就是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開開口的,沒想到顧卿淡淡的拒絕了,當下再也沒了勇氣,還覺得十分尷尬,話都說不清楚了:“那……那……那你忙,我,我去看看大哥大嫂他們。”
說罷落荒而逃般離去,還不小心被板凳差點絆倒了。
顧卿看著那踉蹌的背影,歎了口氣,還是將這不應該有的情緒萌芽扼殺在搖籃裏的好。看著手上的木芙蓉簪子,自己是真的喜歡,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便斜斜的插在發間。
烏黑的發絲裏開了朵明亮的木芙蓉,一如顧卿的笑容,明亮通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