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陌死而無憾!”藍衣女子叩首堅持。

“我不會答應的,”宮傲夜淡淡道,“永遠都不會答應。”

他現在不答應,是因為夏紫萱身受重傷,無力應戰。而他以後不答應,則是不想讓綺陌送死。

“為什麽?”綺陌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沒有原因。”宮傲夜冷冷道。

“嗬,你是認為我打不過萱姑娘麽?”綺陌冷笑,“每個人都認為她是最強的,可憑什麽?就憑她殺了那麽多的人?我也可以啊,我也可以殺人不眨眼的。你們都看不起我!”她抱著千影,幽幽道:“你和紫薇,從出世之日便是平等的。為何你,你竟成了今日寫般落魄的模樣?”

淚落刀身,像是在一麵鏡子上劃開一道裂痕。

綺陌用盡力氣將千影拔出半寸,青色的刀光如水般映上她的麵頰。

千影,王者之刀,性怯懦,不足以為王。可是她不相信,她要用自己的雙手去握緊這把刀,用敵人的鮮血去激發它最原始的殺性。

她看著宮傲夜,嘶聲道:“不與紫薇一戰,千影便如同廢鐵。而我綺陌,亦死不瞑目。”

宮傲夜看著伏在他腳下的倔強女子,隻能沉默。他自是明白綺陌的心情,如棋逢對手,縱然被對方殺的片甲不留,亦是心甘情願。這就是江湖兒女,隻要能遇見真正的對手,即便是死也毫無遲疑。可是她們二人,他又能將誰舍去?所以,他隻有沉默。

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可他隻覺得一陣冰涼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許久,他起身,道:“若你定要死的這般毫無意義,那麽,沒有人會攔你。我會命人解開你的穴道,但決鬥之事,沒有可能。”說完,他徑直走出了屋子。

“啪”!門在他身後重新合起。

“樓主。”守衛向他請安。

宮傲夜淡淡道“讓她恢複功力,她的死活與你們無關。但不準她出門半步,我會加派人手過來。”

“是,樓主。”

被隔絕了陽光的屋子重新陷入黑暗,藍衣女子抱著刀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然後她揚起頭,迎著一縷從門縫及透過來的陽光,淚忽然溢出了眼眶。

千影,曾經我以為,握住了你,我便握住了整個天下。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而如今,你在我的手上,我卻仿佛失去了所有,連我的命運,則一並失去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王與寇,有時隻差了一柄刀的厚度。

而我,終究是無法為王。

浙江。洛影樓。暗香小築。

黃衣女子端了一碗藥,望著佇立在窗前的銀衣男子。長發翩飛,眉目寂然。縱然這樓中無一株紫薇花,單這滿目的相思樹也足以讓他情不知所以了吧。今日雖無酒,但憂愁卻更甚。她站了一會兒,走過去道:“蕭公子在想些什麽?不知花絢可否為公子分憂?”

男子轉過頭來,卻是一副陌生的麵孔。他笑道:“花絢,即使我改頭換麵了,你還是能認出我來,倒叫我覺得自己的易容術拙劣的很呢!”

花絢微微一笑,道:“花絢自十歲被派往蜀中唐門,雖與蕭公子見麵機會極少,但僅有的幾次,已足以讓花絢永生難忘了。我相信樓主也一定猜出是你了不然他又豈會讓你們輕易進來?其實,你的易容術不過是給樓中的弟子看的。畢竟薩滿生教一戰之後,認識你的人也不算太少。好在萱姑娘以麵紗示人,認得她的人倒也不多。隻是他們大概想不到暗月閣竟敢來向洛影樓求助。”

蕭亦清道::“因為事情緊急,我要找這餘杭最有名的大夫,自然就先想到了你。而且,洛影樓裏的珍貴藥材琳琅滿目,其環境又清幽在此養傷是最好不過了。我看的出來,樓主宮傲夜的確是個君子。這樣的敵人要比朋友更值得尊敬。”

花絢皺眉道:“即便如此,樓主與閣主勢不兩立,樓主又怎會如此冒險,將暗月閣的兩大高手放進了樓裏來?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樓主與蕭公子亦不過是幾麵之緣,如此冒險,恐怕另有深意吧?”

蕭亦清苦笑道:“你這般心思縝密之人,當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其實……””

“不急,讓花絢先來猜一猜。”花絢看著手裏的藥碗,道:“可是為了那萱姑娘?”

“一半對,一半不對。”蕭亦清笑著看她。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花絢沉吟道,“我隻覺得樓主與萱姑娘非同尋常,似能將生命為之相棄。如此情意,自然是拚了命也要保住她的。””

蕭亦清的目光忽然變的深沉,他歎口氣道::“其實此次樓主邀我過來,原本隻是為了你。”

“為我?”花絢已忍不住驚訝道,“你是說樓主為了我而去找你?”

“不錯。”蕭亦清點頭,麵上已有敬佩之色,“我與宮傲夜雖是死敵,但心底裏已將彼此當成了知己。我與他接觸不多,但已知他的強硬,他從來不會去依靠別人,更不屑於借助他人的力量。但此次他發函請我來救你,他說你中了巫師的蠱毒,命在單夕,所以我便從閣中趕來,希望能盡綿薄之力。”

花絢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身體一顫,手中的藥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而她卻木立當地。

原來如此,原來蕭公子的到來是樓主安排的,可他那麽高傲自立的人,竟然為了自己的一個下屬,去求別人。樓主,若有朝一日,你知道了真相,又該如何?

看到花絢的反應,蕭亦清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六年前,永生宮相見萱姑娘便一反常態地沒有殺他,還講他帶回閣中請程門主精心治療。所有人都以為萱姑娘為了巴結官府中人,好為暗月閣疏通關係,但我明白,她的眼裏,怎麽會看見那禦史大人的頭銜和一萬兩的酬金?”

““那些世俗人眼中的至寶,在他看來與死人毫無差別。她所在意的隻是一顆透明的心。或許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有那樣的心了,所以她要把這顆心好好地保留下來。不讓它受一絲傷害。為此,她將那日救下的少年送出了暗月閣。她要他回家再也不要牽扯到江湖的爭鬥曲去。隻是沒想到,六年後相見,昔日少年已成為一袋霸主,但一顆心卻幾乎未變。他望著窗外落寞地笑了笑這多好六年了,至少她相信的東西,還未曾完全改變。”

“原來,樓主和萱姑娘的故事,竟是這樣。”花絢不禁唏噓。

““我原本以為這段故事在五年前就已經終結,卻不曾想,竟一直演到了今天。若不是宮傲夜為了讓我救你而據實以告。我也不會想到,那時的俊美少年,竟成了今日的模樣。今日隻手遮天的洛影樓樓主,便是昔日天真善良的公輸傲。”言語之間,幾多感慨。

“那萱姑娘不知道麽”花絢道。

“我不想讓她知道。既然她已經認不出他來了,那就讓她對折世上僅存的一點愛與希望就永遠地留在她的心裏吧。她的恨,已經太多了。”

目光停留在窗外,日光傾瀉,風吹起相思樹葉,片片銀白,宛若淚光。

“藥灑了,我再去熬一碗。”收拾好碎片,花絢便退了出來。

蕭亦清仍望著窗外隻待女子退出後,眼神猛地一沉。

已經兩天了,為何萱姑娘猶在昏迷?像她這樣堅韌的女子,如此刀傷又怎麽能害得了她?他望著地上殘留的藥汁,皺了皺眉頭,俯下身子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麵嗅了嗅。

然後,他感到手指忽然變得冰涼。他衝到夏紫萱的屋子裏,見她猶在沉睡,隻是氣息越來越微弱。

萱姑娘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那你用手將內力輸入她的體內,許久,但見她的氣息逐漸增強,卻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

花絢,為什麽你要害她?蕭亦清握緊了手掌,眼裏卻是無盡的悲涼。

門再次打開時已不知過了多少時日,三天,五天?或者更長。不過這也沒有關係,時間在這裏已經失去了意義。

藍衣女子依舊毫無生息地坐著,一日又一日,連姿勢都沒有改變。縱然她已恢複了體力,可她卻再也沒有勇氣去逃跑或者是自殺。

或許宮傲夜的話讓她看到了新的希望,又或許她亦不甘心這樣去死。千影長鳴,而她的心,亦不能平靜下來。她忽然很想找他談一談,而他,竟出現的如此恰如其分。

白衣男子立於光中,眉目淡然,微藍的瞳孔亦有神秘的色彩。

“樓主,”遲疑了一下,綺陌終於單膝跪地,向他請安。“不必多禮,”宮傲夜笑笑,“聽他們說你想見我,我正好也有事要同你講。”

“樓主請講。”綺陌將他讓到了桌邊。

“三日前,也就是我見過你的那天下午,有位自稱是紅塵的女子來見我,請求加入洛影樓。”宮傲夜道。

“紅塵又是誰?”綺陌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