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麵具的臉雖然看起來毫無表情,但握刀的手卻已經發抖。她有些後悔沒有讓舒以名跟過來,怕他會忍不住出手而暴露了身份。

可是,她現在真的很怕。這樣濃重的殺氣,她又何曾見過對麵麵容模糊的藍衣女子,一副不殺她誓不罷休的樣子。她的雙腿已經開始發軟,她是真的怕了,她還年輕,還不想死。

而綺陌隻是望著手中的刀,在這傾盆大雨中,她竟也沒有覺察出對方的異常。

千影揚起,幻化出萬千青光,如水般將蘇柳柳包圍。

宮傲夜束手而立,眼中卻是莫名的神色,悲哀,痛苦,惋惜,無奈總之,不是任何一種現在應該出現在他眼裏的情愫。

夏紫萱終於趕到了,鬥龍場上,殺氣漸退,靜寂無聲。而她卻像是看到了萬丈深淵一般,木立當地。

誰也不會想到,久經戰場,見慣了生死的萱姑娘,在見到那一地的血之後,忽然失去了魂魄一般。她抱住死去的蘇柳柳,胸膛劇烈地起伏。被刺穿的刀仍握在柳柳的手上,胸膛上撕裂的血口觸目驚心。

綺陌究竟對她有多大的仇恨,竟用千影生生刺穿了柳柳的刀,又刺穿了她的胸膛。柳柳死的這樣慘烈,大大的眼眼睛裏滿是驚恐,她還這麽年輕,她害怕死亡。可如今她的屍首都已冰冷。

蒼白的手輕輕合上她的眼簾,夏紫萱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揭掉她臉上的麵具,輕輕撫摸她的臉,喃喃道:“傻丫頭,你怎麽就這樣走了呢?夏姐姐才給你找了一個好夫君你們還未成親,還未有子孫,你這貪玩的丫頭,還沒玩夠呢怎麽就睡了呢?柳柳,姐姐有了你,才會覺得開心。你若是走了,以後還會有誰來逗姐姐開心呢?還會有誰來纏著我教她刀法呢?又有誰會扮成我的樣子去胡作非為呢?柳柳你聽到了沒有啊?”

望著從不輕易落淚的夏紫萱如此悲拗,宮傲夜的心裏狠狠地疼了一下。

但這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不是麽?是自己要蘇柳柳去送死的。隻是沒想到,五年前絕情冷酷的她,今日竟如此失控。看來夏姐姐,你對天真的人倒真是有一點偏愛呢。

宮傲夜當然不會想到,他這場心機,不僅增添了二人的新仇舊恨,也令夏紫萱將最美的夢想和希望一並失去。她疼愛這個丫頭。所以為了她一試舒以名。她希望柳柳能帶著她僅存的愛幸福地活下去。

而這一切,都不複存在了。

雨聲嘈雜,喊打之聲更加嘈雜。隻見一名渾身是血的男子在數百弟子的圍攻下衝殺過來,衣衫淩亂,神情悲戚,如一頭負隅頑抗的野獸。

“宮傲夜,你還我柳柳!”舒以名自大門闖入,砍殺百十人,終於闖進了鬥龍場。見白衣男子孑然而立,使盡了全力將卷刃的刀擲出,直撲宮傲夜的麵門。

宮傲夜伸手,指節側擊刀身,百煉鋼刀一碎成無數片,掉落在地上。

舒以名已無兵器,眼見七八十件兵器向他襲來,卻被一道紅光震了出去,散落滿地。

“萱姑娘!”看到已然無恙的夏紫萱,舒以名不禁一喜。

夏紫萱持刀護他左右,低聲道:“我沒有保護好柳柳,她已去了,你先帶她離開,我必會為她報仇!”

“什麽?!”舒以名沒有再問,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蘇柳柳。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抱住冰冷的人兒,失聲痛哭,

“舒以名!”夏紫萱抓起他,大聲道:“若想留住柳柳的屍身,那就快走!”

舒以名猛然醒悟,抱起蘇柳柳,紫薇刀開路,血肉橫飛。

一直沉默的白衣男子忽然道:“都住手!讓他們走。”

刀劍停頓,樓中弟子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看著舒以名消失在門外,夏紫萱才轉過身來,手持利刃,一步一步走向二人。

宮傲夜神色淡淡,所有的表情似乎都隱藏在暴雨之下。而綺陌已經開始後退,手幾乎已握不住千影。

夏紫萱走上鬥龍場,揚起刀,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冷冷道我們決鬥。麵對這強大的氣場,綺陌忽然覺得驚慌:“我……我不知道她不是你。”

“人已經死了,你說這些已沒有任何意義。”夏紫萱眼神冰冷,“我隻是想讓你知道,真正的紫薇刀是否就像你剛才想的那樣。”

刀光閃,宛若飛鴻。下落的雨滴也被這殺氣震開,四下紛飛。

綺陌一咬牙,出手便是致命的一擊。

然而,隻是一招,千影雖劃破了夏紫萱的肩膀,但是紫薇,卻已隔斷了她頸部的動脈。

鮮血噴濺而出卻迅速被雨水衝刷。綺陌頸邊的傷口翻卷,露出發白的皮肉。

她忽然想起相劍大師的話:“千影,青出於藍,王者之刀。可助人平步青雲,隻是性怯,不足以為霸。”

這麽多年過去了,相劍大師的話一一應驗。王者之刀,嗬,在紫薇血刀麵前,果真是顯了怯懦。而綺陌,則以生命去驗證了這段評語。

不足以為霸,那麽便為鬼吧,藍衣女子慘然一笑,閉上了眼睛。

大雨喧嘩,而心裏,卻是靜寂若死。血色氤氳,漸漸迷糊了所有人的宿命。

大雨傾盆,冰冷的雨水,已足以將任何大火澆滅。而心裏的火,卻是愈發強烈。

夏紫萱看也沒有看一眼地上的屍體,這把被鮮血澆鑄成的利刃,今日終於也飲上了同伴的鮮血。

隻是不知,曾經尊她為師傅,手持姊刀的綺陌的血,是哭還是澀。

也許,經此一役,他們已足以窺見到紫薇刀的血腥看著殺氣翻騰的紫衣女子緩慢地走向樓主,。餘下弟子已悄然握緊兵器,呈半圓狀,將其包圍。

隻是他們還未敢斷定,畢竟江湖之中,兵器仿製何其厲害,自那日大會上便可見一斑。況且,樓主是斷不會收留暗月閣之人在樓中的。

但今日之事,又如何解釋?她殺了曾經的三領主,縱然綺陌已經叛變,可樓主不許她死,又有誰敢娶她的性命?

心中疑惑雖多,眼見樓主隻是含笑而立,弟子們也不敢大動幹戈。

許久,宮傲夜終於喜悅道:“好一個紅塵!如今你已殺了綺陌這叛徒,那麽我會遵守約定,任你為洛影樓大領主。他掃了眾人驚詫的目光,道雪劍已奉我的命令潛入滇南修行,那麽,這大領主之位便由紅塵來擔任。況且紅塵姑娘曾救過我,方才一刀之威,已足以為我坐鎮洛影樓。大家可有什麽異議?”

樓中弟子恍然大悟,下跪齊聲道:“明白!參見大領主!”

“好了,你們退下吧,將綺陌帶下去,仍以領主之位安葬。”宮傲夜淡淡道,“畢竟她跟隨了我四年,與我一起出生入死縱然有錯,也可功過相抵。”

“是,樓主!”

霎時間,鬥龍場上,又隻剩下二人對峙。

左肩上的傷口不斷有血流出,交融在雨水裏。又從她的指尖滑落。她不在意,隻是提刀,一步一步地走向前麵的白衣男子。眼神森然,竟比這刀光更冷。

縱然雨水已將他渾身淋的濕透,他看起來仍然飄逸灑脫。露在空氣中的半邊側臉,神情淡然,他望著她道:“好刀,紅塵,想來萱姑娘出手,也不過如此。”

夏紫萱怔了一下,停在原地道:“你可曾見過她出手?”

宮傲夜淡淡一笑,道:“尚未得見。隻怕待我見到她出手的那一刻,不是她死便是我亡吧?”

夏紫萱的眼裏已有了驚異他在說謊。內蒙一戰,暗月閣與失樂園結為聯盟,他怎麽可能沒見過自己的出手?自己重傷昏迷,醒來已在樓中,從未與他相見,他怎知自己就是紅塵?而柳柳,又為何要扮成自己的樣子混進來?看此形勢,柳柳與綺陌一戰,想必也是他的安排。他究竟要做什麽?

一念至此,夏紫萱覺得自己實在太過魯莽,宮傲夜的心機,竟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你怎知我是紅塵?”夏紫萱道。

宮傲夜微微一笑道:“我也是無意中得知紅顏有個人妹妹,聽說其武功高強,正欲尋訪以報你姐姐救命之恩,隻是未曾想,被暗月閣的人先知道了消息,竟先派遣了殺手來做臥底。本是滴水不漏的計劃,沒想到卻被自己人給打亂。因為蕭亦清已率先將你送到我這裏來療傷,所以我一眼就看穿了暗月閣的計謀,正好假借綺陌之手除掉她。看到她們自己人互相殘殺,雖有些殘忍,但我也是被逼無奈。”

夏紫萱猛地看他一眼,激動道:“原來,你竟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你明知她隻不過是棋子,你還讓她去送死!你知不知道,她才十七歲!她本可脫離了這江湖爭鬥,去幸福地過一輩子,可你卻要她去送死!宮傲夜,你怎麽能這麽殘忍?”

“哈哈……這我倒是聽不懂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江湖中人都清楚,我洛影樓與暗月閣是勢不兩立的死敵,如今它派遣殺手來暗算我,我還要對她以禮相待麽?”宮傲夜冷笑。但心裏卻是又苦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