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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薑清元腦海預想中的畫麵不一樣,城區內有限速。

所以他們兩個人隻是以普通速度在城區裏開一輛很酷炫拉風的機車而已。

第一次坐上這種各處部件都為速度而生的機車,薑棋手他腰杆筆直,儀態端正的同時略顯得拘謹。

相比之下金十八就鬆弛多了。不開快車時,他上身微微前傾,一雙肌肉線條明顯的手臂支在車頭,開車的姿勢慵懶又帶點男人獨屬的性感。

或許是真的很拉風,薑清元注意到這輛車的回頭率有點高。

但也可能是高調的發動機聲浪已經大到了影響路人的地步,畢竟那些動靜很大的飆車黨也會吸引人側目的。他想。

但是拋開別的不談,薑清元還是頭一回有這樣的體驗。

坐在他的機車後座上時,能感受到穿梭在擁堵的小車流中、耳朵被強風和發動機的聲音灌滿了。

四麵八方都有風。他的心也變成一座四麵開窗呼啦灌風的小房子。

男人的衝鋒衣被風吹動鼓起,頭發亂飛,無比自由又隨意,跟薑清元的謹慎不同,他根本和這輛狂野的機車融為一體。

摩托車真的跟這個活得**恣意的男人是天生一對。

薑清元抬起頭,沒有遮擋,一眼看盡了頭頂大片大片無垠的天幕。

加上今天天空灰暗地壓下來,風又冷,周圍一切被蒙上了沉沉的色調。

有一刻薑清元感覺自己變成了他看的那些電影裏麵的人物了。

這輛摩托像是行駛在電影畫麵裏。

……但很快這部電影就變成了驚險動作片。

薑清元看見前方迎麵駛來的另一輛同樣也是這種速度類型的摩托車。他對這些長得大同小異的摩托一竅不通,隻感覺隨時會變成變形金剛。

當時薑清元心裏還覺得挺巧的在這裏碰上。

結果那個車主還在擦身而過之前跟他們打了個返回的手勢:“前麵查車。”

薑清元再一看,開車這人也沒戴頭盔。

他:……

真是越不想什麽就來什麽。

但是和他的緊繃不同,金十八永遠總給人一種強大沉著且有安全感的印象,即使現在也是。

薑清元始終隻看到男人肩背闊挺的背影。

就見男人直接瀟灑利落地一扭車頭,掉了個頭往回開。

但薑清元還是覺得不安。

薑清元在呼嘯的風聲裏問他:“你認識他嗎?”

難道說s市裏有什麽他的眼線網之類的東西,保持隨時隨地的互通交通情報?

薑清元又看了一眼正開在他們前方不遠處那輛機車。

他的聲音混著風,從前方傳來:“不認識!”

“那叫做摩友。騎車的都是自己人,知道吧?”

“金哥。”

“說!——”

“前麵躲在草叢裏的那個摩友你也認識嗎?”

“什麽?”

“穿黃馬甲的,車上寫鐵騎兩個字的摩友。”

金十八:?

這邊薑清元話音剛落,說時遲那時快,那邊草叢裏的代表正義黃色鐵騎就嗖地竄了出來,當場逮住了剛才還在給他們通風報信的哥們!

一輩子隻循規蹈矩的薑清元哪見過這陣仗,當場眼睛瞪大——被嚇的。

一片慌亂中薑清元看向了金十八。畢竟在他看來這個保鏢身上還是有種沉穩和可靠在身上的。

當時風聲混亂,金十八就隻說了兩個字。

金十八:“我操。”

然後他就爆了句粗口。

頭盔中的薑清元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而借著這個獻祭隊友的空檔,他已經被金十八帶著在這條路上第二次掉頭。

該說不說還得是薑清元這個坐車的觀察力細致,捕捉到了剛才草叢裏的異常。

正義的鐵騎巧妙利用路中那半人高的茂盛草叢遮擋住那輛車,而他的人則是站在了一棵樹後麵,正正好好的視線盲區。

“怎麽辦?”

金十八看了後視鏡一眼,鏡子裏倒映出身後的場麵,還有這位少爺看似依然冷靜卻明顯緊張的坐姿。

“慌什麽。”薑清元聽見他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薑清元難以置信地看他一眼。這大哥剛才自己沒慌嗎?

給人一種就算進火葬場火化完了男人這張嘴還是硬的的感覺。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那時卻隻聞見了空氣裏一陣新鮮潮濕的土腥氣。正是一場大驟雨來臨的危險前兆。

他頭盔往上抬,護目鏡上清楚倒映出墨雲滾滾的天空。

薑清元心想不是吧。

下一秒,一滴雨點砸落在了護目鏡上。

這場雨到底還是來了。就在他們毫無停車選項的時候。

*

二十分鍾後。

臨時找了一塊能勉強躲雨的布簷。空氣濕冷,兩人身上的外套褲子都被淋濕了,一起站在簷下躲外麵這場突來的驟雨。

空間本就不大,還要騰出一塊給那台比普通機車大了一圈的家夥。

這一天的薑清元過的,可太離經叛道了。

以至於他現在耳邊還停留著在車上時的那種呼嘯風聲。

不帶頭盔開機車然後躲交警,最後還在路上渾身被雨淋得濕透。

差點以為他要站在路邊舉牌子了。

——很荒謬。發生的這一切薑少爺隻能想到這個形容詞。

他慢吞吞地把變得濕重的外套從一隻手臂上拖拽下來,對於自己身處其中的整件事,整個人有種不真實感。

像是坐了一回激烈的過山車,高水平的腎上腺素讓他這一刻還踩不到實地。

直到一陣寒風刮過,他打了個冷戰。

薑清元手上就拎著自己那件濕重的外套,看向站在一旁的人。

雖然薑清元覺得自己今天完全就是當了一回亡命之徒,但金十八不一樣,他覺得今天純純就是太倒黴了,媽的。

他一手裏拎著外套,一手翻著外套口袋尋找煙盒。

薑清元戴了頭盔還好。頭發基本沒濕。

倒是金十八,頭發全被淋濕了,像當場洗了個頭。他大手往後一撥,幾縷濕透的碎發掉落在額前,落在略顯不耐的眉眼線條間。

“憋看了。”金十八對著雨幕說話,他側臉冷峻,說話時嘴裏咬的煙頭跟著動。

就在他的身側,薑清元還轉著頭盯住金十八的臉看。

“真鬧挺。”金十八皺眉說。他挺心煩地看著外麵的雨。

不戴頭盔,罰款200。

今天這事要說出去他少說得讓賀超龍笑一年。

話又說回來誰家交警是兩頭堵人的啊?要不是中間還有第三個路口,他們今天也逃不掉。

還好帶了煙。

金十八是那種隻穿單衣也能看出精健身材的類型。他將袖子擼到手肘往上,大喇喇地露出來健壯手臂上的佛珠和紋身。

薑清元於是看清了他的手臂。

袖子挽得高過手肘,就能發現他身體上大幅紋身的遮蓋之下,是皮膚扭曲、布滿小臂的一片斑痕。

細看還有些恐怖,讓人有些起雞皮疙瘩。這樣觸目驚心的瘢痕應該也蔓延到了大臂往上。

原來這條花臂的作用竟是遮蓋。

本來就煩了,嘴裏的煙還他媽的半天點不著。金十八把叼著的煙捏下來,放在手心裏,再一擠。

滴答的水順著手掌落下。

金十八:“操。”

發現此時自己旁邊沒了聲音,他扭頭看了一眼。

此時薑清元已經沒在看他了。

但金十八還維持側著頭看他的姿勢,沒有動。

笑了。剛才。

這還是金十八第一次看這人笑。金十八盯著他的臉,嘴上說:“你是不是有病?”

笑,被交警抓還笑。

“你要不想坐車了一會自己回去奧。”

“怎麽回?”

“打車回。”

“……”

“自己會開車嗎?”

“我沒有駕駛證。”

“平時怎麽出門的?”

“司機。”

金十八就笑:“富貴命。”

衣食住行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少爺,從出生就被養在金籠子裏的漂亮鳥雀。

薑清元也不知道自己笑什麽。隻感覺心情有種莫名其妙的舒暢。

這舒暢讓他笑點變得極低,聽到金十八濃重又有個性的口音也想要發笑。

萬一,他是說如果有萬一的話,下次要是還遇到這種情況,幹脆還是想想辦法看怎麽開他家裏的車出來吧。

至少不用像他們這樣風吹雨淋,還被交警盯的。

漫天濕冷入骨的雨氣,空氣仿佛要結冰。人凍得頭發絲都在微微發顫。在戶外聽清晰冰涼的雨聲,讓人感覺身上更冷了。

金十八居然又從兜裏摸了一盒沒開封的煙出來。

刺啦一下打火的聲音,他點燃了一根煙。扯天連地的昏暗雨汽,薑清元身邊有一點煙草燃燒的橙紅火光,還有男人抽煙時一呼一吸的動靜。他抽一口煙的時候,那點紅光驟然明亮了一下。

金十八無聊地高仰著下巴,玩似的吐出一口煙霧在風裏。

兩人誰也沒看誰。人說話的聲音也在淋著雨。

金十八在手機上回著消息,一邊說:“超龍把貓接回去了。”

薑清元說:“哦。”

可惜今天是見不到貓了。一會雨停,薑清元也到時間得回家了。

潮濕空氣裏混著煙味。簷外的雨嘩啦啦地下著。看樣子是一場驟雨,應該很快就會停的。

過了一會,外麵雨勢看著漸弱下來。

金十八動了。他走過去,動作流暢地跨上停放在一旁的那台車子。

見他準備走了,薑清元也在後麵自覺地跟了過去。畢竟現在他還得靠人家把他送回去。

他走到車旁,看金十八正垂著頭動作。男人把手裏他穿來的那件衝鋒衣翻了一麵,然後轉身,大手用衝鋒衣的裏子給他抹了抹後座濺上的雨水。

他低頭擦車的時候,額前落下的幾縷濕發還在隨著他的動作晃。

然後金十八抬眼看薑清元,做了個請的動作。

“上來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