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夠到他的側臉,就得更靠近一點,一直靠近到平時不會到達的距離、到他們兩個人投射在地上的側影互相重疊、交錯。
上一秒種的薑清元,確實沒有在聽他說話。
青年的眼睛永遠平靜清澈,眉目淡然。目光也如同無形的流水一般輕輕淡淡,不留痕跡地落於男人的臉上。
這一秒種他什麽都沒想。視線從男人立挺的眉峰無聲流連到他一雙墨黑的瞳仁裏,從他的鼻子到他利落的薄唇,最後落在了他的側臉上。
趁著金十八低頭跟他說話的間隙,薑清元雙腳突然踮起。
側過頭,找到角度,吻他的臉。
這一步跨得實在有點大。他親金哥的時候,把以往的矜持和風度都拋在了身後。最理性的薑清元,在他側臉留下來一個
不知道其他人第一次主動親別人的時候在想什麽。
他送上雙唇的時候腦子裏麵什麽都沒有。
完全空白一片。心跳如擂鼓已經到了嗓子眼。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強吻的金十八表情一下又驚又懵。
他就說感覺哪裏怪怪的,低頭一看,好家夥,自己脖領子還讓人一把薅住了。
夠膽能揪他脖領子的人可不多。
現在正在強吻他的這個家夥算一個。薑清元自己矮就算了,為了方便還把他當扶手了。
但因為對方實在吻得太輕太小心了。幻覺似的一下,什麽都沒感覺到就已經結束。
薑清元的唇落在他臉上的感覺……
金十八懵了足足幾秒鍾。然後他反應過來了。
始作俑者從他臉畔退開時,金十八沒有動。他濃墨般的眼睛就那麽向下地凝視著薑清元的臉。
幽邃深沉的瞳仁,讓人看不透其中半點情緒。
薑少爺的勇氣到這裏已經見底。他從始至終隻是低垂著目光,如此目不斜視,沒敢看他的臉。
此時就差假裝咳嗽一聲來掩飾這充斥在兩人之間的無聲尷尬了,他就要後退一步。
“喂。”金十八不客氣地喊他一聲。但聲音比平時小了一分,像在跟誰不服氣似的。
薑清元頓住一秒,他抬起頭。
聲音太近了。他這才發現原來是他們兩個人的臉已經離得如此之近。
兩個人額頭幾乎貼著額頭,呼吸混著呼吸。那一個“喂”字幾乎就是在薑清元的唇邊說出來的。
兩人之間距離那麽近,一秒鍾就被拉得無比漫長。
他睜著眼睛,看到金十八輕輕皺著眉的臉,問說:“你怎麽……”
他話沒說完,薑清元的心就高高懸起來了。
金十八皺著眉問:“……怎麽親人不親嘴啊?”
薑清元睜大的清澈瞳仁裏,他的倒影驀然放大、靠近過來,
他跟薑清元不一樣。
薑少爺即使偷親,也是克製而紳士地親一親他的側臉。嘴唇一沾就離開了。是屬於薑清元的克製守禮的愛意。
金十八跟眼前斯斯文文的青年不一樣。這男人臂上就紋了一頭肉食性的猛獸。
也不懂什麽是克製和淺嚐輒止。
“別動。”
薑清元下意識還想往後縮的,被他一說薑清元就真的不動了。
熱氣撲在他唇上,下一秒那處便敏感地發涼,又很快被下一陣新的洶湧熱意淹沒覆蓋了。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墊腳吻他的鞋跟還沒放下。
薑清元有些尷尬地要重新站好。
鞋跟還沒著地他的人就被一條花臂攔住後腰。
那條手臂從他後背遊弋而過,小臂掃過的大片肌膚便顫栗、發熱。他手大而寬厚有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單手攏住了他空無一物的後頸。
薑清元身上有一種清微淡遠的香味。好聞得鑽入人靈魂裏,仿佛能蠱惑人心神。讓人忍不住想探尋他身上的深處,聞得更多。
隻是這樣嗅著就已經有些恍神。
想象得見後麵那一下觸碰該多不得了。
側著頭、即將觸碰到他的唇的金十八忽然萬分艱難地停住在那裏。
他抬眼看麵前薑少爺的臉。
這一瞬間似乎金十八臉上也閃過一絲迷茫了。
不是……
就在他動作距離薑少爺的臉還有一點點時停了下來。金十八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隻是停在那裏直盯盯地看著他。
他臉又紅了。金十八想。
啊,他停下來的這會功夫已經又紅了一點兒。
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難為情也更深的緋紅色。好看得要命。
奪招人稀罕呐。
那隻原本扶在他後頸上的手前移,變成虛虛圈攏住他脖頸的一圈,掌心貼著皮膚熱得燙人。
薑清元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又要忍不住躲開的時候,他的下巴卻被迫抬起。
是最前頭的拇指直接將薑清元的下巴頂了起來。青年隻得被迫仰起頭。
可是他們之間不應該這樣。本來就不是這樣的發展。
腦子裏始終還有一絲尚存的理智,讓他在這久久地停頓了一下。
忽而金十八瞳孔微微一縮。
他、他閉眼睛了!
薑清元好像因為緊張想躲,但又被人頂著下巴避無可避,於是他選擇閉上了眼等待。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黑密的睫毛正在克製地細細發著顫。
在他手裏一副任人采擷的模樣。
當事人在這一刻什麽是都不知道的——在名為理智的那根細弱不堪的線繃斷的時候。
金十八就是這樣。
因為薑清元的脖子又忍不住往後縮了一點,比他高了太多的金十八不得已隻得又歪過一點腦袋,從青年躲閃的動作裏去尋到他微涼柔軟的唇。
剛才思前想後,到了真正觸碰上的那一刻卻又什麽也想不了了。隻聽見薑清元小小地“嗯”了一聲。
又或者是“唔”,還是“厄嗯”。就是小動物被粗魯地挼肚皮時才會發出來的那種聲音。
雖然金十八對這種從未做過的事情抱了某種壯烈的要豁出去的決心,但那最終一刻真正落到唇上的觸感,其實是他畢生所見識過的最輕飄恍惚的觸感,像一片羽毛一樣。
是的。薑少爺的嘴唇是軟軟乎乎的,
我靠。他還會動!
為什麽他會動啊! !
向來為人清冷的薑清元,他淡色唇上原本帶著的一點點涼意也消融在這個吻中。
很輕。但也是這樣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卻能將整個人都裹挾起來,讓他被淹沒在這樣腳不沾地的感覺中。
每根神經都在戰栗。
金十八偏過頭加深了這個吻。
電影都陪他看完了,手也牽了,難道還差這點兒嗎。
啊,親吧親吧,親完他就總能死心了吧。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了。
雖說心裏想的是要給薑清元交代,但今天這一天,金十八的清白算是徹底交代在這了。
最後還是他先退開,從薑清元唇上抬起頭來的。
他垂眸看著身前的青年。
他臉好紅啊。金十八想。
薑清元臉上的紅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深更重。他還站在金十八一低頭就能碰到的距離,人卻撇著頭看向別處,視線不看向他。
親薑清元的感覺……怎麽說呢。
一開始你還以為自己是要用唇去融化一塊硬邦邦冷冰冰的冰塊,一經觸碰上之後才驀然發現他是塊軟軟甜甜的果凍。
這冰塊還會臉紅。
金十八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放在人家身上呢,於是後知後覺地鬆開了他的人。
薑清元於是從他身前退開了一步。兩人拉開一點距離,讓晚風吹散他們之間升溫過度的旖旎空氣。
剛接完吻的薑清元臉上浮著紅暈。
借著路燈的光,他看了金哥一眼。
他看到金哥耳朵紅了。
特別紅。惹得薑清元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直到男人的眼睛也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上。空氣安靜。
金十八:……
不是,那些人接完吻後一般都說什麽緩解尷尬的氣氛啊?
現在就是處於一種全世界的操字都不夠他用了但是說完這個字兒後他就會完全沒有第二句話可說的量子糾纏狀態。
這個向來暴躁的紋身大漢在這一刻徹底不會了。僵在那裏。
氣氛又安靜了片刻,薑清元出聲了。他用一種薑家大少爺的語氣對他輕輕安慰道:“別怕。有我在。”
“我媽媽那邊我會解決的。”他認真地跟金哥說。
所以金十八剛才想說沒說完那些的話他其實都聽到了。
薑少爺以為他這個人微言輕的弱小保鏢難以麵對有權有勢的強大薑曼,所以剛才才會有那些顧慮。
所以他現在是認真在安慰金哥:別怕,有他在。
金十八墨黑深邃的瞳仁自上而下地俯視他的眼睛。
然後他伸手抹了一把臉,抬起頭望天:“……操。”
一瞬間金十八畢生所會的一切髒話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後他感覺哪一句話都不對勁。
就是不對勁。這情況就不是他以往的經驗所能應付的。隻剩下一句蒼白的操。
這個最純粹的自私主義者在這一刻終於有所察覺。
原來是這樣,這就是他為什麽之前一直要躲著薑清元的原因。
危險。
最原始的直覺在提醒他需要逃。好危險的一個人
操。他心想。
以前的追風大叔金十八要遇到這種情況隻會十分嗤之以鼻:不是,一個人要是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那不就廢了嗎。
現在的金十八:我廢了。
不是,他那嘴怎麽這麽軟乎啊。金十八都沒敢用力,真怕他化掉了。他恍恍惚惚地出著神。
但是他沒敢用力不代表薑清元就不敢,要知道這小子剛才直接……
就在這時兩人身後的草叢裏忽然沙沙地傳出來一點不自然的突兀動靜。
有人在那?
畢竟才剛接吻完沒多久。薑清元心下一緊,他朝那邊看去。
他身邊的金十八也被這一陣奇怪的聲響吸引了注意,正在定定地看著那邊。
不一定是人。這動靜也有可能是流浪貓狗什麽的……
金十八警覺地問:“誰?”
賀超龍:“FBI!open the door!”
真的,這一個瞬間金十八對這人真的連殺心都有了。
真他嗎鬧挺。一天天就知道提溜個狗腦袋到處晃悠,能不能不帶個人樣?能不能???
“嘩!嚇到了吧!”地主家的傻兒子賀超龍從草叢裏冒出來一個樂嗬嗬的腦袋,被發現之後,他又費勁巴拉帶著一身草葉從草叢裏站起,扯著大步跨了出來。
“哎,這麽巧在這碰上你倆了!——沒事奧,我就隨便溜達溜達。”賀超龍離他們還是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的。他正納悶這倆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呢,鬧掰了奧?他轉頭去問金十八:“大哥!吃晚飯沒啊?”
金十八冷冷道:“特麽我看你像晚飯。”
賀超龍有些莫名,還被他凶巴巴的模樣罵得還有點委屈。沒吃沒吃唄,急鬧的嘎哈呀。
他沒事吃完飯溜達犯毛病奧?自己心裏有鬼被嚇一聚靈還怪上別人了。
剛才他一出場就發現了這兩人的狀態不對勁。金十八那表情奪嚇人你說說,活像是要把他皮扒了的樣子。那邊的薑清元……哦他轉過頭去了,沒看到他現在啥表情。
幹嘛啊,至於反應這麽大嗎?他剛才有這麽嚇人?
現在這一個兩個怎麽還都不說話了呢!不對勁,有貓膩奧! !
在賀超龍看來除非打野戰被抓現行之外都沒必要這麽大反應啊,這倆人又能擁護點啥呢?
反正他到死也想不出來隻是一個吻而已。
他龍龍很好奇啊!到底在幹什麽,也帶我一個啊! ! !
薑清元跟他們不一樣嬸的,他臉皮薄多了。他剛剛才紅潤了一點點的臉色被突發事件嚇得一下就給又白了回去。
他也沒想到草叢裏會突然竄出人來。
“別管他。”
金十八也感覺賀超龍是挺煩人。他看薑清元有些不自在,道:“那什麽,你把他當一qq萌寵就行。”
賀超龍也樂嗬嗬的:“我是qq萌寵。不用管我。”
所以有沒有人來告訴他剛才到底怎麽了!他現在真的很抓心撓肺啊!
“我要回家了。”薑清元小聲說。
天色是比剛才又暗了。金十八就對他說:“行,你先回家吧。”
賀超龍隻好也跟著道:“下次找你玩,白白~”
薑清元:“嗯。”
不知有意無意,臨走前他最後回頭朝身後站著的男人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剛才忽然被打斷,明明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又總感覺好像有什麽沒說。
偏偏就是被賀超龍一打岔,好像更沒有什麽話要說了。
金十八這會兒才終於想起了自己的煙盒。此時他正在從口袋裏掏出煙盒來緩解一下心情。
下一秒就看到賀超龍這廝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薑清元那邊,他在薑清元的身側鬼鬼祟祟,行蹤可疑。
賀超龍剛剛朝薑清元伸出手就被本人發現了。
“怎麽了?”薑清元問。
此時一旁的金十八也斜眼瞅著他。
賀超龍被抓現行,他反而告狀似的將手一指:“大哥!他剛剛踩井蓋兒了! !”
薑清元還在不解地看著他,一旁的金十八像是對上了什麽神秘暗號,一下就懂得賀超龍在說什麽了。
他一頓,目光也看向了薑清元。
現在就變成兩個人一起盯著他看的局麵。
薑清元:?
走路會踩到井蓋不是正常的事情嗎,怎麽了?
賀超龍此時得了理兒,更是昂首挺胸,已經從他身邊走開,特別有眼力見兒地用肢體語言表示了“你來”二字。
在他們那反正踩井蓋了就得打三下,沒有例外奧。
今天這還是看在踩的人是薑清元的麵子上了,平時賀超龍販劍起來都是直接照著人家屁股來三大下的。
剩下金十八和正在疑惑的薑清元對視一眼。
他又是一頓,然後也對著站立如鬆的薑少爺伸出了手臂。
薑清元眨了眨眼。
這種做什麽事情都特別認真的正經人疑惑起來的小表情特別有意思。關鍵是薑清元對此沒有一點自覺。
金十八骨節分明的大手在小少爺手臂上掃了三下。
賀超龍頭上冒出三個點:。 。 。
這三下子,打出了一種張飛繡花的美感,更是打出了一種威猛吊睛白額虎害怕一隻端正坐著的小貓咪的畫麵感。像是怕拍壞掉了似的。
金十八收回手,就看見賀超龍一臉無語之至地盯著自己。
在他口不擇言地說出不堪入耳的話之前,金十八先聲奪人道:“走了奧。”
然後說走就走。真的給兩人留下的離開的背影。
一邊走還一邊點燃一顆煙。
賀超龍趁機囂張地在他背後用手指了指。
一代王者下坡路,我叫超龍你記住。
“他今天跑這麽快做什麽?”賀超龍放下那根手指,莫名其妙的:“……奇了怪了。”
他撓撓頭,轉回來看看薑清元,看他這邊有沒有什麽頭緒。
薑清元也不清楚。確實他也能感覺到,金哥今天跑得有點快。
可能是因為剛剛兩個人接吻到時候他看金哥一直沒什麽動作,所以自己伸出舌尖舔了舔男人的唇吧。
而且還隻是舔在外麵而已。在男人的薄唇上留下一抹淺亮的濡濕。
不知道為什麽他反應這麽大。
那下次我不舔了,薑清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