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薑清元換好出門的衣服下樓,看見薑曼也在樓下。

今天應該是要開會。女人一身大方筆挺的純黑西裝,褲裝勾勒出桌下交疊的修長雙腿。她坐在桌邊吃早餐的時候,身邊還站著江修和另一個匯報的助理。

助理在身後帶些小心地逐項匯報,薑曼則是低頭看著手邊的文件,側影威嚴而美麗,時而會抿一口杯子裏的咖啡。

看到薑清元下樓,江修跟薑曼請示一下後,從薑曼身邊走出來。

他對路過早餐廳的薑清元說道:

“清元哥,要出門的話司機這會兒正好在外麵。”

“不用司機。”薑清元說。

交談之間,薑曼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媽媽。”

“嗯。”

薑曼記得,自己兒子今天應該晨跑完了才對。不管是棋院還是學校,他還有不用司機的時候?

她問江修:“小元今天什麽安排?”

江修剛想開口說沒安排,一旁的薑清元回答道:“渠老師找我過去下棋。”

聽到是渠南喬老先生找的他,薑曼點了點頭,這才淡淡收回了視線。

薑清元知道自己過關了。

“在老師身邊要學機靈點。”垂著頭看文件的薑曼對他囑咐道:“有什麽事情記得來找我。”

“嗯。”

“去吧。”

薑清元點頭應下。他朝門口走去。

其實今天早上出去是因為金哥約他見麵。

——但暫時還不能讓他媽媽知道金哥的事情。

人家本來就正在因為他的家境而有所顧慮,得等他們的關係再穩定一點。

“小元。”

忽然身後薑曼的聲音喊住了他。

薑清元腳步一頓,他麵不改色地轉過身看他媽媽。

“前些天我剛帶了點好茶葉回來,你今天一起拿去給渠老師。”薑曼對他說。

“好。”薑清元答應下來,接過張姨拿來的一個禮盒。

“需要小江陪你一起去嗎?”

“不用。”

薑曼優雅地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他一眼。

“好。去吧。”

薑清元這才鎮靜地出了門。

金哥跟外麵那些人都不一樣,他是個貧賤不能移的好男人。

這次薑清元想保護好他。

*

“這是什麽?”

薑清元正在低頭看著手裏捧著的一個平平無奇的首飾盒。

沒有標識或者品牌,就是一個最普通的天鵝絨小盒子。

“打開看看。”坐在他一邊的金十八說道。

他看著薑清元,一邊順手從桌子中間摸了個蘋果,哢嚓就咬下了一大口。

有了上一條大玻璃手鐲的經驗,薑清元沒著急打開那個盒子,他先看向金十八。

“金哥,不用總是送我禮物的。”

金十八咬著蘋果看他:“怎麽,不喜歡收禮物?”

“不是……”

此時在場的第三個人、渠南喬冷冰冰道:“我現在是死了嗎?”

是的。他們兩個人現在是正坐在老先生的亭子裏說話。

這老頭已經坐在一邊橫眉豎目了足足好幾分鍾了。好嘛,這倆人愣是沒一個長眼睛的。

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是怎麽了?啊?!

雖然渠南喬現在看著似乎很憤怒,但是要是換做在這的是會溜須拍馬的年輕人他隻會更火冒三丈。

所以他老人家單純隻是喜歡生氣而已。

他說完那句話後,薑清元多少還有點慚愧:“對不起,老師。”

金十八:“嘖。”

你嘖你媽。渠南喬剛剛想要怒而拍桌,一杯剛泡好的清茶忽然被眼疾手快地輕輕放到了他麵前的桌麵上。

“老師喝茶。”

渠南喬順著一看,就看到麵前薑清元正心虛縮回雙手。

今天老先生的亭子裏擺放了一整套茶盤茶具。還有個小爐子煨著泡茶的山泉水。整座景觀亭縈繞著久久不散的幽雅茶香。

茶香四溢,湯感甜潤馥鬱。

不錯。茶是好茶,

兩人今天不下棋,今天品茗。

薑清元本身也是有泡茶的功夫在身上的。品茗應是一件修身養性的好事,前提是亭子裏沒有那個髒東西在。

就見髒東西金十八開口說話了:“你就打開看一下。”

看看,看看現在這些不像話的年輕人。

所以他才不喜歡這些妖魔鬼怪。渠南喬眼不見為淨地閉起來。還嫌不夠,又把腦袋扭到一邊去。不讓影響自己品茶的心情一絲一毫。

薑清元夾在中間,時而看看金哥,時而又看看那邊生悶氣的老師。

原本他是想陪完渠老師下棋之後就去找金哥的。

但是事情就是這麽不湊巧。剛好金哥來找他,剛好又是老師也在場的時候。

剛好就造成了跟上次一樣的局麵。三人一起坐在亭子裏,金哥還在吃著渠老師的蘋果。

渠南喬睜開一絲眼睛就看見金十八毫不客氣地哢嚓啃下一口蘋果的樣子。

吃沒吃相坐沒坐相,完全沒有家教。

粗魯、粗俗至極!

這種人到底是誰在喜歡?!

沒想到渠老視線一轉,立刻就有了答案,

旁邊坐著的那位小朋友非但不嫌棄,薑清元還眼睛亮晶晶地仰著頭坐在那看著他豪放地哢嚓哢嚓咬著蘋果。

渠南喬:……

他氣得血壓蹭蹭升高。

“打開。”金十八抬抬下巴,示意他打開手裏的盒子。

其實他真的不用特地送自己禮物的。但是他能理解金哥跟自己在一起的心情。

薑清元這麽想著,看了看手裏的盒子。他打開盒蓋。

薑清元也小小驚訝了一下。

他無意識地說話出聲:“粉色的。”

嗯?……粉色???

一聽到這個顏色,旁邊渠老也坐不住了,他一手摸著胡子,若無其事地伸著長長的脖子去看薑清元手裏那個平平無奇的首飾盒。

雖說粉鑽石的稀有度在鑽石種類裏排名前列。但天然寶石這種東西的等級沒有絕對,顏色,淨度,克拉數都是衡量價值的指標。

Argyle粉鑽能滿一克拉的實在太少見了。

渠南喬又看了一眼薑清元放在手裏的那顆碩大得嚇人的鴿子蛋。

這絕妙的火彩和顏色飽和度,而且不漏底。能達到vs、vvs級別的粉鑽已經是天花板級別的了。他直接來了顆純淨無暇的。

怎麽?

金十八這個王八蛋今天遭瘟了?出手這麽闊?

渠南喬十二分狐疑地上下盯著他看。

金十八隻是哢嚓咬下一口蘋果,他眼睛正在看著薑清元的表情。

都在說鑽石是智商稅,其實是因為普通10到20萬以內的鑽石並沒有保值增值的空間。

高端彩鑽對於富人來說是隻漲不賠的投資,具有避險屬性和不小的增值空間。富豪花一千萬購買的鑽石,其實市值是遠遠超過這個數目的。

粉鑽罕見,粉鑽鑲男士戒托的更是罕見。

薑清元手裏的男士鑽戒,主石為一顆巨型的雷迪恩切割粉鑽,與它的顏色和光華相比,兩側各鑲嵌的兩顆階梯形切割三克拉鑽石也淪為襯托,黯然失色。

金十八理都不理那個老不死的刀子般的視線,他篤定道:“多好看啊!”

他特地挑的這個色兒,剛好能跟薑清元的大綠鐲子湊一套。這他都搭配好了。

薑清元的手他還不值道嗎,成好看成仙了。到時候能一起戴薑清元的手上,戴出門不得好看死奧。

此時的薑清元被那璀璨的鑽光閃到了。

哇。

一塊能以假亂真的大玻璃。

就算是假的但他也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大體量的一顆。金哥對大玻璃下手真是越來越重了。

“這個很貴吧?”他詢問金哥。

金十八摸摸下巴:“這個是貴點兒,這個得1500。”

薑清元有點不滿。那個賣他東西的人,怎麽專坑金哥呢。

或許,也有可能不是玻璃吧?……

看著這顆石頭的純淨度和散發的光澤,那是一種無比剔透純淨的櫻花粉。薑清元也不確定了。這會不會是某種平替的寶石之類的?

他帶著一點不確定地看向了身邊的渠老師。

老頭一接收到薑清元的視線,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並堅決迅速地扭過頭不看一眼鑽石,以此表達對金十八此人的不屑一顧。

見渠老師如此看不上眼,薑清元就可以確定他手裏這顆重得墜手的石頭是假的了。

幾人看石頭的時候,金十八口袋裏的手機就一直在不停作響。

【高聲呐喊賀家軍:小金,出來接我一下】

【高聲呐喊賀家軍:快點的。保鏢不讓我進去】

【高聲呐喊賀家軍:我要看1.5億元子的鑽戒長啥樣!不給我看我要鬧了!】

1.5個億什麽概念??就薑清元手上有的那條一千個達不溜的帝王綠鐲子,能買它個15條的。

【高聲呐喊賀家軍:哎你說小薑以後會不會戴著它給你扒蒜呐?我覺得……】

即使隻是看文字消息也覺得吵死人的程度。

金十八都沒看完,手指一動屏蔽了他的消息。

他隨手把蘋果核丟開,看著薑清元低頭的側臉,表情似乎有什麽話想說。

但是在青年抬起頭看向他的時候,金十八隻是衝他笑了笑。

“喜歡不?”

“嗯。”薑清元有點猶豫。他說:“金哥……”

金十八剛想讓他把能不能收的那些話收回去,一道擲地有聲的:“收了!”,直接插入打斷了薑清元他們的對話。

薑清元不識貨但是渠南喬識貨。老人中氣十足地敲了敲桌子,果決地替薑清元拿了主意:“為什麽不收!小薑,收了!”

薑清元無奈道:“老師,這個……”

“我說的,你先收下再說。”他威嚴十足地說。

金十八這人還會送人東西,總不能是無緣無故吧?

但按照渠南喬的感覺,這東西小薑可以收,而且是得收。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何況還是金十八的便宜。他替小薑做這個主了。

老人目光炯炯地瞪向金十八。他倒是要看看這人能搞什麽花樣。

金十八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臉,難得心虛地沒有和老頭子互瞪。

怎麽說,這次老家夥的直覺還算準確。他是真的打算跟薑清元攤牌了。

自己對他無意。拖久了反而是在害他。

金十八大半輩子都是徹頭徹尾的獨行動物。實在無法容忍第二個人插入他的生活裏。

即使現在可以了,以後呢?他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甚至不能保證以後的那個自己會不會變心。

戀愛靠的是一時的荷爾蒙,維持一段關係則考驗人品和耐心——全是他沒有的東西。

人的本性就是自私,他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情願薑清元相信那些鐲子都好過相信他這樣一個人。

金十八活到這把歲數還能這麽清醒地單身不是沒有原因的。

見薑清元朝自己看過來,金十八朝他笑笑,也道:“就收了吧。”

這樣他待會說話還能有底氣些。

雖然有點奇怪金哥老送他些手鐲戒指之類的物件,薑清元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高興。

這個是金哥送他的第二份禮物。

他珍惜地把盒子蓋起來,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