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指交疊輕墊於食指之上,白皙細膩手背上的中間那根指骨會性感地突起來。偏偏這個姿勢顯得雲淡風輕,仙氣飄逸。執圍棋子的姿勢就是對典雅二字本身的詮釋。
作為對手獨自坐在棋桌一端的薑棋手在這一刻好看得驚人。
金十八在門口,難得也有能這樣安靜下來觀棋的片刻。
原來是用手指那樣夾的下棋?
能夾得穩當嗎?
不過薑清元真好看啊。操。
這時候薑清元察覺到了門外的動靜。
人已經到了。
上一秒他的思緒還沉入在麵前的棋局中。他最後看了一眼麵前的殘局,順手收拾好棋盤中的黑白棋子。
薑清元主動對門外的人出聲:“請進。”
幾秒的安靜之後,哢噠一聲,就見棋室的門從外麵被打開了,同時前方傳來經理的聲音:“清元啊,我們先打擾你一下。”
薑清元抬起頭,第一眼先看到了走在前頭先進門來的經理。“沒關係。”他說。
話音剛落,薑清元看到了門後進來的第二個身影。
收拾棋子的手僵住在了那裏。
單手插袋站在那裏的高大男人一雙墨瞳與他無聲地對視上。
時至今日薑清元仍然沒法像無事人一樣地麵對這雙熟悉的眼睛。
像這樣看見他走進來,驟然落入那雙他無比熟悉的墨黑眸子裏,他雖然還筆挺端直地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沒入了漆黑濕冷的海水裏。
圍棋隊的經理是個中年微胖善於社交的男人。薑清元坐在位置上不動。經理恍若未覺地接著上前,補上了對話的空白:
“清元,這是咱們讚助方公司那邊派來的代表。金先生,這位就是之前說過的薑清元選手了。這可是咱們隊裏的明星選手,嗬嗬。”他盯著薑清元,特意提醒了一下:“清元啊,打個招呼吧。”
讚助方代表?
薑清元如夢方醒。原來如此,他也確實能夠做到。
他跟他那個大哥不是關係很好嗎。讓薑清元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接找上門來了棋院。
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就因為這幾天自己一直在回避不和他見一麵?
經理還在等著今天有些反常的薑清元做出反應。
薑清元平時雖然性格有些冷淡,但待人的禮節總還是不會出錯的。像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他從剛才起就一直坐在那低著頭,脊背僵硬,正眼也不看他們一下
以為他是身體不適,經理疑惑地又喊他一聲:“清元?”
就見坐在那裏的薑清元這一次聽到了,他便木然抬起了頭。
短暫一會,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抬頭要跟人問好。
“沒關係。”那邊金十八已經兀自在棋盤對麵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他一手撐在棋桌邊上,一雙眼睛盯著薑清元看:“不講究那些。我花了錢,今天就是來下棋的。”
一旁經理多少對他如此直白不加掩飾的說法有些汗顏。
但人家畢竟話糙理不糙。
“好,下棋。”
另一邊,今天異常沉默良久的薑清元終於出聲說話了。
依然不看對麵的人,聲音沉靜。薑清元也被他今天突如其來的造訪弄得有點火氣。麵對對方的坦然,他也直言不諱了。
“下完了你就走嗎?”
“下高興了我就走。”
什麽才叫下高興了?他要怎麽下對麵才會高興?
仗著是讚助方代表,這說法也太蠻不講理。薑清元放在桌下的五指攥緊了,這會也終於抬起眼朝對麵看去。
這一次,他直接極近地撞入對麵金十八一雙黝黑深沉的眼眸裏。
“生氣了?”金十八等待許久似的,他平靜道:“終於肯正眼看我了。”
一旁站了很久的經理正要出言調和幾句,對這人說話金十八不客氣地大聲了:“行了!你去忙你的!這沒你什麽事兒了!”
經理心道也是。從剛才的對話中也聽出了這兩人實際上是認識的。他最後又看了薑清元一眼,確定薑清元沒事了之後便借口給兩人倒茶水退出去了。
門從外麵被重新關上了。
現在這個棋室裏就真的隻剩他們兩個人獨處了。
薑清元閉上眼,複又重新睜開。他接受了現實。
這是整個棋隊的事情,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對方不是要下棋嗎,下吧。
麵前的棋盤他從剛才兩人進來時就自己整理好了。這時薑清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伸手探入一旁盛滿白子的棋盒裏,一副準備好下棋的姿態。
金十八黑子先行。他這是寧願下棋也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的意思。
金十八從始至終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見他這樣便也沒有多言。
男人掃了一眼麵前一方密密麻麻的黃色棋盤,光是格子就看得人眼暈。
金十八露出了文盲認字的表情。他敲象棋似的敲了敲手裏不大一點的那顆棋子,挑著正中央那個比別人粗的點下了。
下完之後金十八還端詳了一番。
還行。他三十五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下圍棋就下得挺好,那顆子兒正正好好就放在十字交叉的中間,不偏不倚。放完後,他還抬眼看向了坐在對麵的對手。等對麵出招。
坐在那的薑清元卻是又一次沉默了。
起手天元。
他一手還放在一旁的棋盒裏,整個人卻像靜止了一般。
通俗來講,在比賽中本來黑棋先走本就需要貼三又四分之三目,但第一手下天元又搶不到任何目數。這是看似很霸氣炫酷但其實沒禮貌而且還沒什麽用的一步棋。
意思就是,如果現在對弈的是位圍棋大師,這一招還能解釋為是讓他一先。但現在對麵是金十八,所以這一招百分之百是五子棋下法。
薑清元第一手走出了星小目的常見開局。
金十八接著從棋盒裏抓棋子。
這一盤棋下得可以說是,各下各的。
金十八已經在棋盤正中擺出了堂堂正正的一字長蛇陣,五個子連成一線。這邊一直在下獨棋的薑清元也差不多忍耐夠了。
沒有必要再下了。
薑清元鬆開手中棋子。
他一開始到底怎麽想的。這盤棋再下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他垂眸看著麵前顯得有些滑稽的棋局,聲音沒有情緒地問:“你今天來到底想要幹什麽?”
“啊,”金十八道:“這是你問的,那我說了奧?”
薑清元點點頭:“你說。”
於是金十八望著他的眼睛,看起來頗有幾分誠懇地道:“沒別的事兒,我就想問你個問題。”說著,他兩隻手都撐在棋桌上,上身前傾,仿佛要隔著棋盤觸碰到對麵的薑清元了:“我要怎麽做你才肯原諒我?”
金十八隻知道像現在這樣兩人一直都不見麵下去不是辦法。
有錯就改,有問題就解決。
他性格不像薑清元那樣安靜內斂,擅長忍耐。傷口一直捂著藏著隻會越來越潰爛嚴重,越來越不能見光。他隻有知道解決辦法了,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要是真的放任薑清元這樣一直躲下去,他才是真的沒希望了。
所以就算薑清元生他的氣也好,他不得不這樣做,像這樣逼著他和自己麵對麵,告訴他怎麽做才能原諒他。
他到底該怎麽做呢。
告訴他吧。
金十八墨色深沉的眼睛看著眼前的薑清元,自己也沒察覺出眸中的幾分無奈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