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薑清元幾乎都泡在了棋院裏。
他吃住都在這邊,學校那邊可以請假,連家都隻回去了兩次。
這天同隊的一個人在訓練室遇到還在看以前比賽複盤的他,驚呼出聲:“媽呀。”
“清元,教練不是讓你回去休息了嗎?!”
薑清元聽見聲音,抬頭,他揉了揉長時間緊盯著屏幕的眼睛,但也隻是平淡地回道:“我休息了。”
隊友見他這樣,也不好再多勸,隻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他路過薑清元身側時,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大夥都相信你。這次一定可以的。”
低頭揉眼的薑清元隻是低聲應了一句。
——他感覺不太好。
薑清元一向安靜且忍耐力強悍,到了他自己都察覺不太好的時候,說明他狀況真的變差了。
在幾個月前的比賽期間那種感覺又出現了。
碰壁、碰壁、重複碰壁。他仿佛是置身於一間空間不斷壓縮的狹小密室裏,他的人逐漸變得動彈不得,呼吸困難。
短跑運動員爆發燃燒至最後一刻仍然突破不了的0.01秒,遊泳運動員在與水阻力的抗爭裏竭力之後抬頭卻發現仍然差之一厘的那一瞬。
他的後方是不斷消失逼近到腳後跟的時間死線,但前麵是一片他無論怎麽走都是在徒勞地原地踏步的迷霧迷宮。
他現階段的目標已經不是突破長時間以來始終死死困住自己的瓶頸期,而是重新達到自己之前的水平。
他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像是一句魔咒,緊促的比賽鈴,在身後一遍遍催促著他再快點。
薑清元頭有點痛。還是教練發現了他實在狀態不佳,今天說什麽都要強硬地讓他回去休息。
“離比賽還有三個月,你現在就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怎麽能行?”
拗不過他的薑清元這才準備收拾東西回去。
薑清元在棋院閉關的這段時間裏,差不多就是和外界隔絕了。除了期間家裏派人來給他送過幾次東西。
張姨他們已經了解了薑清元每次比賽前期都要特訓的慣例,不會過多打擾他,最多是偶爾送來一些點心和補湯。
還有就是……
薑清元去休息室取自己的東西時路過前台,聽見工作人員在議論:“咦,今年的粉絲這麽早就開始送禮物了?”
另一個人在語氣為難:“送花和別的什麽倒也還正常啊。可是今天剛剛送過來的這個……這,該怎麽處理?”
“我也不知道啊!說是給孩子他媽,咱們隊裏誰是孩子他媽?這是哪個選手的新愛稱嗎?”
前台的工作人員看著那人也隻是像個跑腿的,高高大大,手裏還拎著頭盔,想要叫住人的時候人已經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兩人一籌莫展地看著前台桌上那個擺在這裏很是突兀的貓包。
薑清元人精神混混沌沌的不在狀態,聽了一耳朵工作人員的對話也沒什麽反應。
他從休息室裏出來,就聽見不遠處傳出來一聲耳熟的:“咪~”
工作人員都樂了。嘿,孩子居然還真有媽咪啊!
剛才兩人麵麵相覷沒有頭緒之時,還是貓包裏一直都對人愛答不理的喪彪忽然站起來。
它對著一個方向,翹起尾巴,隔著貓包粗啞地喊了一聲:“咪!——”
原本渾渾噩噩的薑清元動作忽地一頓。
在兩個工作人員十分好奇的目光下,薑清元把前台的“孩子”認領了回去。
這次隻有喪彪,其他什麽都沒有——沒有大玻璃,也沒有喪彪主人,倒是清淨。薑清元剛才出去看了一圈,送貓來的人也不在了。
像真的隻是單純把喪彪送過來而已。薑清元不解其意。
他把喪彪放出來玩一會。
很快他就理解了。
他算是知道有些人為什麽需要精神撫慰犬了。
把喪彪從貓包裏放出來之後,光是看著它高高翹起的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薑清元緊繃了許久的精神得到了些許治愈。
人與動物的相處比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要單純舒服得多了。
薑清元想著。
他不可控製地想到了喪彪的另一個主人。
*
喪彪來的時機不對,薑清元剛好就要回家了。
他把貓包重新放回前台。薑清元離開之前對他們說,一會會有人來接走它的。
他最後和喪彪告了別。薑清元走出了棋院的大門,等著自家的車來接他。
江修剛給他發了消息,應該很快就到了。
外麵車水馬龍的喧鬧世界似乎與他隔著一層玻璃。薑清元意識到自己現在狀態不大對。他抬頭看向前麵。
行人和車輛都蒙上了點點黑斑。
頭暈,眼花,耳鳴。都是低血糖的症狀。他立刻習慣性地伸手進口袋掏糖。
以往他出門前張姨都會替他準備妥當,他一伸手進口袋就能摸到救急。但這段時間很少回家,薑清元忘了,他現在身上什麽都沒有。
頭暈目眩中他一手扶住了旁邊的樹幹。
還好這裏就是棋院的附近,待會應該很快就有人發現他。但同時這裏也是大馬路……
薑清元還沒來得及思考完,他腿一軟,雙手麻痹,人也不受控製地蹲了下去。
會摔倒的。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出現一瞬,下一秒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重重撞入到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裏麵。
薑清元意識不清晰,隻是聽得那人“嘖”了一下,聲音竟熟悉到讓人鼻子發酸。
薑清元睜著眼睛去看他的臉,看不清。
然後視野猛然上下顛倒。他頭更暈了。
周圍行人發出一兩聲驚呼,他們隻看見了那個穿著黑色皮衣的高大男人突然出現,然後二話不說地直接把懷裏的青年橫抱了起來。
“金哥?”
薑清元在眼花耳鳴的狀況下發出一聲很輕的詢問。
那人似乎是還在賭氣,悶聲道:“誰啊?我可不是奧。”
薑清元看不清他的臉,也無法再去回他什麽了。
此時他的側臉無力地靠在男人寬厚肩頭上,整個人窩在對方懷裏。這一刻對方健壯的手臂和發熱的胸膛給人一種絕對性的穩當的安全感。
薑清元還想看他的臉,但同時眼皮支撐不住地合上了。
意識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還聽見那人嘟囔著:“這樣睡著的時候不是比醒著可愛多了嗎。”
聽得出來話中的咬牙切齒,也感覺得到他摸在自己臉上時,手上的力道溫柔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