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元暈倒前最後一刻的意識還停留在身體忽然騰空和失重的感覺上。
對方身材高大,抱著他走動的時候,能清楚感受到對方步伐的起伏和呼吸加快的頻率。
他陷入昏沉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一絲眼看見天花板刺眼的燈光。
模模糊糊中意識清醒了兩三分。他還看不清楚眼前,隻感覺到把他叫醒的是耳邊的聲音,還有唇上抵住的什麽東西,在喂他喝著什麽。
薑清元確定他剛才在暈倒前,看到了跟金哥很像的某個身影。
此時他意識混沌不清,身體也使不上力,
“金哥?”
身體很沉重,好不容易喊出來的一聲,也仿佛石沉大海,等不到回應。
薑清元以為自己已經喊的很大聲了,其實隻有很輕的一句氣音。
他又吃力地喊出一聲:“……金哥?”
“這兒呢,”一個他十分熟悉的低磁男聲從他頭頂上方傳來:“哥在這,沒有走。”
有隻粗而厚的大手抹在他一張泛白的小臉上,薑清元額前的幾縷頭發都被汗濕。腦袋脫力地偏到一旁,正好倚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薑清元從未有過如此脫力依靠著他的模樣。這是身體消耗狠了。金十八臉色沉下來。
從剛才就沒放開他過,金十八盡量輕聲跟懷裏的人說話:
“聽話,張嘴,先把葡萄糖喝了。”
薑清元喝完一杯熱水。他聽見高處有不甚清晰的說話聲:“為什麽他這麽冒冷汗?”
又聽見一個人的說話聲在解釋著什麽:“……低血糖的症狀……讓他休息……”
薑清元很快又昏睡過去。不知道是身體還是精神終於支持不住了。
徹底沉入黑暗之前,
棋院保健室外麵一條安靜的走廊。
“你們怎麽看的人?”金十八皺起眉時,周邊氣壓都低了:“他臉色這麽白都讓他一個人出去?”
工作人員剛才看見暈倒的薑棋手被人橫抱進來的時候也是第一時間亂了陣腳。
連忙給人指了個方向,男人大步流星,直接把人抱進了保健室。
得知薑清元在走出棋院沒幾步就當街暈倒,工作人員也有點過意不去:“剛才確實沒注意到,薑棋手低血糖是老毛病了……”
解釋完他才反應過來。等等,不對啊。
這人誰啊?為什麽突然開始訓人?自己又為什麽也突然開始認錯了?
是他平時被領導pua慣了,見個人就想認錯?
可是剛才那人身上領導氣場也太強了,他十分自然就代入到了認錯的角色,真不像一個跑腿小哥……
金十八不管這人想的,他推門進了一旁的房間。
棋院裏就有一間保健室。條件有限,裏麵隻簡單備了些藥品和一張病床,平時也沒有醫生值班的那種。
薑清元忽然暈倒,被喂了葡萄糖後就先轉移到裏這休息。
病房內一聲開門的響動。
房間僻靜。能聽到他伸手關了門,然後是愈發走近的腳步聲,停在了單人病床的床頭。
躺在淺藍病**薑清元還安靜地閉著眼。
“醒了就起來吧。”低沉的男聲在說。
病**的人頓了一頓。
薑清元睜開了眼,看向他。
病**的人臉色看著還有幾分疲憊。隻有一雙透亮清澈的眼睛透出琥珀的色澤,無聲地轉向右邊,看著坐在病床前的男人,
金十八一手搭在病床前的藥櫃上,因為兩人一坐一躺的位置,此時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本來看他好轉了,他想在薑清元醒來之前先行離開的。
沒想到一坐下來就發現人已經醒來,十有八九是也知道他在這了。
薑清元輕飄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又看向牆上貼的“禁止吸煙”。
病床躺著的單薄蒼白的青年什麽也沒有說,但是又什麽都說了。
金十八叼著煙嘴,煙頭斜斜向下。他撇過頭。帶些不耐道:“我知道不樣,這不是沒抽嗎?”
這時工作人員敲了敲門,進來看了看薑清元怎麽樣了,順帶送來了一罐熱巧克力。
薑清元從**坐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薑清元覺得這人今天似乎十分過意不去的樣子,被誰訓了嗎?
但是這件事和別人無關。他謝過了人家,工作人員便不多打擾,想要離開了。
臨走之時,他從沒來得及關上的門縫裏看見,一隻帶紋身的手臂拿過那罐巧克力直接就哢嚓一聲就打開了,他差點脫口而出那是給薑清元的。
下一秒就見到那隻手把打開的熱飲遞到了薑棋手的麵前。
他暗道是自己格局小了,看人家把病人照顧得多細致入微,連個飲料都要給開好了才遞過去。
遂緩緩退下。
這間不大的保健室裏恢複了某種空洞的安靜。裏麵的兩人相對而坐。
隻有剛才那聲開飲料哢噠的金屬聲將這種沉靜打破了一瞬。金十八把它遞到此時還沒有唇色的薑清元手裏。
他是金十八這輩子見過第一個開易拉罐還開不明白,能給自己劃傷的人。
從此金十八學會了也沒讓他動手。直接打開了,遞給他。
薑清元手裏被塞進來一個熱氣騰騰的易拉罐。他低頭開著,熱意在源源不斷地溫暖著他失去溫度的手指。
“好好休息。”金十八說:“那麽拚命幹什麽,下棋能掙幾個錢啊,身體不要了?”
薑清元想說不是為了那個。但他還是沒有開口。
“走了。”金十八說著。他站起身。
薑清元語氣平靜無波:“坐。”
床邊的大高個身形一頓。
金十八轉回身,重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騙子。
他心裏浮現這個詞。
薑少爺第一次清楚體會到這種情緒,很是陌生地。他有點委屈。
但薑清元麵上還是平靜道:“今天謝謝你。”
金十八沒說話。
他知道薑清元又要跟他說些劃分界限的話,一句比一句傷人的那種,幹脆這次就不開口。
薑清元想要舉起易拉罐湊到唇邊,餘光看到男人坐在床邊的身影。薑清元眨了一下眼睛。想要做點什麽……
薑少爺冷冷淡淡的表情不變,他手上卻脫了力,幾乎有些握不穩那個罐子。
一隻手馬上及時地伸過來了。
薑清元低頭看著他的手整個把自己的手包覆在下麵,替他握穩當了,再把罐子遞到他嘴邊。
薑清元隻是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幕。
他這段時間實在沒休息好。這會喝了點熱的東西下去,人躺在**,又很快變得困乏。
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麽,**的青年眼皮重新疲憊地闔上了。
床邊的人就這麽凝望了他的睡顏好一會。
金十八終於站了起來。似乎是想走了,但在走之前,還是沒舍得,人卻重新彎下身。
在他觸碰到那人的唇之前,本該睡著的薑清元卻在這時候睜了眼。
他嘴唇動了一動,說道:“我真的會告你性騷擾。”
上方的男人差一點碰到他的唇。薑清元這時候睜開眼睛,剛好和他一上一下的姿勢,四目相對。
金十八:“告,告不死我我接著親。”
唇上被男人熟悉的觸感又一次堵住了。
於是這一天的薑清元清晰地感覺出來這人吻技見長。已經不緊張,甚至還有點囂張了。
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手機,江修發來的一條未讀消息,說是路上堵車,晚到一會。
所以也就沒來得及深究最近一向準時的人怎麽突然反常。
*
s市某高層大廈的其中一間媒體辦公室。
一片忙忙碌碌的鍵盤聲中,老徐壓低一點聲音,敲了敲隔壁工位的桌子:
“小王,你來。”
正在整理相機中照片的實習生便先放下手裏的事情,滑著椅子移過去隔壁工位上:“什麽事兒啊師父?”
沒想到老徐忽然問他道:“你還記得幾個月前的雙成杯嗎?”
“記得啊,那個沒什麽意思的比賽。”
“臭小子,誰問你這個。我是說,你還記得那天帶你去停車場見的人嗎?”老徐神神秘秘地問他。
“哦……那個助理?”小王想了一會才有印象,茫然地看著他師父。
老徐不語,這個狡黠的中年男人一臉意味深長地把手機遞給他看。
看著那幾張照片,小王差點驚呼出聲。
“薑清元?!”他也學著他師父盡力壓低了聲音。
拍得很清楚角度也足夠好的,一連幾張都是那個薑冰川,薑清元七段歪倒在某個男人懷裏的照片。
小王下巴掉了,驚訝半晌。
東西畢竟是他師父手裏拿出來的,小王自然嗅到了這些照片裏某些不言而喻的意味。他急忙看向旁人:“師父,這照片?您真是不得了啊!……”
老徐得意起來,翹起的二郎腿也不住抖著:“看著吧,師父平時教你的哪句能有錯?什麽叫做朋友多了好辦事!”
“牛批啊!師父!”小王眼放金光。這人雖然年紀輕,但看著就是與他師父是一路人,甚至還有過之而不及:“好久沒出這麽爆炸的消息了!”
要知道公眾雖然對哪個圍棋比賽誰奪冠了不感興趣,但是哪個棋手突然有了花邊醜聞,那可真是分分鍾上熱榜的事情。
很遺憾公眾要以這種方式認識你了,薑清元。
“可惜這些照片都不能用了。”老徐遺憾地收起手機。
小王驚道:“為什麽啊!”看著比他師父還更激動,畢竟好不容易才挖到了條足夠他們吃飽飽的新聞。
“小聲點!”老徐恨不得把這個沒見過世麵的不成器玩意摁下去:“你看清楚,照片在街邊拍的!到時候他直接說自己就是低血糖引起的誤會,你怎麽解釋?!別給我毛毛躁躁的!穩當點!”
“可是師父!機會難得!錯過以後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啊!”
“急什麽?”
老徐直接給這人後腦來了一巴。接著他老神在在地往後一靠,看著半點也不可惜照片的模樣。
“山人自有妙計,嘿。”老徐悠哉地,又看了一眼自己桌上那個熄屏的手機:“咱們等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