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曼正坐在書房的辦公桌後,翻看著手裏的幾頁的紙張。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私人助理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待命。

房間裏隻剩下薑曼翻看紙張時的嘩啦聲,不帶感情的清脆響動。

這份資料紙張也才剛送到她桌麵上不久。薑曼沉靜敏銳的目光掃過這些資料一遍。一旁站著的女助理察覺到上司這次似乎看資料的時間似乎有些長了。

但她始終隻是低垂著眉眼等待,安靜地察言觀色。

不知過了多久,她將幾頁輕飄飄的紙張往桌上一撇。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資料上,薑曼思索地道:“還真是個保鏢。”

履曆、個人信息都看不出來什麽大問題。

之前薑曼親眼見過了對方。以她的眼光來看,那人談吐氣度和周身氣勢都卓然出群,可不像是她兒子口中稱是個保鏢而已啊。

後來她也把兒子喊來詢問過。問到他們是怎麽認識的,薑清元回答說是遛小白時在小區裏碰見的。

倒也不錯,連住址在小區的哪一棟樓都和資料顯示的一致。

但是見沒問出來什麽,於是薑曼終究也沒有刨根問底。

薑曼更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

如果兩人是這段時間才認識的,那她先前就在薑清元那聽過的口音算什麽?

而且……要是那人真的隻是一個保鏢倒是沒什麽。薑曼想到什麽,眉頭輕輕擰起。

她真正所忌憚的,還是這人背後的那個“大哥”來頭不簡單。如果把他也牽扯進來事情隻會變得更複雜。所以目前她隻打算能繞開還是繞開行事的好。

“這裏是怎麽回事?”

薑曼指尖點向資料紙張的其中一處。

助理低頭一看,就見薑曼指著的正是寫著“年齡”的一欄,後麵跟著一個平平無奇的數字——24。

“薑姐,有什麽問題嗎?”她小心謹慎地問。

薑曼不帶感情地笑了一聲。

好一個24。看不出來啊,正好還比她兒子小一歲呢?

助理察言觀色道:“我讓他們下去再核實一遍。”

“嗯。”薑曼不再看著資料,表情也不怎麽在意了。

“薑姐,這人沒問題吧?”

“倒是沒什麽問題。”薑曼臉上的笑顯得如此漫不經心,說:“就怕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啊。”

如果真要了解一個人的話,光是看這些明麵上的東西可不行。

最好的方法還是得換個角度,設身處地地去想他。

——如果這份資料是由薑曼做出來的,她的意思是,如果是她本人自己的人生,那麽考慮到最後看資料那個人的處境,那麽這份資料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趨於完滿無缺。

——是無心還是故意?這因為薑曼要徹查這件事的角度無非就兩個,要麽從“保鏢”入手要麽從她兒子入手。

局中有隱形的第三個人在引開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過於關注薑清元。

真有意思。她自己的兒子,還需要旁人來置喙了?

要不是薑曼早在之前就對薑清元無意間帶上的口音留了個心眼,這會兒說不定還真就鑽進設下的圈套裏去了。

“再查查看吧。”

“好的,薑姐。”

*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棋桌對麵,和薑棋手對練中的隊友新奇地發現了,今天的薑清元在訓練時偶爾會走神。

這在之前可是從沒發生過的情況。薑清元是他們棋院乃至整個圍棋圈子裏一台無情的練棋機器來著。

今天這是怎麽了?

薑清元這邊,他已經在努力克製住自己不要走神了。

主要是手腕上一條通體烏黑發亮的紫檀佛珠的存在感十分強烈,隻要一抬手就闖進他的視線裏。

讓人時不時想起來珠子的主人。然後薑清元不覺就開始有點分神。

他手腕上的珠子不是金哥忘記拿的。是他留給薑清元的。

那人開玩笑似的把它套在薑清元的手腕上之後就沒拿回去了。男人笑起來依然一副吊兒郎當地模樣,他說:“讓它保佑我喜歡的人今天不要太累。”

薑清元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那條佛珠在金十八腕上時,和他一整條手臂上青黑的紋身很襯。但在薑清元手上便大了一圈,且與他的畫風格格不入,看著霸道又沉重。

他不理解金十八的話,隻說:“訓練哪有輕鬆的。”

“那也不是,我看很多運動員是每天訓練不也都開開心心的嘛。咱下棋就是為了開心,那人就要開心了才能練得好嘛。要是被硬逼著也得下棋,那咱還遭那罪幹哈。”

“沒有的事。”

說完這句,薑清元就安靜了。

金十八從上麵看著他的臉,忽而輕笑一聲,說:“你知道嗎,你哥我現在也沒有別的心願了,唯一就希望你要開心。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好,你要開開心心的。”

“真的。你開心了,哥就高興。”

他揉了揉薑清元的頭發。大手把他的發絲弄亂。

“今天回家嗎?回家的話喊我接你去,隨叫隨到的那種。”

人還坐在棋盤前的薑清元回過神。

“抱歉。”意識到自己又走神了,他對對麵的隊友說。

隊友擺擺手。他撂下棋子慢吞吞地伸個懶腰,說:“算了,今天練的時間也夠長了。怎麽說,你今天什麽安排,還住這嗎?”

薑清元抬手收拾麵前的殘局。隨著他撿棋子的動作,大了一圈的佛珠在他腕上輕輕晃動。

“不。”薑清元垂著眼睛,說:“今天我想回去。”

他給金十八發了消息。此時正站在路邊等候。

棋院裏已經有不止一個人見過金十八了,未免惹人非議,薑清元這次走過了一條街,在下麵一個路口等他來。

金十八已經趕來得夠早了,沒想到薑清元還是已經先站在路邊等他了。

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路口,烏泱人群之中,站著一個烏發白膚的漂亮青年正在等人。

這一幕看在金十八眼中,有些似曾相識。

他當初有一次去跑山,山裏風景很好,路兩旁樹木高大蔥鬱。剛結束完一場比賽的薑棋手麵色蒼白,身影筆直地站在路邊。

怎麽會有人長得這麽牛逼,光是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就像是人群中有一束無形的聚光燈單獨為他而打的那種貌美。

金十八當時忍不住心癢,騎車經過時,還混不吝地朝人高聲吹了個口哨。

如今回想起來,他隻能說:是個人都會忍不住的吧。

金十八已經減速快要看到路邊,下一秒再抬頭望向薑清元的方向時,就看到了又一個忍不住的人——

一個打扮潮流的年輕小夥不知何時在薑清元身邊閃現。那人正殷切地在跟薑清元說著什麽,同時一手舉起手機,上麵一個添加加好友的二維碼,意圖如此不言而喻。

這一幕直接把金十八看得臉色黑沉。

他將車停靠在路邊,熄火拔鑰匙,人一下車就朝那邊大步走去。

這時就聽到背對著他的薑清元平靜微冷的聲線正在說話,他對那人這樣解釋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聽見這話,金十八腳步微微一頓。

再次有了動作時,就見男人神清氣爽大步朝薑清元走去,唇角翹起一個實在難掩開心的弧度。誰啊?是誰?到底誰是那個祖墳冒青煙的男朋友啊?

薑清元上一秒剛禮貌拒絕完了人家,目送對方失望地轉身離開,下一秒就感覺到身後一條沉沉的健壯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金十八一把摟住了他。薑清元的小身板一個沒注意還晃了晃。像是籠罩在大鷹健碩有力的大翅膀下一隻麵無表情的高冷小黃雞仔。

他轉過臉,看見金十八單手拎著頭盔,朝他笑得十分恣意。

金十八挺心滿意足。

哦,原來這個男朋友就是他自己啊。

在薑清元不解的目光中,他視線又一轉。

怎麽事兒,讓他看看是誰當他麵綠他呢??

金十八早已不動聲色地在心裏將那人和自己比較了一番。結論就是也就年輕了點嘛,有什麽好的。

陪一個男孩長大還不如陪他老金嘮嘮心裏話。

金十八明知故問他的小男朋友:“什麽事啊剛才?”

薑清元說:“沒什麽,我們走吧。”

他轉身時看到了金十八的手裏,就一個頭盔。

“今天出門太急,沒來得及帶。”金十八把頭盔塞他懷裏。

金十八是臨時下班過來接人的,來時身上還穿著白天那身西裝。因為騎車風大所以才又在外麵隨便加了個黑色的飛行皮夾克。

也就是他才撐得起來這身了,一雙長腿利落地跨上機車,金十八先上車替他把著車頭保持平衡,等著薑清元上來。是年輕的薑清元無論如何穿不出來的成熟男人的硬漢風範。

“這麽看著我幹嘛?”

薑清元於是收回目光。

“沒。”

金十八皺著眉活動了活動自己的肩膀,說:“下回要是再騎車就不穿這玩楞了,勒挺。”

這身西裝穿的,不騎車還行。一握上車把他就感覺全身哪哪都活動不開。

但是有個人不這麽認為,薑清元覺得帥。

他喜歡。

薑清元說:“不勒挺。”

金十八頭也不回,聽話音似乎在笑:“你當然不勒挺了,你男人勒挺。”

重新戴上金十八的頭盔,熟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

算一算薑清元其實有一段時間沒坐他的摩托車了。他上車的動作都帶些生疏,上後座了之後,離前麵的人還空了一點距離。

前麵開車的金十八感覺到了,不過看他背影似乎沒什麽反應。薑清元就聽身下的重型機車猛地轟鳴一聲。聲音之大,瞬間把人耳朵震得嗡一下,

兩百匹馬力是什麽概念呢,大概就是兩秒鍾之內能把薑清元直接吹成大背頭並且不用發膠定型的程度。

座下鋼鐵巨獸轟鳴一聲!

下一秒猛然向前開動!

猝不及防一個急刹!

於是整台車剛才的那一下就像是起步熄火似的,勢頭凶猛地前進了僅僅一小步。和起步熄火唯一不同就是——司機他就是故意的。

薑清元隻感覺那一秒內自己的身體隨著慣性,整個人直接狠狠衝撞上了前麵男人挺闊脊背。

“唔!”

硬邦邦的一下。什麽坐姿都維持不住了,薑清元一隻手扶住頭盔,身體僵住。

這什麽姿勢……

他把金十八當人形抱枕抱了個滿懷,整個人上上下下地貼緊了金哥。從近在咫尺的角度,薑清元能看得到他背部皮衣上細致的紋理。

頭盔裏的人,薑清元總是一本正經的臉頰一秒內飛速染上了薄紅。他抿了抿唇,不說話。

很快意識到了自己躲在頭盔裏,金哥此時並無法看到自己表情,薑清元又抬起頭看前麵的人。

就見金十八一雙深邃含笑的眼睛正盯著他看。

金十八是真沒想到,以前看那些人玩這種把戲隻覺幼稚。有朝一日他自己也會耍這種小把戲了。

他也有今天。

“抱緊點。”他哄薑清元:“像這樣才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