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元今天早上回棋院。踏出家門時,手中還拎著一個張姨塞給他的紙袋子。
裏麵是廚藝精湛的張姨精心煨好的一盅蟲草鴿湯,還有一盒燕窩小餅。都是自家做的,除了在珍貴用料上的豪邁手筆之外,菜品的時間火候也掌握得精妙,雖是補品但味道也堪稱一絕。
張姨還特意多做了一些,怕他帶去棋院不夠分。
司機已經早早啟動好了車子在外麵等著。見他係上安全帶地在後座坐好了,轉過一點頭詢問:“去棋院嗎,少爺?”
薑曼效率一直都很高。這是家裏雇用的新司機。這樣一來薑清元以後就不會再遇到出行困難的煩惱了。
新來的司機姓徐,是個臉龐圓潤麵相寬厚的中年男人。這個司機是專門給薑清元配的,以後就隻負責每天接送他一個人。
他剛才詢問薑清元去棋院嗎。後座的薑清元頓了頓,道:“不。”
他看了看手裏剛剛新鮮出鍋一袋子的滋補品。
“先去一個地方。”
一直以來都是金哥去自己上班的地方看他。
薑清元今天也想去他上班的地方看看他。
剛好他知道金哥上班的地方在哪。
薑清元決定給他一個驚喜。
*
與此同時的萬禦大廈,頂樓大平層辦公室。
賀超龍趴在一麵通透鋥亮的全景玻璃大落地窗前看風景。
當初規劃這個辦公室布局的時候,金十八叼著煙大手一揮:別的不管,他的辦公室就是要最大、最氣派、要最能彰顯霸氣。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間一磚一瓦都是用鈔能力鑄就的辦公室。這裏的視野之壯闊,人站在窗前,可以俯瞰腳下一幢幢林立的高樓大廈和電視塔,如果是晚上那夜景簡直無敵。一站上這裏人心裏有種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豪邁感呼之欲出。
眼看著這間豪奢的頂層辦公室裏又開始煙霧繚繞起來。賀超龍回頭看辦公桌後的那人一眼。
雖然頂級的新風係統在持續工作,也耐不住辦公室裏一個兩米高的大煙囪工作得更厲害。
又整,又整那個死出。賀超龍心裏默念一遍錢難掙屎難吃,轉過身去看那張豪華大辦公椅上的人。
“我說,這位大哥,”賀超龍問他:“今天喊卑職又過來幹哈?”
金十八今天心裏煩得很。
準確來說,是從昨天把薑少爺送回家裏之後,心情就開始煩悶的。
他太想要兌現自己對薑清元的承諾了。
前提是,他和薑清元之間不存在任何的欺騙和隱瞞。
昨天薑清元望著他的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一直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金十八始終還有一件事欺騙著薑清元。
隻要還在欺騙著薑清元多一天,他心裏就不舒服一天。
所以他才把自稱情感方麵閱曆豐富的賀超龍招來,姑且先看一看這玩意有沒有什麽想法。不是號稱情感專家嗎?
就因為這事兒金十八甚至還試想過,要不自己來個弄假成真,果真去弄個保鏢當當試試呢?
此時那邊太久沒得到回應的賀超龍已經開始嚷嚷起來:“我就知道!我早跟你說了的!那份資料果然會露餡!”
惹得金十八不悅瞪他:“我勸你好好說話。什麽叫果然?”
賀超龍痛心疾首:“我就說不能那麽寫不能那麽寫,你倒好直接大筆一揮給自己歲數改小了一輪,你說你找個媳婦本來就比你小一輪了……”
金十八斥道:“你懂個屁!我那不是為了以後好改口嗎!”
賀超龍倒是沒想到這人已經考慮到喊薑曼媽的事情了。然而他還是很想誠心發問:“所以這就是你年齡寫24的原因?”
“24怎麽了!這我都考慮好的知道嗎,不多不少,剛好比他小一歲!……你再敢看我一下試試呢,這雙眼睛不要了奧?”
“我就看看你臉紅沒紅。”賀超龍道:“怎麽著,還小一歲,你是還覺得自己特謙虛唄?”
金十八血壓高了:“我他媽喊你過來是為了讓你埋汰我一頓的?”
“我錯了,哥,”賀超龍能屈能伸見好就收:“所以呢,喊我幹哈?”
金十八被他這麽一胡攪,心裏更鬧挺了。
很煩。
一通解釋之後,賀超龍直接道:“你就跟他直說唄!”
一臉不耐的金十八:“你就不考慮一下人家的心情嗎?”
賀超龍:“大概會像中彩票一樣的心情吧。”
金十八:“你以為他是你?”
賀超龍:“……不是我說,普通人還真的沒有你們這種煩惱。”
賀超龍:“不行咱說要不建議分點原始股給我呢,我願意主動分擔一點這種錢太多的沉重的煩惱。”
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金十八一邊拿起手機查看消息,一邊剛想罵點什麽時,下一秒忽然臉色一變。
見他忽然這麽嚴肅,賀超龍也站在那帶點好奇看著他。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兒啊連老狗幣都反應這麽大?他問:“公司倒閉啦?!”
金十八臉色一下變得沉重。
不是。
但也差不多了。
他收起手機,人從辦公桌後繞出來,賀超龍就見他忽而拔腿就往外跑去。
他心裏一緊,連忙也跟著往外跑:“倒閉了什麽意思?啊?真倒閉假倒閉啊?完犢子了???”
金十八先跟守在外麵的助理交代了幾句,又去按電梯。“薑少爺要來了。”他說。
賀超龍先是跟著心裏一咯噔,然後又覺出不對。
“他發消息跟你說的?”
金十八在手機上回消息,顯然不想理他:“不是。”
不是?賀超龍自己把整件事情回想一遍,忽然腦子裏電光一閃,他猛一拍大腿。
操!薑家那個新司機!他是老狗幣的人!
什麽時候的事兒!他到底什麽時候幹的! !這件事從頭到尾就連賀超龍自己都被蒙在鼓裏!
不過這次是真的火燒眉毛了。賀超龍終於知道這人剛才為什麽臉色都變了。
要不是老狗幣心思縝密事先安排了人,薑清元今天心血**安排的驚喜很有可能直接變成驚嚇。
趕在薑家的那輛車到達公司樓下之前,兩人匆匆忙忙地分頭部署。
主要還是賀超龍在風風火火累個半死地上下打點,他好一通忙活:知會助理不管三七二十一推了全部日程。再是讓安保人員把公司偌大一個一樓大堂清個場,把無關人員暫時請出去,那些不明所以就開始跟在金十八身後跑的主管經理們也被通通攔住。
五分鍾,不多不少,生死時速。在短暫地亂了一會兒套之後,終於讓上一刻還在頂樓總裁辦公室的蹺二郎腿的金十八喘著大氣趕到了他平時不會出現的公司大堂。
甚至於還忙中有序地兼顧到了細節方麵,半路金十八還順帶擄走了一臉懵逼的大雷身上佩戴的無線電對講機和耳機。
大雷:一臉茫然。
搭配上他自己一身純黑西裝,除了現在氣還喘不勻之外,看起來總算是有幾分專業保鏢的樣子了。
熱得他在大空調裏汗都出了一身。
與從同時,外麵已經被提前打過招呼的安保崗亭抬杠放車。
“咦?可以進。”車內的老徐疑惑道。
他和薑清元兩人前一刻還以為會被攔在外麵。既然放人了,司機老徐便將車開進了公司園區。
薑清元之前去過他媽媽的公司,知道這個門禁是沒有通行證不讓隨意進出的。
不過他不在這裏上班,隻當是各公司的規定不一樣。
隨著他們的車減速開了進去,薑清元看見,在公司園區的園林景觀設計中,公司名和logo的大雕塑也被設計進了中央花圃。
他讓老徐先在外麵等等,自己提著東西先進去找人。
大公司的一樓大堂果然很不一樣。占地超乎想象的寬闊,且四麵光線明亮大氣。這種誇張的層高和占地規模一般在公司大廈中也是少見的,倒是讓人想起某些航站樓或高鐵站。
一排冰冷規整的金屬閘機把偌大一塊區域粗略分成了兩邊,零星隻有幾個公司內部職員在進出,全都步履匆匆目不斜視。
到這裏為止,薑清元再想往前就不行了。
剛剛他才發消息給金哥,委婉地問他方不方便。金十八很快回複了他消息,說是會在大堂等他來。但這會兒薑清元四周看了看,卻始終沒找見人在哪裏。
他剛才瞧見大堂正中央有一塊很大的前台區域,於是便想著過去問問那邊的前台小姐,想要見員工是不是有什麽流程。
興許人家還認識金哥呢。
剛抬腳走出一步,就聽見後麵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正在朝自己的方向跑來。
薑清元若有所覺地一轉頭。
兩人中間還隔著老遠一段距離。
隔著中間重重人影,漂亮小青年淡漠沒有表情的一張臉,在看見是他後,像是冰消雪釋般表情瞬間柔和了下來。
金十八有多特殊呢——薑清元的眼神十分明顯地改變了,澄澈的瞳仁中倒映出金十八一人的身影。
剛把氣息喘勻沒多久的金十八一幕盡收眼底。
他心頭暖融融的,眼底不覺便漫上笑意。
怎麽事兒,怎麽還整得他一顆心老鹿亂撞的呢。
他一路小跑到薑清元身邊。
還是遲到了。原本他剛才已經早早到了大堂做好接人的準備了,但忽然又想起來還忘了重要的事情忘了做,於是折返回去一趟再跑回來。來回一折騰,導致現在才趕回來。
“我打擾你工作了嗎?”薑清元抬頭問他。
金十八彈他腦殼:“想什麽呢!打擾啥!”
不疼。正在看著他臉的薑清元就抿唇笑了笑。
他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我把東西給你就走了。”
“這什麽?”金十八順勢幫他接過來:“你從家裏帶的?”
“嗯。”
看清袋子裏的東西,金十八還想把袋子遞回去:“你吃呀!怎麽給我了?”
“我那裏還有。”薑清元堅持要給他。
想起是他特意給自己送來的,金十八又有些不忍:“那行吧,我收著。下次別送了奧!”
他嘟囔著薑清元太瘦了才是該吃這些的人,薑清元抬起頭看著男人皺眉時的表情,眼睛亮亮的。
他不開口的時候,穿這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西裝很有殺伐決斷的總裁氣質。但金哥一開口說話的時候氣質就變回了城鄉結合部的老總。
他心想自己可能比想象中的還要更喜歡金哥一點。
光是這樣站在他身邊,就能感覺到能量在源源不斷地充滿自己身體,又有了新的勇氣。
有這個人在身邊,他就不會畏懼跟薑曼站在對立麵。
這時薑清元四下轉了轉頭,他若有所察:“好像有人在看我們。”
……他的直覺是對的。對始終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CEO突如其來的下凡,職員們總忍不住投來若有若無的目光。
金十八陰森森道:“待會兒就把那些人的眼珠子通通扣出來。”
薑清元:“什麽?”
金十八改口:“沒什麽。”
薑清元:“不要扣。”
金十八看著他的臉,不知怎的,他笑得像個討到了媳婦的土大款:“不扣,不扣。”
他拉著薑清元把人帶到一處被伸縮帶欄杆的隔離開來的走廊。這裏果然隱蔽了些,隔絕了外麵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聲響。
“我們可以來這裏嗎?”薑清元不確定地問。
“我想去哪就去哪,”金十八說完,又趕緊補充一句:“我是保鏢。”
薑清元就連金哥身上這種不知哪來的盲目自信也很喜歡。
“我要早知道今天你要來,就先去買花了。”金十八一握住他放在身側的手,就開始拿在手心習慣性地又揉又捏。
他十分可惜道:“今天沒有花給你了。”
“沒關係的。”薑清元便說:“我不用。”
“真的奧?”
“嗯。”
金十八就拉開一邊的西裝外套,露出內袋裏一朵豔紅的玫瑰:“那這朵花我要送給誰好?”
薑清元愣住。
男人低下頭,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表情。
薑清元伸手去把他口袋裏那朵花抽出來。他這才反應過來,問:“你剛才特意出去就是為了這個嗎?”
所以自己在大堂才沒有看見金哥的人。
金十八還在笑著看他,說:“差不多吧。”
此時此刻,為了替這老哥取一朵花而累個半死還隻能躲起來不敢露麵的賀超龍:……
你清高,你老樹開花,你要浪漫不管我的死活。
薑清元拿著他的花,眼睛裏是掩蓋不住的開心。
“我要走了。”薑清元道。
“嗯。我送你出去。”
西裝革履的男人不但下樓接人,這會兒還亦步亦趨地跟在青年身邊送他出去。
目送大樓裏麵的這個人形焦點開始往公司大門移動了。幾個穿著製服裙前台相互對視一眼,誰也十分識相地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前台的大理石桌麵被人“扣扣”敲了兩下。
“溫馨提示:現在還不想丟掉工作的話,”麵前忽然出現的賀超龍笑眯眯地,無端給人一種笑麵虎的感覺:“嘴巴都放嚴實點兒。”
得到幾人一致的保證後,他轉過身,對著門外擦了把腦門上的汗。
紙是越來越包不住火了。累得半死的賀超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