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短暫地和金哥見過一次麵之後,回到棋院的薑清元便全身心投入到了隊裏的備賽訓練中。
圍棋本就是枯燥的運動。而職業選手的訓練過程隻會是更艱苦枯燥的一個重複過程,能夠堅持下來需要比常人多出千百倍的毅力。
每次備賽期薑清元無一例外都得掉秤。前幾年的薑清元體重掉得更狠,有過一星期直接掉秤十幾斤的情況出現,
更何況薑清元這次比任何一次都要認真的。
他有必須要在這次比賽拿獎的理由。
這天薑清元從練習室走出來拿咖啡,路過教練辦公室時,偶然間剛好看到他們同隊的一個人精神萎靡地從教練辦公室裏出來。
身邊同行的人“嘖嘖”了兩聲。出於關心,薑清元便多問了一句:“他怎麽了?”
“你沒聽說?”
那隊友看四下無人,偷偷告訴他道:“前段時間異地戀分手了唄。關鍵時期,一下就影響心態了。這下倒好,還被教練教育了。”
薑清元看著那人垂頭耷腦的身影:“為什麽分手?”
“你還對這個感興趣呐?我猜——我猜的啊,咱們平時訓練這麽忙,這倆還異地,多情比金堅的感情都被時間和距離磨沒了吧。”
“年輕人啊,總以為自己那段獨一無二的感情可以戰勝一切。這是還沒讓現實給你上一課啊!”
說罷他又是“嘖嘖”兩聲。
那人有沒有被上一課不知道,但薑清元倒是被眼前發生的一幕上一課了。
他神色微凜。
居然這麽嚴重嗎。
仔細算算,他和金哥大概也有……足足一個多星期沒見過麵了。
但兩人倒是每天都會發消息。
大多數是薑清元在每一天的清晨一絲不苟地報備般發過去一句“早上好”,然後金十八每次都會秒回。
薑清元是個很不會聊天的人,打字聊天更是如此。
金十八則是不耐煩打字,每次都是一條幾十秒的語音彈過來。
薑清元對他叮囑的內容都大部分都會背誦了,無非就是別太累,該偷懶就要學會偷懶,該吃吃該喝喝,有沒有人欺負你哥幫你揍回去。
以及他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咱倆什麽時候才能見麵啊。
語音條播放到結尾,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那邊說,真想你了。
薑清元以自己要訓練這個原因拒絕了他許多次,他這段時間連家裏都沒回去過。
回到練習室,那個隊友還在喋喋不休地跟他科普著名的“搬磚難題”,拿起磚無法擁抱什麽的。薑清元沒怎麽聽,此時的他正專心致誌地在手機上發消息。
對現階段的他來說,磚很重要,金哥也很重要。
他就不能一手搬磚一手抱金哥嗎?
薑清元向對麵發出了見麵的邀請。
本以為不是照例那個時間點發的消息,那邊會晚點才看到。但或許是最近保鏢工作比較清閑,金十八秒回了他。
一條長語音條彈了出來。薑清元把手機放在耳朵邊,金哥熟悉的聲音傳來:
“巧了麽不是。明天不是剛好周末嘛,就算你不說我本來也打算明天直接上那兒接你去的。什麽pe地方啊一下給人關這麽久,別到時候把你悶壞了。哪能把人這麽關著奧,連個周末也沒有……”
男人輕笑一聲。
“明天見。”
他好像還想說什麽,但最後也隻是這麽說了一句。
語氣放輕了,在薑清元耳邊說著,有些溫柔。
薑清元放下手機。
耳朵有點酥酥麻麻的。
薑棋手麵上還是一本正經的表情,耳朵尖卻悄悄地泛出紅色。他把手機放在一旁收好,準備開始今天的訓練。
——明天見。
*
雖然昨天那個隊友很是信誓旦旦跟他說了感情戰勝不了距離和時間,但是薑清元他表示:不信。
他確實也是第一次談戀愛。
但他不信。
來到約定見麵的地方,薑清元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穿一件騎行夾克,腳蹬一雙工裝靴。那輛酷炫的仿賽機車停在路邊,他一腳蹬在路邊花壇上,嘴上鬆鬆叼了一根煙,輪廓深邃的側臉便平添一種煙霧繚繞的帥氣。
唯獨車頭掛著一個顯眼的紙袋子。
明明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但他的心髒這一刻已經開始怦怦跳了。
在看到薑清元的身影出現的那一刻,金十八就看著他的這個方向,笑了。
金十八麵無表情的時候也帥,但是他笑起來,那張臉更是有種桀驁不羈的帥氣。
他在薑清元過來之前將煙頭熄了,問他:“吃早飯沒?”
“吃了。”
薑清元的腦袋就被兩隻帶著機車手套的大手固定住,來不及顧忌這還是在街邊,先左右臉各自叭叭快速親了兩大口!
還是十分令人懷念的拔火罐力道。薑清元癢得直躲,眼中不由便漾起了笑意。
什麽感情淡不淡的,他們這不是很好嗎。
“總算舍得出來見我了,嗯?”金十八擠著他的臉,嚴肅質問:“小沒良心的。也不知道是你坐牢還是我坐。來,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良心讓狗吃了……”
薑清元被他擠著臉,口齒不清道:“我隻請了一個上午的假。”
金十八氣得牙癢癢,但也遺憾接受道:“也行吧。”
“足夠了。”他還在那喋喋不休了一頓,然後才把東西遞給他:“喏,剛買的刷鍋水。”
薑清元伸手欲接,同時眼底情緒柔和了下來——突然出現的熱飲杯,這個套路他是知道的。
出現了,金哥的杯子藏玫瑰大法。
待會一接過來,他就會發現杯子重量輕得不對勁,然後一掀開杯蓋,他就會收到今天份的玫瑰花。
薑清元原本對玫瑰這種花無感的。是金十八固執地堅持他老直男的浪漫,也是這個人讓他有了每次見麵時對一朵玫瑰的期待。
“謝謝。”袋子的提手接到他手中,下一秒結結實實地傳來一杯熱飲的重量。
嗯?薑清元低頭看了看袋子裏麵。
如假包換的一杯咖啡安安靜靜地待在其中。沒有錯。
“怎麽了?”這時人已經跨上機車的金十八側頭看他,問道。
“沒有。”薑清元重新抬起頭,道:“沒什麽。”
好像是自己多想了。他此時有些赧然,假裝已經忘了剛才自己誤會的事情,也跟在他身後上了車。
沒有玫瑰花也沒關係。薑清元本就不在意這些的。能像現在這樣再讓金十八給他戴上熟悉的頭盔,薑清元也心覺滿足。
他在薑清元的下巴處扣好扣子。薑清元透亮的眼睛通過玻璃麵罩看著男人的臉,心裏想著自己是時候備一個新頭盔在身邊了。
早在今天出來之前金十八就問過他喜歡去哪約會。
薑清元說哪裏都喜歡。
如果是能讓他們兩個人靜靜待在一塊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他坐在摩托車後座,靠在金哥寬厚背上,隔著頭盔看飛速後退的景物。
說實話,這一刻金哥要帶他去哪,薑清元都是不在意的。
等到眼前熟悉的景物出現,才發現金十八把他帶到了利江邊。
好久沒來這裏了。他第一次坐上金十八的車,當時那個和他不同世界的男人把他帶來的就是這裏。不知是不是現在時間尚早的緣故,整條濱江大道今天竟然沒什麽遊客。
準確來說,舉目四望,他們所在的這一段步道上就隻有他們兩個。
江邊的風一直很大。薑清元感受到肩上壓下來一件發沉的外套,抬頭一看,金哥把他的衣服披到了自己肩上。
機車外套整體都立挺且厚重,衣服上還帶著男人的體溫和氣息。籠罩在薑清元身上大了一號不止。在金十八身上穿著正好的衣服,在他這直接蓋過了大腿根。
薑清元側頭對他輕輕笑了一下。
他站在欄杆旁邊看江景,金十八手臂撐在欄杆上,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忽而窸窸窣窣地從口袋裏往外掏東西。
薑清元看過去時,就見他掏出來一個首飾盒。
——這流程他懂,是大玻璃。
“打開看看。”金十八把盒子遞給他。
金哥說過的,維護這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收大玻璃。就算薑清元不收他也要硬送的那種。
薑清元對此一向是由著他來的,反正都是玻璃嘛。
他接過那個小巧精致的紅絲絨首飾盒,心裏想著,這次金哥選的大玻璃會是什麽顏色的。
盒蓋在他手中一掀開,薑清元愣住了。
—— 一顆三克拉的方形白鑽。
他沒有看錯。這次金哥送的戒指上麵鑲嵌的無色玻璃,還沒有薑清元之前那顆粉鑽邊上陪襯的鑽石大。
這次的首飾盒拿在手裏輕飄飄的。
薑清元倒是不在意值不值錢這回事兒。大玻璃小玻璃一樣都是玻璃。但是他低頭看著今天自己手裏收到的這一顆。
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麽東西,好像也像是這顆小玻璃一樣,縮水了。
隊友言之鑿鑿的“感情抵不過時間和距離”的理論又一次在腦海中出現。
“好看嗎?”金十八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洋洋得意道:“我特意選的,這是日常能戴的款式。”
“嗯,”薑清元按下自己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他抬起頭認真地說:“好看。”
他剛剛一個人在這胡亂猜測些什麽。這樣對送自己禮物的人也太不公平了。
有可能是金哥已經買大玻璃買到破產了呢?
薑清元已經在考慮要怎麽不動聲色地往金十八賬戶裏打錢的事了,而對此渾然不知的金十八已經取下盒子裏的戒指,說:“戴上試試。”
男人的另一隻手端起了薑清元的手。
他戴戒指的時候,動作輕緩。於是那枚鑽戒被他帶些鄭重地推入戴在了青年的無名指上。
冷白修長的手指,天生就和碎光璀璨的寶石匹配得要命。
金十八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似乎是滿意了。他握著薑清元戴戒指的手,唇角勾起。
薑清元隻當他是隨意挑選的這根手指。
直到金十八把自己的手翻過來。
男人深麥色的手上也戴著一個款式相似的戒指。和他今天手上戴的一隻金屬腕表相互映襯,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上唯獨無名指戴著一枚戒指,竟出乎意料地也很好看。
兩個戒指的款式很明顯就是一對。隻是金十八那隻沒有鑽。
金十八每一句話都不是隨便說說的。他既說了是日常能戴的戒指,就是字麵意思的、他本人以後日常就都要戴著這個了。
至於薑清元戴不戴,隨他喜歡。人家可是公眾人物好嗎。
看著一大一小兩隻牽握在一塊的手,金十八樂嗬嗬道:“今天是你答應跟哥處對象的一個月紀念日。”
他語氣尋常,聽到這話的薑清元人卻傻了。
別看金哥說得好聽,什麽叫做自己答應的一個月紀念?那就是他換了個說法的結果。事實就是,今天是他們兩個交往的一個月紀念日!
難怪他昨天說,今天不管放不放假都要來找他。
他這些天以來全身心都沉浸在緊迫的備賽訓練中,完全不記得還有這回事。
薑清元這一刻腦子一片空白。
“我……”薑清元肉眼可見地有些慌亂:“對不起,我……”
但這也是和他第一次談戀愛,不太了解這些有關。
他的臉蛋被人單手捏住,一下阻止了他再繼續說下去。
薑清元不得不抬起一點下巴,看著金哥的臉。金十八皺著眉:“沒有對不起,不要說對不起。”
“別想這麽多。”金十八看著他的眼睛,不覺歎出一口氣:“薑清元,你都不知道,你什麽都不做,隻要人還在我身邊,你哥我就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金十八黢黑的眼睛凝視著他的臉,忽而笑起來:“聽懂了來bebe兒一個。”
薑清元思考了一秒鍾bebe兒是什麽。
哦,打啵啵兒。
他此時已經完全被人帶著走,渾然不覺被占便宜有什麽不對。乖巧地踮起腳,送上雙唇。
“再說了,你現在就說對不起了,那你哥我後麵準備的驚喜怎麽辦?”提到這個金十八又肉眼可見地變得非常得意,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