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走近那竹屋, 裏頭傳來輕輕嫋嫋的女聲,帶了點委屈:“你何時同她言明呢?”

走在最前頭的黃玟幼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趕緊轉身拉著他們往一旁躲去, 朝他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是安歆!”她壓著聲音驚訝地說著, 剛剛拉他們躲避時, 她又聽到了一個男聲說什麽“再等等”, 因為躲的急,心又慌,沒聽大清, 但是安歆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是確定了。

“這丫頭不見人, 原來在這裏私會。”黃玟幼偷笑著低聲說道。

阮心棠和張蘭蘭皆是不可思議,安歆平時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柔體貼又謹慎敏感還有一點怯弱的。

她們三人蹲在一起討論, 宇文玦立在阮心棠身旁, 看向竹屋的目光幽深嘴角微不可查地揚了揚。

張蘭蘭怕這事傳出去對安歆名聲不好,正色小聲道:“我們就當沒看見,安歆臉皮薄, 若是撞見了, 大家都尷尬。”

說著,她就要拉著黃玟幼離開,這時屋裏又穿出安歆的聲音:“可是這樣,我每回見到心棠, 心裏總是不安, 覺得對不起她, 昨晚你一夜未歸, 她問起了又該怎麽回呢。”

張蘭蘭剛起來半身就僵住了, 黃玟幼興奮的神色也僵在了臉上,兩人怔了半晌, 同時朝阮心棠看去。

阮心棠也怔住了,呆呆的目光無神。

這段話裏的意思,她們都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一次意外或者情不自禁,而且日積月累以來。

黃玟幼憤怒地將張蘭蘭拉下,握住阮心棠的手,咬牙道:“我進去找她!”

“別去。”阮心棠按住了她。

張蘭蘭擔心地看著她:“心棠……安歆太糊塗了!”

阮心棠微微一笑:“我們回去吧。”

宇文玦看著她,眉頭微擰。

黃玟幼氣不過,但這時候她不想違拗阮心棠,三人起身,黃玟幼莫名腳下一滑,“哎喲”了一聲,聲音有點響,她自己嚇得趕緊捂住了嘴,臉色刷的白了。

阮心棠愣了一下,反而鎮定了下來,竹屋的門忽然開了。

安歆走了出來,薛二就跟在她身後。

兩人具是渾身一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阮心棠轉過身靜靜站著,嘴邊含著清淺的笑意,紮了薛二的心,但凡她對自己有半點情意,此時又如何笑得出來。

安歆急急走上前來:“心棠,”她想要握住阮心棠的手,阮心棠退了一步,安歆臉上的那點歉意漸漸消失了,她輕聲道,“你都聽到了。”

“啪!”黃玟幼衝上前巴掌甩在了安歆臉上,惱怒地看著她,“你在做什麽?薛二是心棠的未婚夫!”

阮心棠怔住了,薛二走上前兩步,卻在看到宇文玦時定住了腳。

安歆的臉不知是被黃玟幼打紅的,還是臊紅的,她轉過臉來,看著黃玟幼,眼眶都紅了,沒有傷心,隻有憤恨和委屈。

她冷嗤了一聲:“未婚夫?你把心棠推向傅公子的時候有沒有她有未婚夫,她可以和別的男人搭三搭四,薛二就必須守身如玉嗎?”

“黃娘子的準則還真是跟著自己的喜好走呢,還是你偏心,覺得全天下的男人喜歡阮心棠都是正常的?”

安歆轉過目光看向阮心棠,輕輕笑道,“心棠,你太貪心了。”

末了她挑了阮心棠身後的宇文玦一眼,阮心棠臉色一白。

張蘭蘭皺著眉警告出聲:“安歆。”

安歆怒目相向:“蘭蘭,你也要指責我嗎?如果今天在屋子裏的是阮心棠和傅公子,你們也會如此指責她嗎!”

“不會。”黃玟幼冷冷開口,眾人一怔,她正色道,“心棠是我們的朋友,她做什麽我自然是站在她這邊的,我就是偏心,但凡今日你和別人的未婚夫在一起,我都會鼓勵你,男人三妻四妾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我的朋友不該受這種委屈。”

阮心棠心中一暖,安歆卻有些崩潰了,她哭了,哽咽道:“難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嗎?同一個男人,你又為什麽不站在我這邊?就因為我出身寒微家徒四壁,你覺得我不配蕭城首富是嗎?”

“你經常送些吃食用具來,就高人一等能教訓我了是嗎?”安歆怨恨地看著黃玟幼,“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送些那些東西來,我都覺得萬分惡心!”

氣氛瞬間靜了下來,隻有林間鳥鳴衝叫,潺潺溪水。

黃玟幼臉上的血色殆盡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安歆,她抿緊了唇,赫然轉身,朗聲道:“心棠,我們走,這種男人不要他也罷!”

阮心棠知道黃玟幼心裏難受,看了眼薛二,轉身和她離開,張蘭蘭也沒有逗留。

宇文玦目色平靜,看著薛二嘴邊笑意漸深:“二人大婚之日,我會送上重禮。”

相比較於來時的馬車熱鬧轟轟,回去時卻是靜悄悄。

良久張蘭蘭歎息道:“我素來知道安歆敏感,可不想,她心裏的不平衡這樣深。”

宇文玦先送了黃玟幼和張蘭蘭,最後才把阮心棠送回薛宅,他垂眸看她,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滿眼心疼:“你收拾收拾,我帶你離開。”

阮心棠低聲道:“我要等薛二回來。”

宇文玦眼瞳一緊,壓著聲音道:“你對他還有期許!他那樣對你,你還要給他機會?”

阮心棠心中煩躁,不想跟他討論這些,她有些無力:“我累了,不想說了。”

宇文玦克製不住自己,還是拉住了她轉身的手,聲音顫抖:“阮阮,我知道你故意說不記得我,是還在恨我,可是那場大火,我並不是有意要丟下你,並不是有意要你在等待中受盡折磨。”

阮心棠心下一凜,涼意從心底傳達到四肢百骸。

“這一世我隻是沒有很快想起來,是我晚了,可是阮阮,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的心裏從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

阮心棠壓製著心髒的跳動,她終究是推開了宇文玦的手,還是說:“我累了。”

她努力維持著平穩的聲調,可喉嚨不聽話,還是顯出些異樣來。

她怕宇文玦察覺出這一絲異樣,邁開步子很快推門進屋,飛快關上了門,她背著手貼在門上,腦海裏都是宇文玦關於大火的話,他是想起了前世嗎?既然想起了,他怎麽可以一句“不是有意”就將自己撇的那麽幹淨,那場大火明明就是他的手下放的不是嗎?!

阮心棠腦海中電光一閃,似乎有什麽要被她抓住,可是一閃而過後,她猛地對上了正堂裏端坐的薛二。

她心裏又是一驚,薛二已經回來了。

阮心棠收拾好心情朝正堂緩緩走去。

“你把安歆送回家了嗎?”她柔聲問道。

她這樣的溫柔像是軟刀子紮進皮肉裏錐心刺骨。

薛二赤紅著眼問她:“你一點都不在意是嗎?”

阮心棠歎了口氣,問道:“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薛二道:“三個月前。”

阮心棠忽然覺得心裏一酸,她想維持著平和,可傷心還是顯出在臉上。

薛二眼眸一滯,心底燃起希望:“心棠,你還是在意我的是不是?不然你不會傷心。”

阮心棠平靜地看著他:“我是傷心,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薛二眼中的一團火瞬間就消失了,變得黯淡無光。

阿銀恐怕要失望了。阮心棠覺得有些好笑,她提起精神道:“我會搬出去住。”

“和傅兄一起?”他幾乎是彈跳式地問出這個問題。

阮心棠輕笑一聲:“不,搬去黃府,後日就是黃閣老的壽誕,正好方便。”

“然後呢?”

“然後我會回烏柳城。”

“然後呢?”

阮心棠懵了一瞬,但在看到薛二的執著時,她才反應過來,他想問什麽。

“薛二,你沒有做錯,我們的關係本來就是假的,男婚女嫁本就不相幹。”

她暗示了薛二真正想問的問題,薛二黯然一笑,最後問她:“你和安歆還會是好朋友嗎?”

她想了一會,答:“不會。”

薛二鬆了一口氣:“還好,如果這樣你和她還能是朋友,那我會覺得自己非常可悲。”

阮心棠知道他誤會了她不和安歆做朋友的原因,想解釋,又罷了。

她回房收拾了行李,離開時沒有見到薛二,其實她剛剛也想問薛二,如果她接受了他,那他準備怎麽安置安歆。

後來她又覺得這個“如果”不存在,因為她在接受他後,發現了他們的事,她也會退出的。

去黃府的路上,阿銀一直在痛罵薛二,可阮心棠看著湛藍的天,街上的行人,竟覺得心境輕鬆了起來。

到了黃府,黃玟幼已經在門口等她了,看見她,立刻歡快得迎了上來。

阮心棠一來蕭城就成了轟動全城的大美人,又是首富的未婚妻,名氣更加不小,這不,她才剛搬離薛宅,住在黃府,這消息就從黃府傳了出去,說是阮心棠已經和薛二解除了婚約。

眾人驚詫之餘,自然要問是為何,黃府的下人含含糊糊說不清,但也都知道是薛二另有了人。

這一切自然是受了黃玟幼的指使,阮心棠聽著有點頭疼。

黃玟幼卻理直氣壯:“他薛二不重視你,還以為你離了他就不行呢,我偏要傳出去,這不,我們黃府立刻就有人上門旁敲側擊了,心棠,你別難過,世上男人千千萬呢。”

這話露骨,可經由她說出來,讓人覺得就是這麽一回事。

阮心棠輕快點頭:“說得很對!”

兩人笑成了一團。

笑夠了,阮心棠才趴在她耳邊告訴了她和薛二的關係是假的,並且告訴了她這個關係由來的前因後果。

黃玟幼驚得睜大了眼睛長大了嘴,震驚過後又是恍然,然後又皺緊了眉:“你和薛二雖是假的,可安歆卻是真的,我打她那巴掌不無辜,但我以後不會恨她了。”

阮心棠笑意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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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閣老壽辰這日一大早黃府就忙了起來,喜慶的氛圍感染了阮心棠和黃玟幼,她們倆也破天荒起了大早,研究起打扮來,笑笑鬧鬧浪費了許多時辰,到庭院時,賓客已經都來了。

阮心棠一出現,就引起了庭院裏所有人的注意,驚豔歡喜的目光藏也藏不住,被簇擁在中間的薛二也怔了怔。

有郎君向薛二投去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要笑容分明在說:薛公子,悔了吧?悔的腸子都青了吧?

那眼神看在隨行而來的安歆眼裏分外紮眼。

身旁傳來譏笑聲:“這薛二真傻,為了一根木釵丟了金鳳釵!”

安歆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她身上那套最時興名貴的禦雲紗就仿佛芒刺在背。

此時黃玟幼拉著阮心棠已經和張蘭蘭聚在了一起,身邊還圍著別的姑娘娘子,她心裏的滋味就更加不好受了,仿佛被孤立了一般。

薛二被男人們纏著,安歆隻能靜靜地走到一邊的湖邊,耳邊頓時清淨許多了。

“如今這局麵,你當真開心嗎?”張蘭蘭到底不忍心,走過來和她說話。

阮心棠也跟在後麵,安歆立刻武裝了起來,冷笑道:“那些人的討好接近與我有何關係?我是能多一塊肉還是少一塊肉?”

她沒有一點悔意,讓張蘭蘭皺起了眉:“你就如此在意這些金銀之物嗎?為了這些,你不惜傷害我們這麽多年的姐妹感情!”

安歆道:“你們含著金湯匙出生,錦衣玉食慣了,隨隨便便一個茶點就是我們家一個月的口糧,你說這些不覺得可笑嗎?”

她看向沉默的阮心棠,語氣有些高高在上:“阮心棠,你也在後悔吧?離開了薛二,你又還算什麽呢?那個傅公子呢?他不是對你殷勤的很,怎麽今日不見他?哦,我忘了,他一個四處遊曆的浪子哪有資格參加黃閣老的宴會。”

阮心棠有些懵,原來真的有一朝暴富不識東南西北的人。

安歆冷笑了一聲:“先敬羅衣後敬人,自古如此,那些人縱然此時看不慣我,將來我嫁入薛家,她們還不是得上趕著巴結我。”

阮心棠歎了口氣:“既然你中意薛二,為什麽不跟我說呢,你說了,我會成全你的。”

安歆嗤笑:“你會成全我?”

“我和薛二本來就是假的,他是為了幫我擺脫裴太守的公子的糾纏才謊稱我是他未婚妻。”

安歆怔住了,眼中蓄起薄怒:“那你更沒有資格指責我,那些人也沒有資格!”

阮心棠的目光冷了下來:“可是你不知道。”

“在你看來,我是你的朋友,薛二是我的未婚夫,你背著我和我的未婚夫暗通款曲了。”

安歆的臉瞬間臊紅了。

阮心棠道:“我不會恨你,也不會討厭你,甚至甘願成全你,可我不會當你是朋友了。”

安歆嗤之以鼻:“你覺得我還會在意嗎?”她挑了眼看向阮心棠,笑了一聲,“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呢?該不會一直賴在黃府,繼續端著你那高貴的姿態吧?還是跟著傅公子去流浪呢?”

對於她總是提起宇文玦,阮心棠心中不悅,但忽然想當日她在薛宅第一次見到宇文玦後的打聽,阮心棠不確定地看著她:“你該不會是一開始對宇……傅公子存了心思吧?”

安歆毫不避諱地冷哼:“可惜他隻是一個浪子。”

張蘭蘭心底竄出了一股小火苗,十分有修養的她此時腦海中也不由得飄起四個大字:人盡可夫。

“靖王殿下到!”此時忽然下人高呼一聲。

眾人皆是一驚,張蘭蘭不可思議道:“早就聽說蕭城來了京城的貴人,沒想到是靖王殿下。”

阮心棠看向安歆,見她眼神閃動抬手整了整鬢發,阮心棠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