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棠仰著臉嬌聲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阮心棠。”

應鍾看著眼前在陽光下言笑晏晏的小娘子,欣慰地笑道:“應鍾,原來你也是活潑的姑娘, 以後別愁眉苦臉了, 不適合你。”

他往阮心棠身後看去, 那個芝蘭玉樹的男子正朝他們緩緩而來, 他抿笑:“你找到你的宇文玦了?那日他衝進來殺氣騰騰的,把在場的百姓嚇得夠嗆的。”

阮心棠微微紅了臉,又聽到他戲謔的聲音:“看來有人把我當成假想敵了。”

“什麽?”阮心棠一時沒聽懂。

應鍾聳聳肩, 望著阮心棠晃了一下神, 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他伸出手來:“那日你的那位衝進來狠狠把我推開, 害得我崴了手, 到現在還疼呢。”

阮心棠麵色抱歉,身子微傾想要去看看他的手:“真是抱歉……”

忽然腰間一沉,阮心棠的身子就往後靠去, 她驚慌抬眼, 就見宇文玦俯視下來,親昵低語:“這裏人多,小心傷著。”

阮心棠呆了呆,就見宇文玦已經移過目光直視應鍾, 目光清冷唇角微揚:“那日多謝你幫我照顧阮阮, 他日必有重禮酬謝。”

應鍾沉默一瞬, 後退一步, 抬手作揖躬身與地麵平行, 起身爽朗道:“王爺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他看著二人, 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那就此別過,有緣再見了。”

應鍾走出了一段距離,忽然停住了腳,轉身望過去,宇文玦正牽著阮心棠的手往回走,人潮湧動,宇文玦把她護得很好,沒讓她受到一點碰擦,應鍾抬頭望了望天,陽光刺眼地讓他閉了一回眼,鬆快一笑,繼續走自己的路。

**

如今阮明峰已經是烏柳城刺史了,他們自然不會再回鬆平縣,而是去的刺史府,刺史府果然氣派的多。

馬車停在刺史府,宇文玦扶著阮心棠下車,府門的門房護衛麵麵相覷,不知是哪裏來的貴人,恭敬地迎了上來:“不知幾位貴人有何要事?”

阿銀心道,也難怪他們不認得姑娘,老爺升遷後她們還沒回來過,她俏生生笑道:“你們快去回稟老爺,咱們家姑娘回來了。”

門房護衛具是一愣,又對看了一眼,恍然側過了身,立刻道:“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姑娘快請。”護衛腳下生風地去了。

他們早就聽說刺史有一位天仙似的千金,在京城王府,看來這位就是了,果然傳聞不如見麵啊。

那!猛地,那門房臉色煞白,那姑娘身旁那位豐神俊朗的郎君,莫不是,莫不是就是……

他嚇得雙腿一軟,膝蓋砸了地,阮心棠他們聽到動靜,轉過身來,阿銀見狀走過來準備扶他:“大哥你沒事吧?”

門房趕緊撐著膝蓋起身,垂目低聲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娘子快隨姑娘進府吧。”

阮明峰和安氏已經聽到消息急急忙忙奔走出來,二老還打斷過兩日去蕭城看她,怎麽突然回來了,可喜悅的心情滿臉都藏不住。

“心棠……”安氏眼圈一紅就要上前抱她,猛地被阮明峰拉住了臂膀。

“參見靖王殿下。”阮明峰眼見著宇文玦靜靜立在女兒身邊,忙是拉著安氏給他行禮。

可這個禮才行到一半,曲著腿還未跪下,就被宇文玦扶住了手肘:“不必多禮。”

宋懷玉不懷好意地取消:“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

阮明峰一愣,見阮心棠紅了臉垂下眼眸,心中便了然了,安氏歡喜地抱住阮心棠,自然很滿意這回事。

晚上他們一起吃了晚飯,阮氏夫婦第一次和貴人同席而做,一開始還有幾分拘謹,但見宇文玦一門心思隻在阮心棠身上,便也放鬆了些。

晚上阿銀給阮心棠收拾床鋪,幾番欲言又止,阮心棠托著腮側臉看她,懶懶說道:“想說什麽就說吧。”

阿銀走過來,歎氣道:“我也知道,這回姑娘是決定要和王爺在一起了,前世塵緣也當過眼雲煙了,王爺待你的情意,我也是看在眼裏的,可是前世畢竟也是真實發生過的,鷹山是王爺的人,總是個隱患,過幾日肯定得回京的,這個姑娘打算怎麽做呢?”

阮心棠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思忖了會:“當時在蕭城時,宇文玦似乎提過一點前世他的記憶,好像那段時間他並不知道我們的遭遇……”

阿銀驚詫道:“若是王爺說的是真的,那鷹山又怎麽會對我們下手?”阿銀抱著手臂好整以暇道,“要麽就是王爺說謊,要麽就是鷹山背叛了王爺,可是他背叛王爺又幹嘛要對我們下手呢?總是奇奇怪怪的。”

阮心棠枕著手臂伏在桌上,目光凝聚在了一點,是啊,阿銀說的沒錯,是該問清楚宇文玦。

“在想什麽?”

清越低沉的聲音突兀而入,阮心棠晃神坐直了身子,就見宇文玦站在門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阿銀行了禮,笑道:“王爺,姑娘,你們說話,奴婢先告退了。”

阿銀順手關上了門,阮心棠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宇文玦挑眉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擺出聆聽地姿態:“你說。”

可阮心棠還沒開口,外頭傳來阮明峰的聲音:“心棠。”

阮心棠一驚,慌張地抽出了手,緊張地盯著緊閉的門,已經響起了敲門聲“心棠。”

宇文玦已經起身,阮心棠猛地扯住他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你幹嘛?”

宇文玦理所當然:“去開門。”

阮心棠跳起腳捂住了他的嘴:“你小點兒聲,不能讓阿耶知道你在這裏!”

“為何?”宇文玦也壓低的聲音,他壓低聲音時有一種別樣的**。

阮心棠穩住心神:“這麽晚,你還在我房間,還關著門,阿耶會誤會我們那樣了!”阮心棠抿著唇說出最後那幾個字,眼神左顧右盼,臉上紅了一片。

宇文玦見她害羞的模樣煞是可愛,存心逗她:“哪樣?”

阮心棠抬頭瞪他一眼,把他推向屏風後:“你躲好了,別出來。”

宇文玦還在掙紮:“我堂堂靖王……”

阮心棠凶巴巴地瞪他一眼:“出來我就不理你了!”

宇文玦點點頭,站到了屏風最裏側。

阮明峰還在敲門,阮心棠見他躲好了,回頭應了一聲:“阿耶,我就來了。”

她定了定心神,笑吟吟開了門,乖巧甜膩地喊了聲:“阿耶。”

阮明峰笑著走進來:“在做什麽,這麽久才開門。”

“呃……我剛剛,準備沐浴來著。”

“阿銀沒在?”

“嗯,她最近累著了,我讓她下去休息了。”

阮明峰歎息道:“你從小就任性張揚,但也是懂得體恤人的,不過脾氣一上來也管不住,那時候我還擔心將來哪位郎君能包容你。”

阮心棠給他倒水的手一頓,下意識瞄了眼屏風:“阿耶怎麽說起這個了。”

阮明峰嗬嗬笑著:“小時候你阿娘跟你開玩笑,問你將來要找什麽樣的夫君,那時候你整日迷戀聽說,就說將來要找個說書先生,會哄你開心的。”

阮心棠心裏一軟,又是心酸又是難為情,就聽阮明峰惆悵道:“靖王殿下金尊玉貴,是個為國為民的大將軍,怕是不會哄姑娘開心。”

阮心棠一時嗆著水,咳了兩聲,臉頰兩坨紅暈,她又瞄了眼屏風,嬌聲道:“阿耶,您是不是不喜歡王爺呀?”

阮明峰斥責地看了她一眼:“誒,不可妄言,隻是……”他語風一轉,憂鬱道,“隻是將來你受了欺負,他地位尊崇,我們也怕是鞭長莫及。”

阮心棠驀地想起前世,阿耶被抓進大理寺,當時她受盡孟扶光的欺辱,阿耶一定也受盡了孟扶光的□□最後被逼自戕,她悲從心來,伏在阮明峰肩膀撲簌簌落下兩行淚來。

阮明峰心裏一緊,扶起她:“怎麽好端端哭了,你別擔心,王爺不是那樣的人,上次他送你回來,我就看出來了,他對你有情。”他以為女兒隻是被他的話嚇到了,不由安慰起她來。

本來隻是想跟女兒說說話,沒想到惹得她傷心,話也不好再談,阮明峰再坐了一坐,就囑咐她早些歇息離開了。

阮心棠送走了阮明峰轉過身來,就見宇文玦站在壁燈下幽幽地望著自己,滿眼心疼。

他走過來,看著她淚盈盈的雙眸,忽然笑了一聲,語氣輕快道:“這是覺得我不會說書講笑話,落了你的期許而難過?”

阮心棠“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剛剛的陰霾也一掃而空,扯著他的衣袖給自己擦殘淚。

宇文玦由著她,半思索道:“我想說書應該也不難……”

阮心棠又笑出了聲,這麽一鬧,氣氛正好,她想和宇文玦談的話似乎也變得不合時宜了。

接下來的幾天,宇文玦陪著她看戲逛花燈,作著前世他們還在鬆平縣時,阮心棠總是纏著他做的事,現在他恨不得一天之內就補回來。

烏柳城自然也傳開了,阮刺史未來的女婿,竟是俊美無雙大權在握的靖王殿下,一時間刺史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爛了。

宇文玦已經離京日久,也該回京了,阮心棠自然是要跟著他回京了,當年不告而別,也該回去做個交代。

離別時,免不得又是一場哭泣,阮心棠還是紅著眼上路了。

石昊駕著車,看著一旁閑情逸致騎著馬的宋懷玉,笑道:“宋公子怎麽坐車?”

宋懷玉憤憤地回頭瞥了馬車一眼,歎道:“你家王爺嫌我礙眼呢,真叫人傷心。”

石昊自然是不信他的話的。

一行人慢慢悠悠走了七八日才到京城,全因宇文玦縱著阮心棠一路上看到什麽新奇玩意總要逗留一段時間,儼如遊山玩水,若不是阮心棠還懂點事,知道宇文玦要回京麵聖的,怕是七八日還到不了呢。

一行人在王府前下了車,大管家已經領著府兵在門口恭迎,喜滋滋齊聲喝道:“恭迎王爺回府,恭迎娘子回府。”

阮心棠一陣,有一種久違的親切之感,不再像從前那般惘惘然。

宇文玦攜著她的手,進府,那頭卻又傳來一陣車軲轆聲,眾人看去,馬車已經停下,車簾掀起,瑤伽渾身縞素從車上緩緩下車,她鬢角的小白花尤其惹人眼球。

阮心棠麵色微變,瑤伽遙望著宇文玦,欲訴還休,眼淚奪眶而出,直直朝他們奔來,赫然撲進了宇文玦懷中,哭泣道:“哥哥,瞿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