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棠看到宇文玦的臉色沉了下來, 瞿郎是當年宇文玦給瑤伽選的夫婿嗎?已經死了嗎?所以後來她刺傷了宇文玦後,還是能全身而退嫁人了?

不知為何,看著瑤伽一身素衣楚楚可憐的樣子, 阮心棠心底竄出了一撮小火苗, 雖然宇文玦很快就推開了瑤伽。

瑤伽愣了愣, 擦拭了眼淚看向阮心棠, 就在阮心棠攥緊小拳拳嚴陣以待時,瑤伽忽然恭敬的溫柔的朝她行了禮。

阮心棠一呆,和阿銀對視了一眼, 阿銀臉色的緊張也沒來得及轉換。

“阮娘子, 你回來了就好,從前是我不懂事, 你原諒了我好不好?”

這突如其來的道歉, 讓阮心棠的恨意和討厭都猝不及防。

她看向宇文玦,宇文玦隻說:“舟車勞頓,你先回去休息, 我得進宮麵聖。”

既然宇文玦沒有讓她算了, 那她就自行理解為要對瑤伽怎樣,全憑自己。

所以她沒有理會。

她沒有理會自然是不想理瑤伽,可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看到了不遠處,瑤伽的馬車旁站著的車夫!

竟然是鷹山!

她所有的不悅都成了恐懼, 宇文玦看出她的不對勁, 擰眉握住她的手:“怎麽了?”

阮心棠抬眼看他, 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說不出來, 讓宇文玦心頭一揪, 他想著她大概在害怕瑤伽,他沉聲道:“石昊, 一會你不必跟著進宮,跟在阮娘子身邊,看她有什麽需要。”

阿銀稍稍放了心,宇文玦剛回來,又在江南處理了幾件政務,是要立刻進宮述職的。

他看了瑤伽一眼,她好像因為瞿郎的死太過傷心了,眼圈紅紅了,一直在抹眼淚,安安靜靜的。

宇文玦看向大管家道:“瞿夫人準備一間客房。”

阮心棠特意去看瑤伽,想從她眼裏看到震驚的情緒,可是沒有,她依舊憂鬱地看著宇文玦,雙腿彎曲,緩緩行了一禮:“多謝哥哥。”

她變得生分多禮,反而讓阮心棠更加不適應了,還有鷹山,他怎麽會和瑤伽在一起……

瑤伽搬出了原來的院子,阮心棠也沒有再住在嵐舍,她搬進了東邊主院的毓秀園,阮心棠心裏想的都是瑤伽和鷹山,沒有心思去觀賞這個新園子,隻覺得這個園子非常大,下人非常多。

她剛進園子,就站了兩撥侍女給請安,她極其敷衍地點頭讓她們免禮。

這時候才從屋裏跑出來一個淚人兒,是春芽,她淚流滿麵跪在阮心棠麵前哭聲道:“姑娘好狠的心,當年也不帶我一起走。”

阮心棠心裏一暖,和阿銀連忙將她扶起來,她半俏皮道:“是我的不是,求你的原諒。”

春芽哪裏真的記恨她,隻是有幾分委屈罷了,其實她也知道,她是王府的人,沒有王爺的首肯,她走了,就是逃奴,可阮娘子明明也知道這一點,還是這樣說,讓她心裏暖極了,忙是挽著阮心棠往堂屋走去。

“姑娘,這毓秀園是王爺特意給你準備的,大著呢……”她喜滋滋地介紹著毓秀園,阮心棠卻沒有多少心思聽。

她打斷了春芽的話,喊了石昊進來,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道:“我記得當年春芽說過,那個叫鷹山的,是王爺的人,專門為王爺辦差的,怎麽會和瑤伽從夫家回來?”

石昊以為她誤會了是王爺讓人去接的瑤伽,趕緊解釋道:“娘子別誤會,瑤,瞿夫人這次回來,王爺也不知情,更不知曉瞿太守已經死了,鷹山是當年跟著瞿夫人出嫁去的徐州。”

阮心棠一驚:“是王爺派去保護瑤伽的嗎?”

石昊立刻就否定了:“怎麽會,當年瞿夫人差點傷了您,又刺傷了王爺,至尊本來是要降罪的,是宸貴妃善心,念在瞿夫人父母的恩情上,隻軟禁了瞿夫人,等王爺醒來,才決定把瞿夫人給嫁出去,變相地送離京城,也算給她父母一個交代,隻當還了當年之恩,以後再無恩情牽扯。”

他又道:“當時正選互送瞿夫人離開的人手,說來也巧,當時鷹山正辦砸了一件差事,王爺因著您的離開,脾氣很差,就順手讓鷹山去了,他也是倒黴。”

阮心棠沉默了,前世瑤伽到煙雨樓耀武揚威後,煙雨樓就起火了,阿銀就看到了鷹山,這一世,鷹山又護送瑤伽出嫁,又是護送回來,真是巧合嗎?

如果前世宇文玦真的人事不省,那指使鷹山的人會不會就是瑤伽?

阮心棠臉色一凜,震驚如驚濤駭浪般打來。

阿銀見也想到了這一層,再去看阮心棠,她的臉色已經白的嚇人,石昊立刻緊張了起來:“娘子是不是不舒服,屬下這就去請府醫。”

“不用!”阮心棠喊住了他,“哪兒都不用去,你就待在毓秀園。”

石昊雖然奇怪,可是聽命站著,這時園子裏的侍女走了進來,福身道:“娘子,瞿夫人來了,想要見您,她說若是您不肯見她,她就一直在外頭侯著。”

“幾個人來的?”阿銀連忙問。

侍女一愣,回道:“隻有瞿夫人和她身邊的侍女。”

石昊見阮心棠驚詫之後有所猶豫,便道:“屬下去打發她。”

阮心棠喊住了他,還是讓瑤伽進來了。

這件事總要解決。

不知是這一身素衣,斂去了瑤伽的銳氣和矜傲,還是遠離京城一年性子有所磨合,此時的瑤伽站在阮心棠麵前,十分溫柔婉約,叫人不自覺會卸下防備,如果沒有前世的那場火的話。

阮心棠正想著開場白,沒想到瑤伽眼眶盈淚,忽然提裙跪在了阮心棠跟前。

嚇得他們具是一驚,連石昊都呆了呆。

阮心棠穩定了心神,淡聲道:“瞿夫人這是做什麽?”

瑤伽真誠地看著她,哽咽道:“阮娘子,當年是我年輕氣盛,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我已心有悔過,如今瞿郎離我而去,已是對我最大的懲罰,還請阮娘子原諒我當初的行徑,日後我自當將阮娘子做嫂嫂尊敬。”

“遇見瞿郎,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愛一個人是那樣的,是快樂的,瞿郎如今不在了,我已心如死灰,餘生隻想侍奉好阮娘子,為我從前的不齒贖罪。”

說著她竟是磕下去了頭,流下兩行清淚,我見猶憐。

阿銀已經瞠目結舌,阮心棠靜靜地看著她,心裏已經驚訝萬分,莫不是當真是因為那個瞿郎讓她改過自新了,頓悟了?

“喲,這是演的哪出負荊請罪呢?”

一道清亮的聲音打破了屋裏哀沉沉的氣氛,阮心棠眼前一亮,站起了身,歡喜地喚道:“鹿兒!”

誰知宇文鹿側著身仰著臉敷衍地曲了曲腿:“我可不敢當,難為阮娘子還記得我。”

她用眼尾挑著阮心棠,阮心棠卻一點不介意,笑道:“既不敢當,你怎麽也來了?”

宇文鹿嗤之以鼻:“我來瞧瞧某人不告而別一年,有沒有吃盡苦頭,有沒有少胳膊斷腿的。”

阮心棠擰眉:“看來,今日的確是負荊請罪日,那我也該給你跪個。”

宇文鹿立刻凶巴巴地瞪著她:“你敢跪,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阮心棠心頭一熱,眼圈頓時濕了,情不自禁抱住了宇文鹿,宇文鹿原本僵硬的身子,也漸漸軟了下來,回抱住了她。

過了一會,宇文鹿拉著阮心棠準備往內院走,驚訝挑眉道:“瞿夫人還跪著呢,回去吧,在這跪著,不知情的還以為棠棠欺負了你。”

瑤伽一怔,立刻站起了身,著急解釋道:“我覺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想道歉。”她的表情真的很急切想要她們相信,過後又覺得很是慚愧道:“三公主和阮娘子敘舊,我就不打擾了,先告退了。”

宇文鹿看著她落寞的背影,皺了皺眉,喃喃自語:“倒真像是變了許多。”

阮心棠帶著宇文鹿去了寢室,屋裏隻有她二人,宇文鹿板著臉道:“我當時是真恨你了!可是四哥卻說是他傷害你太深了,讓我別怪你……你回來了真好,真好……我有許多話都不知道和誰說……”

她抱著阮心棠的手臂,伏在她的肩上,雙肩不停地顫抖,阮心棠心裏一酸,想起最後和她在一起時還是在稻香水榭,她扶起宇文鹿,宇文鹿扁著嘴,滿臉淚痕。

阮心棠輕輕柔柔問道:“這一年,你過得不開心嗎?”

她的語氣立即觸碰到了宇文鹿內心最深處的軟弱,眼淚流的更凶的,她垂眸搖著頭:“不好,一點都不好……”

阮心棠心裏一緊:“怎麽了?是不是……”

宇文鹿打了一下她的手臂,撒嬌地控訴道:“還不是你,你不在四哥整天的臉都冷著,我都不敢跟他說話!”

說著,又掛著眼淚“噗嗤”笑了出來,抹著眼淚得逞地看著阮心棠:“你剛剛著急擔心了是不是?哼。”

阮心棠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裏卻已經明白,她在強顏歡笑,鹿兒就是這樣的,開朗活潑,不願意給人製造一種可憐黯然的氛圍,她現在既然不願意說,那阮心棠也不會逼她,卻更加心疼她。

兩人很快就轉了話題,基本都是宇文鹿在問她這一年怎麽過的,阮心棠就隨便說了一點,她心裏一直放著事,還是道:“鹿兒,你幫我一個忙。”

宇文鹿看著她:“你說。”

“你派人去徐州打聽一下瑤伽的事吧。”

宇文鹿愣了愣,瞬間反應過來:“你還是不放心她?既然如此,你讓四哥送她離開不就好了,四哥一定會聽你的。”

阮心棠搖搖頭,送她離開,不是她的目的,阮心棠握著宇文鹿的手鄭重道:“你先別問好不好,找個可靠的人幫我打聽一下,事無巨細,先別告訴你四哥。”

宇文鹿壞笑一聲:“情敵啊,果然是一輩子的。”

阮心棠默認了她的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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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玦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膳後了,他直接去了毓秀園,石昊正站在院子裏發呆,見他走來,頗有一種喜極而泣的誇張之感:“王爺,您來了!”

他終於可以不用在這裏發呆了……

宇文玦淡淡瞥了他一眼:“今日可有什麽事發生?”

石昊立刻將今天瑤伽過來下跪請罪一事說明,宇文玦眼中微變,略有沉思後,才向寢室走去。

阿銀和春芽正七嘴八舌的研究今晚浴湯裏放什麽香薰,阮心棠托著腮閑閑道:“放這麽多香薰,晚上是要去引蝴蝶嗎?”

春芽眼波一轉,臉上紅撲撲地低頭道:“誒,不是引蝴蝶,一會王爺說不定會來的嘛。”

阮心棠臉驀地紅了,阿銀點著她的太陽心嗔道:“你這丫頭的腦袋裏在想什麽呢!”

春芽梗了梗脖子,理所當然:“想正常的事咯。”話音剛落,春芽眼前一亮,立刻請安道,“王爺。”阿銀也站在一旁行禮。

阮心棠聞聲立刻飛奔了過去:“宇文玦,你終於回來了。”

宇文玦皺了下眉,讓銀春二人先出去,他拉著阮心棠的手坐到軟榻上:“別叫我宇文玦,聽著生疏。”

阮心棠想了一會:“那叫你什麽,四郎!”說著她自顧先笑了起來,好像隻有他的長輩會叫他四郎。

“四郎,四郎?”她越叫越開心。

宇文玦無奈地一笑:“你高興就好。”

阮心棠反抓住他的手指正色道:“我有事想問你,上次在蕭城,你說過上一世那場大火發生時,你並不知情,發生了什麽?”

宇文玦目色一沉,眼底浮上了一層冷意,在看向阮心棠時,壓製了下去:“孟扶光將我們的事捅到了太後跟前,跟前為了替孟扶光做主,也為了皇室的顏麵,請出了先皇的黃金鞭鞭笞二十杖,是孟扶光親自動的手,我本想著事後帶你離開,卻不想鞭子上淬了毒,我昏迷了十幾天,醒來時,你已經……”

他哽咽地戛然而止,即便是口述當時發生的事,都讓他追悔莫及,當初他就不該礙於父皇的麵子,承受了那二十鞭。

阮心棠猛地想起那日孟扶光意氣風發的回來,那神色氣焰與他知情那日全然不同了,想來就是因為鞭笞了宇文玦的緣故。

原來宇文玦全不知情,那要娶瑤伽的事,一定也是瑤伽自己編排的。

她此時不知是痛,還是恨……

宇文玦低頭抵住她的眉心,柔聲安慰她:“沒事了,現在一切都沒事了,我不會再讓人傷害你。”

阮心棠點頭,宇文玦將她飄落下來的發絲勾到耳後:“明日你隨我進宮向太後母親請安,別怕,鹿兒會陪著你,太後也不能對你怎麽樣了。”

直到第二日進宮,宇文鹿陪著阮心棠進慈安宮時,才明白宇文玦說的那句“不能對你怎麽樣了”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