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沒有多說,劉資德說他還有事,不多打擾,以免影響林民休息,便告辭了。但是劉資德剛才簡短的幾句話卻提醒了林民,清收對於那些貧困戶確實是一個難題,放過他們吧,其他的農戶肯定要攀比,那麽就影響整個河畈村,清收就要流產。為了減少不必要的衝突和沒有效果的勞動,林民想出了一個小小的辦法:去做信用社會計魏新年的工作,動員他發放一批貸款給這些農戶交稅,貸款隻開條據,不給現金,魏新年可以將一部分數額作為抵除村委會過去借信用站貸款的還款,這一辦法就叫做貸款轉移償還法,反正村委會借的貸款現在都是一樁石沉大海的事,轉移到農戶的頭上,安全係數大得多。再把一部分數額付給村委會完成當年的稅費任務,雖然這一部分要拿出現金,但是信用站也不吃虧,轉貸是有利息的。他分析道:隻要挑明了道理,魏新年肯定是同意的。林民將這一想法告訴了小徐,小徐說這個方案很好,能減少與農戶的直接對立,同時也能減輕工作量,又能完成稅費任務,他建議去與雷書記協商一下。林民知道雷早春的脾氣,他在休息的時候,特別是玩的時候是最反感他人前去打擾的。林民認為隻要是有利於工作的事,不必事事都要去請示領導批準同意,隻要你把事情能辦好,領導肯定是支持的。說幹就幹,林民說:“小徐,我倆去找魏新年,利用晚上休息的時間好找人,又不影響明天的工作。”倆人起身向劉奇才的妻子說明原因,叫她過十一點鍾之後就不要等他倆,說明他倆在魏新年家中住宿。
約二十分鍾的時間,林民和小徐來到了魏新年家中,魏新年是個明白人,他知道林民來一定是有事找他,通過幾次接觸和了解,他對林民有一個好的印象,他認為林民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幹部,不象那些官場的老滑頭和官痞,言不由衷,嘴裏說的一套,做的卻是又一套。因此兩人談得很投機。林民說明來意後,魏新年說:“林委員的指示我一定照辦,但是我還必須事先與信用社領導聯係一下再作明確的答複。”說畢,他起身準備去打電話。
林民說:“應該!應該!這是業務手續,是金融管理製度的範疇。”
一會兒魏新年從房裏走出來,他笑眯眯地說,他用電話與信用社金主任聯係了,金主任同意辦理這項貸款業務,但與村委會結帳時,必須通知他到麵。
事情有了著落,林民的心情爽快了許多,他想,世界上的許多事情都是逼出來的。
次日,林民、小徐、魏新年三人一同來到清收組指定的地點,雷早春接鎮政府辦公室通知返回了鎮政府。林民向大家宣布了清收的新辦法,並要求村組幹部通知二小組各農戶集中召開一個會議,他要向群眾說明這次的清收方案和操作辦法。
各農戶的戶主聽了會議精神之後,認為這次清收工作還是給人留有一個回旋的餘地,不是要把人逼上梁山。因此各農戶都針對自己家庭的實際情況,有錢的交錢,有物的交物,暫時沒有的就借貸款,最感人的要算年滿六十一歲的牛誌鐵老人,他家隻有兩個人,另一個就是他老伴,他家的陳欠款隻有五佰壹拾元錢,要說數字並不大,但是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幾百元錢還是一個難題,牛誌鐵老人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決定將他家僅有的壹仟斤稻穀交了五佰多斤,剩下的兩佰元錢轉了貸款。他向工作組的同誌說,他倆若到了不能勞動時還要靠國家和集體照顧,眼下能勞動時,不能出政府的難題。林民當麵表態,牛誌鐵什麽時候申請吃五保,就作為五保對象。
該小組的農戶看到牛誌鐵交清了陳欠款後,其他的農戶便踴躍結帳,他們想,自己家裏再困難,也都比牛誌鐵家境寬裕一些,如果再未結帳,那在一個“理”字上是站不住腳的。農民畢竟還是純樸的,隻不過是他們養成了一種攀比、看周圍形勢的習慣,而造成有的農戶的陳欠如牛負重。
二小組的清收隻用了半天就結束了,工作組也摸索出了一些工作頭緒,積累了一些做清收思想政治工作的經驗,那就是結合解決一些農戶提出的實際問題,安撫好特困家庭,做好大多數農戶的說服教育工作,綜合治理少數扯皮“釘子戶”,原則是要做到一視同仁,不能優親厚友,硬處馱槍過,軟處殺一槍,這樣工作就會陷入被動局麵,甚至激起民憤,造成上訪和群體事件。林民向大家反複強調,要自始至終地堅持這一原則,奪取這次清收的最後勝利。
魏新年在這幾天清收工作中,真可謂占盡了風頭,他竟成了這次清收結帳工作中的觀世音菩薩,他是各農戶最受歡迎的人物。善良群眾的思維就是這樣簡單,為難之處見真情,隻要你能救他的急,你就是他心目中的大好人。劉奇才與魏新年半開玩笑地說:“魏會計,這次清收我們算是跟你開展了一次業務活動,你又有名又有利,還化解了你手上那大一筆呆滯貨款,我算倒黴了,竟一下變成了牛頭馬麵,與各家的人搞生了,與狗搞熟了,我想了一下,到清收結束時,我還是一個光棍的我,落得個殺人兩手血,竹籃打水一場空。”劉奇才的頭擺得象個撥浪鼓,不停地歎著氣。
清收到了最後一天,劉奇才向林民請假,說這是他居住所在的小組,申請回避了。林民知道這最後的一天,可能是攻堅的一個黑色星期天,早上他召集全體工作組成員召開了一個會議,主題是集中精力一鼓作氣,唱好壓台戲,絕不能到了天光的時候,反而屙了一泡尿在**。大家聽後都有同感。這些鄉鎮幹部沒有“官癮”,卻是都很珍惜自己的臉麵,誰都不服輸,因此,每逢這樣的大型活動,他們都是好腳色,個個都是招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的風雲人物。
事情不出林民所料,工作組在結算劉資德的帳時,卻遇到了一個難題,因為劉資德是這個村裏的電工,按照河畈村委會過去的規定,電工負責收取各農戶的電費,交給供電所結帳,其工資攤到農戶所用電的度數裏,工資的多少與村幹部的工資同等計算,按月收取,由書記、村長負責把關控製每度電價的最高限額。可是後來,劉資德想,工資的多少受村幹部掌握,攤多攤少都是他倆的一句話,何不先塞住他倆的嘴,再將工資多算點。於是,他不聲不響地全免了書記和村長的電費,書記和村長見自己得了好處,對劉資德的電費慢慢地撒手不管了,農戶每月所攤電費的多少完全由電工說了算。因此河畈村每度電費一直是一元九角多錢一度,群眾對此敢怒不敢言,因為一旦有意見,電工劉資德就叫你用不上電。電是千家萬戶所有群眾普遍感受到的現代化的恩賜。特別是晚上若是停了一刻鍾的電,你就受不了,這是與群眾基本生活密切相關的東西,誰都不願意停電,因此都是狠心吃辣菜,囫圇往肚子裏吞,不說算了。可是劉資德是個心不滿百得寸進尺的人,他沒有收村幹部的電費,自己撈到了好處,還一直不交稅費,他想稅費雖然是上交給國家的,但是每年都是由村委會借款墊付的,集體的好說,虧眾不虧一嘛,自己何不取點巧呢,與村幹部做個平等交易,不過這個話他卻不願說出口,他想村幹部的電費款,不是要村幹部自己說出口後免的,彼此都是心照不宣,這稅費自然也不需要我把它挑明,反正我不提交稅費的事,他們也從未找我要,這就是既成了事實,一筆兩清的。可是聰明的劉資德卻不知道稅費是免不了的,稅費的分攤不象農戶的電費是由他一人說了算數,稅費是要填上農戶負擔卡,一角一分都要登記在冊,不能有絲毫的錯漏。工作組將劉資德的陳欠款一算,是六仟五佰多元,這是一筆驚人的數字,工作組限定他在一個小時以內結清欠帳,否則將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法》論處。
劉資德對這一筆陳欠款的處理,采取了一套抵賴、分化的策略。他首先向工作組提出了一些無理的要求,均遭到了工作組的拒絕。劉資德便惱羞成怒,氣哼哼地去找劉奇才。劉奇才說這次清收是由鎮政府選派的工作組負責全部事宜,他無權過問,請劉資德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