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昌鎮政府組織的大規模行政清收的順利開展,令雷早春興奮不已。他想:這一段的工作,黨委書記周明是指指劃劃,真正動作還是自己唱主角戲,誰說朝中無人莫作官,我非要打破這種神話,當然若是要我頂替黨委書記那個位子時,上麵還是要找一個靠山,周明就是沒有靠山,所以對上麵領導的意圖和工作動向,他往往把握不準,以致工作有時有些被動,遇到有風險的事情難以決斷,不敢拍板。靠山是作官的保障,靠山如指路燈。當然在本單位內部和下屬裏還要有自己的羽翼,還需人抬轎吹捧,這些都是通往官道以致飛黃騰達的必經之路。為了今後有一個順暢的仕途,必須從現在開始著手準備,建立起以自己為中心的各項準備工作。雷早春越想越愜意,他要辦公室主任小郭將林民、張耀宗找來,他有話說。

林民和張耀宗應聲來到辦公室,雷早春見二人站著未動,連忙叫二人坐下,郭主任給每人泡了一杯茶遞上之後,也同時坐下,雷早春笑笑地說:“今天把你們幾個筆杆子找來,主要是想檢驗一下你們的水平如何,最近我鎮的工作有一些轉機,想你們寫一些新聞報道什麽的。”

林民問:“雷書記主要是想寫哪個方麵的?”

雷早春說:“信用社金容主任為我鎮這次清收唱了主角,我想要在政治上給他一點回報,應該重點總結一下,力爭在黨報上對他有所表示,怎麽個寫法由你們確定素材。農行也可以寫一下,比如說寫肖也以實際行動向組織靠攏,熱心支農什麽的。另外也寫一寫我鎮的稿件,重點是介紹我鎮如何開展政治思想工作,動員群眾完成稅費等。”

“什麽時候要?”林民問。

“越快越好,三天吧,我建議你們三個人每人一篇,你們再分工,寫好後先送給我看一看,再投遞。”雷早春停頓了一下又說:“幹脆交給我處理,你們無論如何要寫好,要當作是完成一項政治任務來對待。”這時電話鈴響了,秘書小田接著,她說是縣政府辦公室打來的要找領導,雷早春快步地走了過去,他一麵走一邊說:“你們扯一下吧,分個工。”

林民提議不分工,讓各人選,由二位先選,於是張耀宗選寫農行的材料,郭主任選寫鎮政府自己的,林民隻有寫信用社金容的,選好以後各人分頭去了。

張耀宗說幹就幹,立即前往農行采訪,不巧肖也不在,隻有兩位女會計在營業廳裏值班,張耀宗想從側麵了解一下肖主任的情況,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女會計隨話答話地說:“肖主任是新調來的,時間不長,我們了解得不夠全麵,從表麵上看他人是挺精明的,據說在原單位是業務能手,後來提升為主任,深得領導的賞識,再後來不知是為了什麽事犯了點錯誤,說是受到了行政記大過的處分,職務也降為副主任,年初調到這裏分管貸款業務,工作還不錯,我們的主任對他也可以,隻有這麽多,其餘的不知道。”女會計機械呆板的數說著。倒把張耀宗搞糊塗了,“什麽典型呀,這不是醜聞嗎,受行政處分的人,同時又可以入黨,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哈!”他連忙起來,不辭而去。

林民是晚上才去找金容的,金容正在自己房間的寫字台上核對帳目,見林民來了,連忙停下手中的活兒,將帳本放在抽屜裏,隨手從保鮮櫃裏拿出蘋果和雪梨,說是以果代茶,林民拿起一個梨子卻是沒有品嚐。金容問:“是什麽風今天把我們鎮的筆杆子吹來了。”

“還不是你這位功臣感動了領導,我是受命來采訪你的,雷書記想給你揚揚名,叫我要給你總結一下,你把你過去精彩的經曆和今後宏偉藍圖向我交交底吧。”

“有什麽可說的,要說做了一點什麽,領導看的比我說的更清楚明白。”

“那可不一定,領導看的隻是一個表麵現象,有的人做出了成績,卻是把肉放在飯裏窖著吃;而有的人做出了成績總是希望別人給他誇大再誇大,拔高再拔高。你就是一個隻做不說的人,就象一個夜貓兒,做了許多事,卻不愛叫喚,成了無名英雄,現在社會上,也確實怪事,做事的人不叫,叫的人不做事。不過這樣也不好,你自己有經驗卻不肯傳授給別人,也是一種自私的表現,你說是不?”林民半開玩笑地說。

“我這個人是個工作狂,從來未曾想到什麽揚名立萬,其實領導對我還是很不錯的,你看榮譽證一大堆,什麽‘先進工作者’呀,‘金融能手’、‘吸儲標兵’啦,這些東西實際是領導哄騙你的,一個人的升遷提拔根本不是以這些為依據,這點你比我更清楚,一個單位領導的子弟多,他們做事不懂業務,又不願意當陪襯,工資照樣領,一個單位總要找幾個幹實事的人頂著,不然靠誰養活這些人。因此我就成了一個老黃牛,這幾年我社的業務量一直在增長,在全縣信用社係統可謂是數一數二的,但是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過去一個時期,金融市場競爭激烈,什麽‘基金會’、‘儲金會’、‘互助會’都在高息攬儲,而實際情況是吸儲的越多,若是投放不準,貸款難收,兌付周轉不開,勢必影響今後的業務,我是坐在老虎的背上下不來呀!隻有打腫臉充胖子。”金容表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樣子。

林民聽罷金容的表白,心想:隔行如隔山,不看不知道,一看了才知道各單位都有各單位的難處,人人都有自己想不通的地方,正因為世界上的事情難辦,所以成功的人是少數,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才逐步越拉越大。“變壓力為動力,一個敢於戰勝困難的人就是你的閃光之處,這篇稿子就圍繞這一思路給你寫。好!就這樣,不打擾了。”林民起身告辭,金容遞上林民丟下的雪梨說:“不吃煙,水果還是吃一個吧。”

林民走出信用社,頭腦一直在為寫稿子的謀篇布局而思索,他慢步在新昌鎮新建的沿河大道上,忽然旁邊花壇裏有人叫道:“林委員!還在忙啥,坐一會兒吧!”

林民走上前一看,原來還是馬青山和張耀宗倆,便開玩笑地說:“二位在此是賞月還是賞花?”

“兼而有之,你也來湊一糊兒吧,我正要找你,剛才我還與馬主任說過。”張耀宗挪了挪位子,讓出了一個幹淨的地方給林民。林民想:張耀宗對自己一直保持著距離,交往很少,既然他今天這樣熱情,理當順人之意。再說馬主任也在此,自己更應該與他們聚一聚,平時馬主任對自己不錯,他是鎮裏老一層領導有獨到見解的一個,或許他對稿子的事還有一定的幫助呢。“我也想請教二位。”林民自己選個地方坐了下去。

“你們交給我的任務完成不了,不是我不會寫,而是我不願意寫,那肖也初來乍到,還是一個受了處分的人,入了黨我且不說,還要為他揚名,莫把我的名聲也壞了。”張耀宗氣憤地說。

“小張說的不錯。林民!你倆都是文人,文人寫文章要有自己的原則,特別是不能有奶便是娘,見錢眼開,不管有不有負麵效應,一氣亂吹,如今我們鎮裏有一種不好的現象,隻要你能給錢,要什麽就給什麽,包括入黨、評先評模這樣嚴肅的事情也不例外,怎麽行呢!其實,你的那篇稿子要寫,有些方麵也要把握分寸,金容這人工作方麵有他的特點,但此人的毛病不少,不然他怎麽工作上去了,卻一直沒有入黨,到現在才入,比如說他長年不回家,夫妻關係不協調,在單位尋花問柳的事據說不斷,形象較差,弄不好別人還說你林委員助長歪風邪氣呢!”馬青山一本正經地說。

“馬主任是老領導,在新昌鎮是一本活檔案,對新昌的每一個人都能取得出八字來,問題看得準,所以我說要找你。”林民真誠地說。

“不一定全聽我的,我隻不過是給你提個醒兒而已。”馬青山實實在在地說,從他的語氣裏,林民感受到了一個老領導對年輕人的關懷和愛護。但是同時也認識到,雷早春正是大權在握之時,怎麽向他複命呢!不可能向他交白卷啦。

林民思考了一下說道:“耀宗同誌!我想是不是我倆親自找雷書記,把我們了解的真實情況如實向他陳述一下,你看怎麽樣?”

“不行!不行!不能那樣直接,你的稿子是一定要寫的,因為那是你的工作,回避不了,隻是材料宜小不宜大而已,耀宗負責的稿子可以不寫,但必須找個推托的理由,此時不宜把真相抖出來,那事如果鬧出來,黨委的麵子往哪兒擱,你們還是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為好。”馬青山說到此時,手機響了,一聽是周明找他,就站了起來說:“走吧!周書記有事找我,你們也回去休息吧!”三人一同回到了鎮政府。

全鎮的清收工作已接近尾聲,洪濤建的清收大軍所向披靡,這下可難了金容,信用社轉貸已過百萬大關,按照雷書記的規定,轉貸結束時,信用社必須拿現金給鎮政府和財政所上繳入庫。這天正是月報的時候,金容準備去縣聯社一趟,一是想要縣聯社領導出麵,做一做雷早春的工作,用一定比例的數額抵除過去各村的陳欠款,以減輕現金周轉的壓力,同時也使單位的貸款回收業務增加一點進度。二是想去縣級廠礦企業去吸儲一部分資金,防止雷早春逼任務時一點準備也沒有。

金容興致衝衝地趕到縣社,並向周主任匯報了工作情況,得到的卻是一頓嚴厲的批評,周主任說他沒有原則性,業務上的事不應該與當地領導和稀泥,應該嚴格按照規定辦事,因為企業的生命就是效益。

金容碰了一鼻子灰,心裏涼透了,走的時候周主任指示他一定要收好這個場,一定不能讓自己所在的單位白白吃虧。

金容在縣城街上盤算著,這次轉貸總額按一百萬元計算,打算抵除一半的數額作為回收各村的老貸款,也還需要五十萬元資金應付鎮政府,無論如何也要籌足這筆資金。主管單位領導和當地政府都不能得罪,他們一個是親老子,一個是嶽丈人,都有狠。

金容直奔縣機械廠,這是一個全國知名的廠家,別看是個小廠,可是他生產的一種機械產品在全國同類產品中質量最好,曾獲大獎,因此經濟效益顯著,廠長李佳良與金容是高中時的同學,機械廠是他一手發展起來的,創業之初金容曾經給他提供過貸款解圍,從而使機械廠走出困境,兩人從同學時起一直到現在都保持著良好的人際關係,金容想今天隻有找老同學幫這個忙了。

李佳良聽完金容所述的原委之後,建議金容是應該雙兼顧,信用社如今也是做錢的生意,農村就是它的市場,不能自己堵了自己的出路,致於錢的問題好解決,他願意拿五十萬元給金容。說畢就開了一張支票送到金容麵前。金容說:“親兄弟明算帳。利息就高不就低。”接著也開了一個存折給李佳良。金容想,到底還是老同學靠得住,籌資吸儲象是撿錢一樣。

事已辦妥,金容準備告辭,李佳良挽留他要吃了午飯再走,金容說:“你幫了我的大忙,飯就留著下回再吃吧,我還要趕回去應急呢。”

李佳良沒有強留,任他去了。本來兩人從來都是這樣,說來便來,說走就走,自由隨便的,都是個大男人,不願意婆婆媽媽的。

資金已經到手,金容剛才的不快已舒緩了許多,他一溜煙地來到車站,準備乘車返回新昌,剛到車站門口,一輛小車迎麵緩緩開來,忽然一個急刹車,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走下車門,徑直上前把金容全身望了個透,金容本能地停住了腳步,打量著對麵的這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