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有方來新昌鎮已有半年,所有工作的進展竟是如此之順暢,這完全出乎於他的意料,過去在鄉鎮工作過的縣領導都說,鄉鎮工作非常艱難,那裏確實是一個鍛煉人的地方。自己調離時,領導談話告誡說:下基層就是要吃點苦,那裏可以真正學到一點東西,增長一些才幹。你要下去建一番功業,日後在政治上是會有好處的。

半年來的經曆使任有方體會到,鄉鎮是一所大學校,這裏確實可以學到許多知識,它的工作麵太寬了,凡是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需要的各個方麵的內容都包含在其中,麻雀雖小肝膽俱全,它象是一個小王國,又是一個大家庭。這裏的同事們都很友善,人情味比較濃,有時哪怕相互之間吵了嘴,過幾天後便也滔滔無事,平時爭權奪利的也很少見,哪象上麵那些行政機關的人物,都是些政治對手,常常明爭暗鬥得你死我活,弄得人們成天提心吊膽的,在這樣一個場景下工作,應該甩開膀子幹。怎麽幹?自古以來凡是做大事的人都知道得人心最為緊要。如今一個單位的牽頭人,要讓下屬口服心服,必須從思想和精神方麵去征服他們。前一段盡管自己在全鎮範圍內的威信已經確立,但是大家總有一點敬而遠之的跡象,如何讓大家彼此真誠相對,親如兄弟,看來還需要動一番腦筋,還需慢慢研究對策。

話說新昌鎮的國家幹部破天荒地第一次全數領取了半年的工資。過去他們平時總是缺錢花,待到年終才結算,還要七折八扣的,而且還不能保證完全兌現。這一回,大家手頭活了,老同誌們大都把錢送回了家,讓老婆兒女樂嗬樂嗬,緩解了家中的支出和子女們上學的燃眉之急。年輕的同誌則留下一小部分私房錢,要在單位的休息時間裏打打牌,作為唯一的精神文化生活。有幾個不會打牌的見人家三個一堆,五個一夥的熱熱鬧鬧,便耐不住寂寞了,紛紛找林民提意見說:“林委員,你是搞宣傳的,我們鎮的文化生活確實太枯燥了,一天到黑什麽娛樂活動也沒有,象個囚禁的地方,我們既無假期,又無星期,成天都是搞工作,就是無人為我們提供一種可以消遣的娛樂活動。”

“學習就是一種活動嘛,我們可以看書、讀報、也可以看電視。”林民不假思索地說。

“個人的單獨行動都是有限的,人是群性的,如果大家能在一起說說,笑笑,唱唱就愉悅輕鬆一些。”剛分到政府工作的大學生黃哲說道。

“小黃說的意思我懂,想跳舞,大學生愛好熱鬧,鄉鎮工作寂寞是吧!其實文化站的肖站長也向我提了這個建議,隻是沒有經費買設備,商業盈利式的舞廳,也不一定賺錢,沒有人幹,所以這事就這樣水了。”林民表示很為難。

“想點辦法吧,林委員,我們這樣一個大鎮還叫什麽新昌鎮,連一個小舞廳也沒有,還有什麽生氣,漫漫長夜,冷冷清清的,叫我們如何度過。”黃哲有點急了。

“好吧!這事我去找任書記商量一下,爭取他的支持就好辦多了。”林民沒有再推辭。

晚上任書記房間裏的電燈剛亮,林民便找上門來了,任有方見林民笑笑地走了進來便問道:“林委員,有事嗎?”

“有點小事,同誌們特別是一些年輕的人向我提意見,說鎮裏的文化生活太單調,建議辦一個‘卡拉OK’舞廳。”林民直言不諱。

“辦卡拉OK,好哇!不嫖,也不賭,大家都到舞廳裏去走一走,既鍛煉了身體,又陶冶了情操,是件好事,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辦一個,林民!你負責辦。”任有方很高興。心想:這倒是一個能讓大家興奮的地方。

“出力倒是件小事,就是沒有錢,還是紙上談兵的事。”

“能不能動員私人投資。”

“沒有人幹,怕收不回來本錢。”

“那就叫文化站辦一個,錢嘛,歸我負責。你先到雷鎮長那裏去借一點,我再打個招呼。”任有方慷慨地說。林民想:領導還是好說話的,隻怪自己被動,平時匯報工作確實太少了。

林民把任有方的指示向大家說了,幾個小青年高興得跳了起來,忙催促說:“快點辦起來,否則夜長夢多,領導表態投資辦舞廳,最少也要投資幾千元,這在過去是完全不可能的,況且這是無利可圖的事。”

林民說:“大家莫急,我這就拿錢去。”說完便去找雷早春去了。

此時雷早春正坐在城建辦主任肖軍家閑聊著,前一段緊張的工作確實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全鎮的財貿任務完成了,幹部上半年的工資也發了,一下子他輕鬆了許多,便抽空到自己喜愛的去處坐一坐,談一談,這也是一種精神享受。

林民找到肖軍家,向雷早春簡單地說明事情的原委,雷早春聽後也很高興,他說:“辦舞廳我也同意辦一個,職工的文化生活還是要重視的,不然我們這個鎮區就無生氣;同時又能讓我們這些土包子也接受一點現代生活的氣息,今後如果在一些大的場合,若遇一些新派人物要舉行這類活動,我們便是一個在行人,也不致於出洋相,這也叫做緊跟形勢發展的需要哇。錢的事既然任書記已經表了態,我照批就是。”雷早春望著林民問道:“要多少錢。”

雖然幾個領導都大方地表態支持,可是林民卻不敢多報。“按最低標準預算,大約需要五千元便可以了。”

“好!你先打個借條支錢,之後拿發票來取借條,我給你簽個字,你再去找一下洪濤建拿錢。”雷早春自任命洪濤建兼任財貿助理之後,他便有了一個替身,跑腿、組織資金,控製開支的事是比較得罪人的,都由洪濤建幹,自己隻管簽字。

洪濤建此時正在經委主任徐用全房裏打麻將,還是兩男兩女,另一個男的是張耀宗,兩女一個是徐用全的愛人廖紅,一個是江雲仙的愛人丁小英。丁小英是替補進來的,過去洪濤建大多是與金媛玩,自那次金媛說洪濤建打牌時在桌子下麵與廖紅搞小動作後,便與他玩的時候少了許多,洪濤建以為是金媛吃醋,便也未多邀她,所以改邀丁小英了。

林民敲了一下門,廖紅用一種尖溜的聲音問道:“誰呀!”

“我!找一下洪濤建。”林民答道。

洪濤建聽到是林民,便玩笑地答道:“你又不會玩,進來幹啥。”

林民說:“是雷鎮長叫我找你的。”

裏麵廖紅又說:“你等一下,……來啦!來啦。”廖紅風風火火地打開了門。

林民說:“莫怪,莫怪,我知道你們在娛樂時不喜歡人家打擾,隻因我有急事不能等。”林民進屋把條子遞給洪濤建。

洪濤建掃了一眼說:“要這麽多的錢幹什麽。”

“辦舞廳!”

“你怎麽想起這個?”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一批小青年提議的,我隻當個傳聲筒,任書記一聽就拍了板,雷鎮長也很熱心,就這樣定了。”

“新鮮!辦舞廳好哇,男的女的摟抱在一起,大家都不爭風吃醋,有點意思。”丁小英一邊出牌,一邊笑笑地說。

“不吃醋我可不信,你若是抱著林委員跳舞,你家江主任看見了,心裏舒服嗎?”廖紅問道。

“那有什麽舒服不舒服的,跳舞是一種禮儀,現在縣城裏人家請客就請你跳舞、唱歌,這正常得很,我前次和江雲仙到縣計生委辦事,晚上領導就請我倆到舞廳裏去跳呀,唱的。”丁小英繼續解釋道。

“要真是如此,林委員!你就趕快辦起來,我也去學學,開開洋葷嗨。”廖紅好奇地說。

洪濤建聽著,又似玩笑又似認真地說:“你去學,定沒好事,你該不是看上了我的老同學了吧,他是玩家裏手。”

“幹玩有什麽意思,錢才是好東西,在這桌子上玩了又得錢,你總是沾光,洪主任有錢現在又有權,你可不能甩了他囉。”一直未說話的張耀宗望著廖紅,不陰不陽地說。

“你個要死的,說話總實在些。”廖紅罵道。

“現在人家也不實在喲,也想調調情,說點假話喲,你看人家在報紙上的大作,隻有一點真影子,其餘百分之八十的是假的。”洪濤建不痛不癢地說。

“那不叫做說假話,那是拔高一點,這在寫作上是非常正常的,這你不懂。若不信,你問一問你的老同學吧。”

林民知道洪濤建自尊心強,見張耀宗似有點反唇相譏的意思,怕兩人發生口角,便折中地說:“你倆一個是實幹家,武將,一個是知識分子,各有所長,平時玩在一起,可稱兄弟。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等會兒洪濤建把錢送給我就行了。”林民連忙退了出來。

廖紅忙喊:“林委員!請把門帶上。”

林民應道:“我知道。”

直到第二天,洪濤建才找林民,他在政府的大院中間大聲直喊林民。黃哲問他找林民做什麽,洪濤建說:“要辦舞廳,我送錢給他。”

黃哲說:“看來洪主任還是一個實權派哩。”

洪濤建“啃啃咳咳”地走了,走得挺精神的,根本看不出,他一晚上未睡覺。

林民從洪濤建手中拿過錢,再到文化站找肖站長商量買設備,兩人去縣城,僅用二千五百元就買下了音響設備,各種燈具約用了二千元,剩下幾百元準備添製一些坐椅之類的東西。林民對肖站長說:“要因陋就簡,盡量節約資金,爭取在一個星期之內把它安裝完畢。”

肖站長說:“沒問題,既然領導都這樣重視文化工作,我還有什麽理由不去賣力地幹呢。”林民知道肖站長是個誠實的人,隻不過是因為經費不足的原因,才使他變得有些膽小怕事。林民打趣地說:“借領導的力,做自己的事,隻許做好,不能搞砸了。”

“保證讓領導滿意就是,請你放心好了。”肖站長說話比以往果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