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民說：“不要激動嘛，李自強！坐下來說，不要站著嘛。你的問題提得好，這個問題是我們大家都值得探討的問題。作為我們在行政機關當幹部的，要遵守法律，這是一個大前提，依法治國是一個既定的目標。但是我們還要遵守組織紀律，執行上級的工作部署安排，完成領導交辦的任務，要不然各行各的道，各唱各的調，那不就成了一盤散沙嗎！試想我們這麽大的一個國家，如果是一盤散沙，那如何得了，豈不要天下大亂了嗎！那還要我們這些幹部做什麽呢。當然在征收稅費的問題上，我們的現行體製確實還存在弊端，這已經成為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多年以來形成的慣例，如今依然采用的是人民公社時的稅費征收模式，現在實行責任製已二十多年了，田地山林、集體的固定資料全部都分給了千家萬戶，照理稅務征收機關應該到戶結算，而我們還是沿用老辦法，農村的體製變了，我們的征收手段卻沒有跟上這一變化的需要，這是舊體製的原因造成的。但我要聲明一點，要知道改革是艱難的，一個新的工作機製從誕生到完善，是要經曆一個過程的，這不能怪組織，也不能怪我們，要相信終有一天這個問題會得到徹底解決的，可是在未解決之前，我們隻能依樣畫葫蘆。可以說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我們都要接受這暫時的陣痛，挺過去就好了。”

李自強明顯的聽進去了林民講的道理，他畢竟當了那麽多年的村幹部，是一個明白人。他沉默了一下，心想，氣總是要出一下的，決不能放過張耀宗。他點了一根煙，一邊吸著，一邊說：“剛才聽了林委員說的，我完全明白了過去的迷茫和困惑，這事現在不提了，到此為止。但是我要問你張幹事，既然有能力撤了我的職，怎麽無能力還我的錢，你這當領導的豈不是害人傷理嗎！”

麵對李自強刁頑的提問，張耀宗卻是無言以對，此時，他頭腦中一片空白，一個涉世不深的書生，怎麽能在這樣一個場合下，與一個長期在複雜的基層滾打而磨破了嘴皮的人發生口角呢。張耀宗想，他李自強現在是一個群眾，不是村幹部，不理他算了，讓著點。

李自強見張耀宗不語，氣不打一處來，遂大罵道：“你張耀宗算什麽東西，幹部選落了，還有臉在官場上混，自己無能來拿村幹部出氣，一點事不如你的意，就撤我的職，我日你八輩子祖宗，你一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會場頓時一陣騷亂，林民趕快起來，把李自強推出門外，童會計也跟著出來勸慰。李自強根本不聽，一邊走一邊惡語相加，用盡所有的民間穢語，罵了一個天翻地覆。林民見勢不妙，吩咐經管站童會計負責查帳，自己拉著張耀宗登上摩托車回鎮政府去了。

張耀宗氣得久久說不出話來，眼淚長流，回到鎮政府大門前才說：“從未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遂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的寢室中。

林民想，搞農村工作挨罵的事是常有的，這樣的事，自己過去也經曆過不少，張耀宗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而想不通也屬正常，看來還需去勸慰一下。他來到張耀宗房門前，卻又停住了腳步。此時，人家還在氣頭上，如果話未說好，還會氣上加氣，不如待他平靜後再談吧。

從頭天中午起直到第二天上午，張耀宗氣得還未起床，林民怕他氣出病來，遂寫了一篇勸慰的小文，強行推開張耀宗的房門，送到他的床頭說：“任書記叫我來與你談談，就送你幾句話，你看看吧。”

張耀宗打開一看，上麵寫道：

被罵不一定是壞事

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哪位祖先，創造了罵人的語言，但可以肯定它產生於民間禮製、國家法度形成之前，愚昧未開化的人們為了發泄對強者的積怨和惱怒，而采用那些難聽的語言並輔以粗俗的動作來平抑一下落魄和不滿的心理。

反抗是人的一種本能，我們大可不必為原始人的是非對錯當裁判。當時代進化到理性社會以後，“罵”便成為一種文化，並與人類社會同步發展和進化，它派生出了積極意義的一麵。諸如：尊長對下輩的喝罵，語言可能是重得些，象孟母訓子，其情融於教；親朋同黨的責罵，聲調是粗得點，象魏征罵帝，其情寓於幫；陣營之間的鬥罵，鋒芒是銳得點，象孔明罵王朗，其情寄於勸。這種罵的語言一般都具有哲理性和震動力。人們欲以罵的方式，促使他人的行為、意念隨自己的觀點轉移。

當然，在文明時代，惡意中傷式的辱罵並沒有停止，這是不文明的表現，故漸漸被人們所唾棄，並定性為不可取的一麵。我國近代文學家魯迅先生曾說過：辱罵和恐嚇決不是戰鬥，因為辱罵和恐嚇本來是虛偽、無知、無能的外在表露，在現實生活中，它的打擊作用總是顯得蒼白無力的。相反它提醒人們在處理各種社會事務中，會更加注意策略和方法，讓自己的意誌和人格在經受一次考驗之後，再實現一次升華。大革命中，我們的大批仁人誌士不知挨了多少罵 ，可是時代照樣前進，滾滾的曆史車輪在前進的道路上而且是勢不可擋。建國後我們經常遭到西方帝國主義的謾罵，可是我國照樣取得社會主義建設的巨大成就。在當今這個改革的關鍵時期，惡意辱罵還不會消失在我們的身前身後，這是由於人們的思想意識、道德修養、自控能力的提高還需要一個過程。而在社會生活中，日常工作中隨時都會出現矛盾，特別是當前我們的行政職能還未轉換到位的時候，難免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摩擦和碰撞。因此我們必須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和度量，不要聽了幾聲罵就承受不住了。

我們是人民的公仆，是一種特殊的材料，隻要我們注意工作方法和領導方式，加強道德修養，具備君子的胸懷，大丈夫的氣質，培育出高尚的人格魅力，罵你的人會慢慢減少，稱道你的人會慢慢增多，所以挨點罵也不一定是壞事。

張耀宗看完之後，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嘴上念道：“特殊材料，確實是一群特殊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