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裏,穗和已經睡下。
因為心裏裝著事,她睡得並不踏實,一躺下就開始做夢。
但她今晚沒有夢到父親,反倒夢見了安國公府那一家子。
他們圍著她,七嘴八舌地質問她,逼迫她,威脅她,還揚言如果不放了宋紹陽,就把她抓起來賣到窯子裏去。
有人拿了繩索要捆她,她拚命掙紮叫喊,胸口卻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動也動不了,喊也喊不出。
她急得要死,恐懼到了極點,忽而又有個聲音說:不能賣她,她才是真正的國公小姐。
怎麽可能,她明明是沈家的女兒,怎麽會是國公小姐?
她不要做國公小姐,這一家子沒一個好人,她不要這樣的家人。
“不要,不要……”她用力搖頭,一連聲地喊。
一隻大手落下來,覆在她臉上,低沉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穗和,穗和……”
是大人。
她一把抱住那隻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人救我,我怕……”
“別怕,我在呢!”裴硯知坐在床頭,將她從**撈起來摟在懷裏輕拍,“穗和,快醒醒。”
穗和搖頭,伸手摟住他勁瘦的腰。
如果隻能在夢裏與大人相會,她情願永遠不要醒來。
裴硯知感受到腰上雙臂收緊的力道,心瞬間軟成了一灘水,一整天的兵荒馬亂,坐立不安,統統在此時此刻化為烏有,全世界隻剩下懷裏這一個馨香柔軟,可憐兮兮的小姑娘。
“不願醒,那就不要醒了,我在這裏守著你。”他柔聲說道,和她一起躺倒在**。
穗和窩在裴硯知懷裏,眼淚流出來。
其實她已經醒了,她隻是不敢讓大人知道。
大人若知道她醒著,肯定會走的。
即便不走,也不會與她這樣親密。
此時此刻,她內心充滿了矛盾掙紮,明明前一晚才說了要和他分開,各自走各自的路,可是一見到他,就什麽都顧不得了。
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會是如此的抓心撓肝,患得患失,橫也不是,豎也不是,拿不起也放不下,生生要把人折騰出一身的病。
相思成疾,大抵就是她這樣了。
這種感覺,即便她跟了裴景修三年,也不曾有過。
跟著裴景修的時候,她自認為自己愛慕他,順從他,將他當作自己唯一的救贖,卻不會有這種牽腸掛肚,患得患失的感覺。
裴景修三年不和她圓房,她也不覺得有什麽難熬,也沒有特別想要與他肌膚相親。
可是大人不同,這個外人口中冷心冷性的禁欲佛子,卻總能輕易點燃她心底的欲望,讓她不自覺的想要和他做親密的事,想要和他一起沉淪。
她哀怨地想,都怪大人太好,太優秀,太完美,才會讓她一次次情難自禁。
有時她真想心一橫什麽都不要管,就這樣沒名沒份的跟著大人算了。
哪怕見不得光,哪怕不能長久,隻要短暫的擁有過,也不枉這一生。
可是她不能。
且不說她已非完璧之身,根本配不上大人,如果她在明知大人心裏有人的情況下,還這樣放縱自己,那她和宋妙蓮有什麽區別?
她好不容易才從上一場情愛的泥沼中掙脫出來,血淋淋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就再次為了情愛奮不顧身,豈不讓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而她之所以下定決心和大人劃清界限,也是為了大人的名聲著想,倘若真的不管不顧跟了大人,不還是會毀了大人的清譽嗎?
她和大人雲泥之別,大人有大人的路要走,她也有她的路要走,如果她連自己的欲望都控製不住,何談為父親翻案,何談新的人生?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從那溫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起身抹掉眼角的淚。
“不是說了以後再也不見嗎,大人怎麽又來了?”她往裏麵挪了挪,遠離那個令她失控的**,借著黑夜掩飾自己的傷感。
裴硯知懷裏一空,人也跟著清醒過來。
他這是在幹什麽?
他明明有正事要和她說的,怎麽一見到她,整個人就失去控製了呢?
他是真的瘋了,想她想瘋了。
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裴景修的瘋狂,原來這女孩子,真的可以讓人失去理智。
裴硯知定了定神,起身與穗和在黑暗中相對而坐:“穗和,對不起,我本來是有話要和你說的,隻是你剛好做噩夢,我才……”
“不怪大人,是我不好,是我失控了。”穗和主動攬責,小聲問,“大人想和我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