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用過晚飯,照例給裴硯知寫信,把自己今天一天的經曆說給他聽,捎帶著把李祿找她給皇後調香的事也說了。
裴硯知得知皇後特地叫李祿去找穗和,直覺不僅僅是調香那麽簡單,好在穗和機警,叫上長公主為她做見證,讓皇後沒辦法在香料上做文章。
他並不知道皇後真正的目的是什麽,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皇後想利用穗和來對付他。
他給穗和寫了回信,叮囑穗和凡事小心,除了裴府和攬月閣,別的地方暫時都不要去,一切等他傷好了再說。
穗和原本打算找機會回沈府找找線索,既然裴硯知也覺得皇後不懷好意,她便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切以穩妥為主。
趁著時間尚早,她把裴景修給她的那兩份名單拿出來看。
考生她是一個都不認識的,隻能先從負責春闈的官吏開始排查。
官吏的名字前麵都標注有他們當時所擔任的職務,穗和一眼就從裏麵看到了父親的名字——
主考官,沈望野。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讓她瞬間淚如雨下。
從她跟隨裴景修踏上去金陵的路途那一刻,她就在盼著給父親翻案,如今三年過去,她才終於拿到了和案子有關的第一個信息。
她不知道該哭自己的不容易,還是該哭被裴景修耽誤的這一千多個日夜。
可她又想,如果沒有裴景修,她如今會是在哪裏?
說不準早就在教坊司被人搓磨致死,也說不準被另外的什麽人贖走,成了人家的小妾或者奴婢。
不管怎樣,她慶幸自己還活著,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這是兄長告訴她的,也是大人告訴她的。
她擦掉眼淚,把父親以外的名字逐個看了一遍。
皇後娘家姓王,是已故的王太傅之女,王太傅曾是當今聖上的老師。
這份名單上,一共有四個姓王的官員,穗和挨個記下他們的名字,打算明天向裴景修打聽一下這幾個人的家族背景。
如果他們當中有人和皇後同族,說不定父親的死就是為他們背鍋。
可如果單單是皇後的族人,並不足以讓皇後為他們冒這麽大的風險,除非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或者親侄子親叔父。
但這些都隻是她的猜測,興許這事跟皇後並無關聯,皇後供奉父親是另有原因。
穗和不想讓自己想得太雜,以免思路跑偏亂了方向,於是便將名單收起來,強迫自己停止思考上床睡覺,等明天問過裴景修再說。
裴景修壞歸壞,某方麵也是真的有用,才入官場不到一年,已經對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了如指掌。
第二天穗和問他那幾個人的情況,他幾乎不假思索,就把幾個人的家族背景現任職務說得明明白白。
遺憾的是,這幾個人和皇後除了姓氏相同,一點關係都沒有。
穗和很失望,懷疑自己猜錯了方向,打算晚上回去再把名單好好看一遍。
這一天風平浪靜,晚上回到家,她照例寫信給裴硯知,讓阿黃幫忙送去。
兩人表麵看像是真的斷絕了聯係,裴硯知每天除了養病也沒有別的任何動作,這讓裴老太太很是欣慰,感覺自己的狠心還是有用的。
慈母多敗兒,對待孩子就是不能心慈手軟。
裴老太太催促劉玉嬋抓緊時間和裴硯知培養感情,自己這邊再施加點壓力,爭取年前給他們把婚事辦了。
劉玉嬋比老太太還急,可裴硯知那裏被阿信阿義防得密不透風,她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覺得宋妙蓮說得對,不管怎樣先解決了穗和再說,穗和死了,表哥才能真的死心。
可穗和吃飯都是在廚房和雀兒她們一起,自己又不能把藥下在大鍋裏,該怎麽不著痕跡地毒死穗和一人,對她來說也是個難題。
裴硯知給穗和回信,說自己明天就可以出門了,到時候去攬月閣看她。
因為明天就要見到穗和,他心裏高興,特地賞了阿黃一盤牛肉。
官府對牛的管控很嚴格,平時人都很少能吃到牛肉。
阿黃麵對這從沒嚐過的美味,吃得狼吞虎咽。
許是愛屋及烏,裴硯知現在看阿黃都覺得格外好看,比別的狗子都好看。
他甚至摸了摸阿黃的頭,用很溫柔的語氣對它說:“阿黃,過幾天我們就可以開始新生活了。”
阿黃聽不懂,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看。
阿信在一旁看著,沒來由的一陣心酸。
大人這幾天在經曆怎樣的煎熬與掙紮,隻有他最清楚。
好在這一切快要結束了。
阿黃吃得飽飽,衝裴硯知滿足地搖尾巴。
裴硯知把油紙包遞給它,它便叼著一溜煙地跑走了。
穗和正在房裏等著裴硯知的回信,雀兒突然慌慌張張跑來:“娘子,不好了,老太太不知為何抓了阿黃,要把它拖到廚房亂棍打死煮肉吃,你快去瞧瞧吧!”
穗和心裏咯噔一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阿黃送信被老太太發現了。
她急得不行,連外衣都沒來得及穿,就跟著雀兒跑了出去。
一口氣跑到廚房那邊,離老遠就聽到阿黃淒慘的叫聲,穗和的心揪成一團,拚了命的跑過去。
廚房外麵的空地上點著燈籠火把,阿黃被捆住四肢扔在地上,裴老太太在椅子上端正坐著,劉玉嬋站在她身旁,她從金陵帶來的家丁正掄著棍子往阿黃身上打。
“住手,給我住手!”穗和衝過來,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那五大三粗的家丁推開,撲跪在地上抱住了阿黃。
阿黃不知道被打了幾棍子,痛苦地嚎叫著,嘴角有血流出來。
看到穗和,它的嚎叫轉為嗚嗚的哭泣,眼角滑落一滴淚。
穗和的心都碎了,緊緊抱著它,衝裴老太太大喊:“它隻是一條狗,它什麽都不懂,你怎麽忍心下此毒手?”
“因為你。”裴老太太平靜道,“我警告過你不要招惹我兒子,你非是不聽,居然讓一條狗給你送信,我打死它,就是為了給你看,你若還敢招惹我兒子,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穗和氣得渾身顫抖,恨不得上去和她拚命。
裴老太太指揮兩個家丁:“把她給我拉開,讓她親眼看著這條狗是怎麽被她害死的。”
兩個家丁應聲上前去拉扯穗和。
穗和死死抱著阿黃不撒手:“我不走,你們要打死它,就先打死我好了。”
家丁為難地看向裴老太太。
裴老太太陰沉著臉:“那就如她所願,給我狠狠的打,打死了大家省心!”
家丁領命,掄起棍子向穗和招呼過去。
穗和悶哼一聲,似乎聽到自己的骨頭斷裂的聲音。
她痛得趴俯在地上,把阿黃緊緊護在身下。
裴老太太最恨這種不肯服軟的強骨頭,她兒子是這樣,她孫子也是這樣,現在一個賤丫頭也是這樣。
“打,接著打,我倒要看看她的骨頭到底有多硬!”老太太咬牙切齒,在兒子和孫子那裏沒撒出來的氣,統統發泄在穗和身上。
家丁不再猶豫,手中長棍毫不留情地落下。
劉玉嬋激動地捏緊拳頭,巴不得穗和被亂棍打死,省得她自己再挖空心思去投毒。
雀兒嚇得小臉煞白,知道自己攔不住,拔腿就往東院跑。
老太太餘光瞥見她,立刻大喊:“快抓住她,別讓她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