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庭睜開眼卻是滿目黑暗。
他嚇得坐起來,可渾身都痛,黑暗中一個聲音,“你是我見過最特殊的人。”
這聲音熟悉,他有些懵,又不確定。
“愈合的極快,我一開始以為是我的草藥在起作用,可後來發現即便沒有草藥,你身上的傷痕也會極快的愈合,就好像,身體裏住了另一個人。”
“你是大公子?”
司庭驚訝,怪不得空氣中有淡淡的竹香,“為什麽不點燭火,還是我的眼睛瞎了?”
“沒有,你的眼睛受傷了,怕光刺痛。”
“是你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夫人沒下狠手,她其實該感激你,今日這些罪,是你替伯中受的。”
“是我惹的禍,伯中告訴我,不能給任家惹事,可我,明知道自己毫無能力卻逞能,害了伯中,也害了那一家五口。”
後者笑著,“如若不是你,父親可能打的就是伯中了。至於任家,你當王爺是吃素的,他打你這件事一天就傳遍京城,他在放出消息,想要拚死一搏,可惜皇上早不是當初的皇上,他賭錯了。所以,不是你,他會打伯中。你是替伯中受的。”
“怎麽會?”
王爺明明那麽疼愛自己的兒子。
“這世間所有的情義都是有條件的,司庭,尤其在官家,朝廷中的人無論做什麽都要回報,哪怕是夫妻間,父母與子女。如若動搖了家族的根基,即便是親生又如何,必要時候都會除之後快。”
“在狼群,小狼崽子被野狗叼走,狼王會不辭辛苦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會追回孩子,還有,頭狼被打死,母狼就會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給其他母狼,然後一生都在追尋仇人。阿媽說這就是本性。”
“那這麽說人還真不如畜生了。”任伯竹聲音聽不出喜怒。
司庭卻覺得自己大概說錯話了。“我是不是不能回到伯中身邊了?”
“你還想回伯中身邊嗎,不過是他的小廝,人這一輩子也不一定非要跟一個主子,誰不是為了活得快活,你要願意,可以做我的小廝,沒有夫人的限製,還可以和我去山莊,如果你也喜歡江湖,可以和竹棉竹葉一起習武,將來北地都可以去的。”
黑暗中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司庭一直沒說話,任伯竹竟有一瞬間慌亂,自己都覺得可笑。
“你先休息吧,你的身體恢複的快,但太瘦弱,恐怕還要養幾日。”
“我還能再回伯中身邊嗎?”
“外麵世界那麽廣闊,你還想留在他身邊。”
“我長這麽大,除了阿媽,還沒有人這麽照顧過我。”
“今後你在我這邊天涯海角任你自由,竹棉竹葉也可以照顧你,將來你變得強大還可以照顧別人。”
“可大公子,竹棉竹葉沒了我,還是可以自由自在,可伯中沒有我,他就剩一個人了。”
任伯竹在黑暗中攥緊拳頭,“現在朝局你大概不知道,伯中將來是要接管任家的,避免不了卷進漩渦,你陪著他便是九死一生,這你也願意?將來他為了任家犧牲你,這你也願意?”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以後的事說不準的,現在我要是走了,他以為我死了,怕是要傷心很久,而我不想看他傷心,他說我是他最好的兄弟,他說了,我便不能走。”
黑暗中靜默的似乎隻有呼吸,門外竹棉叫著大公子,從門縫透出來的光照進屋子,似乎一下從黑暗中醒來似的。
任伯竹到了門口,停下來,“之前送你的那塊羊脂玉還在嗎?”
司庭一愣,點頭,後想到對方可能看不見,“在。”
“以後你若有事可拿著玉佩來找我,我能做到的,會盡力。”
“大公子。”
司庭跳下床追出幾步,“你為什麽?”
“就當我羨慕伯中吧。”
司庭回到金院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天後,任伯竹早就通知了任伯中人在這叫他放心,可那日回來,伯中還是站在院子裏哭了,到是司庭,大病初愈人整個蒼白淡淡的,但看到他像個小孩子,無奈的,“哭什麽,我又沒死。”
“我以為你死了,你說你要是死了,我怎麽辦,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這臭小子了,一輩子都不得安生了。”
司庭笑著撓撓頭,“這不是回來了嗎?怎麽整天和大姑娘似的還哭上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任伯中拚命搖頭,“不管別人怎麽樣,司庭,你和我絕對不能分開。”
司庭聽這話都快不好意思了。
兄弟歸兄弟,這任伯中怎麽小媳婦似的粘人。
小四原本還擔心司庭回來在府裏掀起軒然大波,可並未,後來打聽了才知道,夫人訓話,誰也不許多嘴,多嘴的就要打板子,仿若那場鬧劇雷聲大雨點小,可外頭卻已掀起大浪,就在這短短時間內,朝廷局勢越發緊張,皇上開始臥病在床,無數老臣要進宮都被汝南王的黃城軍攔在外麵。
有一老臣喝出全家性命跪在宮外,要用全家五十口人命覲見,血書指責國舅爺逼宮,指責汝南王有謀逆之心。
卻沒想到皇上下了一道旨,將這老臣全家發配,人心已寒,卻也擋不住為天下百姓之心,那位老臣的弟子們,紛紛謹言,可惜官職都不大,不過是衝動的炮灰。
崔太傅朝堂之上支持四皇子監國,妄圖奪回掌權,可惜兵權一直在汝南王府,任天意雖和他南北兵權兩分,可惜汝南王在外麵江湖高手山莊不計其數,明裏勢均力敵,暗裏杯水車薪,朝堂之上皇上已經徹底放權,不少人傳出來,皇上怕是過不了中秋了。
崔闌自那日後便沒有什麽動靜聽說一直在宮裏,崔太傅朝堂吐血也要讓四皇子名正言順,崔闌定然沒空出來。
至於其他人,那日撕破了遮羞布,烈豪便沒有露麵,隻李元池有幾次約任伯中出來喝茶,會念叨幾句昨日快活已成黃花,有幾次他和他爹進宮,看到汝南王身邊的烈豪,感歎幾句物是人非。
末了歎息,“他究竟是汝南王世子,是父子,即便不想又能如何,難道要舍棄父親和家族?”
烈豪沒得選擇,誰又有選擇。
錢傅那日後邊徹底隱沒,他家和李元池家一直保持的中立不一樣,錢家是眼光毒辣,不到最後不會站隊的。
至於焦明遠,他算是這群人中最有閑情逸致的,現在也最無聊,他家早就站在汝南王一邊,可他這個兒子卻一點思想意識都沒有,用他的話來說上頭有爹,他這兒子就該玩樂,荒廢著,紈絝著,不然不符合他的人設。
到最後變成李元池焦明遠任伯中三人的小聚,隻不過,大多時候坐在望京樓上看著滿城軍隊巡邏物是人非罷了。
但三人決口都不提朝堂之事。
為了避嫌,更多談的是江湖,可焦明遠一向對這種沒什麽興趣,他父親是個好手,妹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他自覺人生沒什麽不滿意。
任伯中自那日看著司庭被打,自己卻手無縛雞之力便要下堅定決心習武,可惜,崔闌進了宮他那個不著調的師父去看了幾回,都不在,問了下人隻說是去雲遊了。
自己練習也沒什麽成果。
一開始想找李元池的長風教幾招,可李元池到底和他爹一樣,支支吾吾的,怕被人誤會。
焦明遠是汝南王一邊的,任伯中是四皇子一邊的,李元池多聰明人,片葉不沾身。
到是焦明遠那人不知是真傻還是真仗義,一口答應了。
轉頭就找了個武藝高強的人叫月陽,年紀不大,總是板著一張臉,就沒見他笑過,說是一直養在他們府上的親信,練武場就在郊外桃花莊,也是李家的莊子,李家生意遍布,莊子更是無數。
自那次溫泉後那莊子再也不去了,到選了桃花小莊三人長聚。
可惜任伯中到底嬌生慣養,受不得苦,有那心思,卻沒那身體,到是司庭學了一段時間,就說不用人了,他到自己悟出了師父之前教的劍法,任伯中還是一頭霧水,他一直以為那招式要和師父一樣喝醉了才能使得出來呢。
幾個人在桃花山莊打發時間不理世事,得過且過,這日小廝沒攔住,竟有人跟進來,隻見一身著粉色輕紗上有桃花栩栩如生,和背景桃花分不清誰是真誰是假。那張臉嬌俏稚嫩,卻玲瓏剔透,此時皺怒目,多了幾分靈動,“焦明遠,你把月陽哥偷偷帶出來經過我同意了嗎?”
外麵小廝忙對庭中幾個張大嘴的少年解釋,“小的沒攔住,是焦小姐她。”
“焦小姐什麽嬌小姐,我這輩子子最討厭被人叫我焦小姐。叫我明玉小姐。”
那小姑娘氣的直跳腳,再看焦明遠早就躲到桌子下麵去了,卻被焦明玉一腳踩著衣袍,“哪裏跑。”
李元池笑著趴在任伯中耳邊,“真看不出來,明遠怕他妹妹。不過都說明玉小姐知書達理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想到啊。”
大概聲音大了些,焦明蘭回頭瞪他們。
焦明遠隻好爬出來,“月陽又不是你自己的,是咱們家的人,我約月陽出來和人切磋怎麽了?”
“就是不行。”明玉抬眼正好看到從外院進來的月陽,他永遠目不斜視,到跟前低頭作揖,“明玉小姐。”明玉臉紅了又紅,跺著腳,“父親答應我,我出門的時候,月陽哥哥隨身保護的。”
“你不是一直沒出門嗎,那你也不至於跑過來興師問罪,這還有外人呢。”
明玉剛才氣急了一抬頭看到李元池和任伯中,紅了臉,“我不管。”
焦明遠對著任伯中二人口型意思是別惹她,一會打發走。
李元池多聰明馬上叫人拿了很多新鮮玩意,那嬌小姐到很快就安靜下來。卻是一直拉著月陽的袖子不肯鬆開。
之後焦明遠也不敢把月陽帶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