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庭越發進步,任伯中說話都酸了。
“明明一起學的,你總比我學的快,不過你這劍用的不硬氣。”
他接過劍,一揮樹枝斷裂,刃很快,“月陽大哥教習時候,你學的最快,就是劍用不好。奇怪。”
司庭撇嘴,“我是鞭子用慣了,劍不習慣,要是有把鞭子一樣的劍就好了。”
“世上哪有那樣的武器。”
任伯中雖然嘴上說,卻也心下記住了。
本想第二日再約焦明遠喝酒,可當天傳來消息,四皇子找任伯中進宮,這消息如平底炸雷,任夫人當即覺得不行,更多的是懷疑宮中有變。
雖如此,不得不入宮,隻是上馬車前,任夫人親自送到門口,抓住司庭手腕,“留你一條命在子華身邊,你該知道你是幹什麽的。”
“母親。”
任伯中一向不喜歡母親對司庭的安排,怕司庭心思敏感,皺眉說道。
司庭卻低下頭,“小的知道。”
馬車動了,她還是說攥著司庭的手腕,抓出一條血痕。
車走了很久,任伯中歎著氣,“你別生我母親的氣。”
司庭沒說話淡淡笑著。
之前任伯中也進宮過幾次,都是母親帶他去的,隻看看太後娘娘。
這還是第一次自己進宮,馬車一直到了玄門,換了內庭馬車,繼續走,掀開簾子,皇城之中肅靜極了,廣闊無垠全是青瓦鐵磚,一棵樹都沒有,周圍隻有低眉順目的宮人,往前看,冰冷的器宇軒昂的宮殿,不帶一絲血色。在這長大的人,心該多冷,天橋說書的說過,為君王者,便要心冷情冷血冷,方能得天下。
任伯中緊張,他這不是第一次見四皇子,卻沒這般見過,都是在太後那裏行禮便是,此時還沒進宮殿便聽到裏麵咳嗽聲,之後就是崔闌叫宮人送藥。
一進去裏麵發悶,撲麵而來的熱氣,叫人心情浮躁,可看到座上之人,卻多了幾分心疼,明明也是同齡的十幾歲的少年,他們平日裏還在鬥蛐蛐,這少年卻拖著一身病榻臉色蒼白,旁邊還是堆滿了折子,有些因為剛才劇烈咳嗽撞翻在地上,露出來裏麵的言辭犀利。
崔闌在他身邊站定,拍著他的背,不忍心的叫了一聲,“朝夕。”
四皇子抬頭眉眼如玉,揮著手看到下麵二人,“快起來,阿闌常提起你們,是他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任伯中拉著司庭起來,抬頭看麵前男子,真是個孩子,瘦弱的和崔闌一般,司庭曾以為從不露麵的四皇子最起碼是烈豪那種性子,並不曉得是這樣一幅麵孔。
“早就想見見伯中了,之前在太後那邊遇到兩次,隻打了招呼,我身體一直不好,也就沒見。”
“四皇子客氣了,我常聽崔闌提起您。”
“哦?”
他回頭看崔闌露出溫柔的笑意,“阿闌常說起我?”
任伯中看崔闌滿目愁容的樣子,心下感歎點著頭。
四皇子又看司庭,“我聽阿闌提起過,他那個師父又收了兩個徒弟,他也算師兄了,聽說司庭是你們三個裏學的最好的。”
司庭忙低頭,“都是師兄幫忙。”
“你們不必拘謹,現如今,能這麽和我說話的人也就你們三個了。我找你們來,你們都以為是為什麽?”
他又咳嗽起來,崔闌皺眉,“都叫你不要任性了,外麵的事我去辦,我父親已經找了任王爺談好了,你大可放心,大不了就拚個你死我活。”
任伯中詫異的抬頭,他想過找他們是這事,卻沒想到真的是,他來京城勢必逃不出這命運,必將上戰場兵戎相見這是身為世子的使命,可真的到了這一步,不怕是不可能的。
司庭在一邊拉著他的手臂抬頭對上四皇子的眼睛。
“你看看你,整日裏鬥雞一樣的,倒把他們嚇到了。”四皇子埋怨的。對著他二人,“阿闌這些日子著實費了不少心,其實我倒覺得,這江山落到誰手裏都比落到我手裏好。”
“你在說什麽呢。”
崔闌瞪著眼睛。
“開玩笑的,你看看你總這麽認真。”
司庭到覺得四皇子剛才一瞬眼神中的無奈當真不是開玩笑的。
“你若是把皇室甘心交到賊人手裏,便是曆史罪人,下場比死還慘。”
“哪有,終不過是一死,至於曆史的罪人,要看曆史怎麽演下去,若是他們能給百姓天下帶來太平盛世,我就是玄周的恩人了。”
“胡鬧,你再說這樣的話,真是愧對玄周祖祖輩輩。”
崔闌是較真且正直的人,四皇子也知道再說下去隻會讓他不開心,收了話題,閑聊了幾句沒再提政-局,任伯中一直看著崔闌,後者皺眉似乎也不知曉四皇子突然叫他們來幹嘛,不過,伯中不是傻子,看就知道傳聞八成是真的,陛下也許是不好了。父親說皇上已經幾日沒上朝了。
宮門守衛早就是國舅爺和汝南王的人,隻怕,那口氣斷了,這天就要變了。
而四皇子,體弱多病,是這宮裏唯一適齡的皇子。如若變天,他必死無疑。
閑聊了一會,四皇子突然看著門廊外的天空,“我好羨慕你們,能在外麵逛逛,這些年我最渴望的就是逛逛京城夜市。”
他咳嗽著,回頭看他們,“今日我弄那些折子,著實累的慌,不如你們帶我去走走?”
三人都發愣。
崔闌皺眉,“你這又是抽什麽風。”
後者笑起來,那狹長眉羽和笑容真的和烈豪很像,說到底,也是沾親帶故的兄弟,都有烈家血統,若果這少年不是這般多病,也是一代馬上的名將,烈家都是騎馬打仗的好手。
“你們看崔闌總這幅嚴肅樣子,也不知像誰。”
這話說出了司庭的心聲,幾個公子哥真真是崔闌最古板。
“如若不是你三番五次出幺蛾子,我也不會這麽顧前顧後。”
大概是氣氛難得輕鬆,竟吐槽起四皇子,“朝夕之前突發奇想,大風箏能不能帶人飛出去,攔都攔不住,下麵人縱著他,我一人之力拉不住他,他雖柔弱卻倔強的很。結果自己摔了個半死,還差點把我也摔死了。”
“你這話不知道要叨叨幾次,焦明遠被你念叨的上次都來我這裏告狀了。”
任伯中和司庭對視一眼,到沒想到四皇子私下和各家子弟關係不錯, 他若不是這般病容,以後會是個明君吧,隻可惜啊,在他身上諸多可惜,也隻能歸結於命運的不公。
崔闌列舉眾多,四皇子看著逆來順受,性子卻最倔強,他想要做的誰也攔不住。可無論是飛行的紙鳶還是叫人放孔明燈在上麵刻字,不過是他在這一絕城牆裏的寂寞無處排解。
崔闌嘴上強硬卻縱著他,四皇子是他見過最博學的人,可惜,這份博學要永遠困在紅牆青瓦裏。
“咳咳咳。今日難得高興,折子就先不管了,咱們出宮可好。”
“你又說夢話了,怎麽出?但不說你這身體,就是外麵。”
崔闌咬著嘴唇,就是外麵的守衛,你就算微服私訪,那風一樣的消息還不馬上到了各家耳朵裏,宮裏還好,有顧忌,可有顧忌這些年下手的人花樣百出,這要是出了門。豈不是?
“我藏頭露尾這麽多年,都這時候了,你還限製我。”
四皇子突然淡淡一句,讓司庭都覺得心酸了,崔闌咬著嘴唇,“我答應你也出不去啊。”
“誰說的。”
他竟叫了人來送了幾套便裝,那小宮人低眉順目,“四皇子,馬車已經在牆根下備好了。”
崔闌氣的站起來指著他,“你這性子,分明就是早有準備。”
四皇子笑的得逞。
“你就不怕?”
“怕了這麽多年,不也活著,放心,咱們翻牆出去。”
於是乎第一次進宮,司庭和任伯中就陪著以微服私訪的名義翻牆出去逛夜市。
崔闌氣急,叫了崔家不少守衛在暗處。四皇子手上不是沒人,隻是現在不能動用,目標越小越好。
可任伯中還是覺得荒唐極了,他們就這樣跑出來,行嗎?
“天亮之前就回去。”
四皇子一身便裝難得騎在馬上,頭發素冠,白衣飄飄,除了瘦弱,氣質帶了幾分英豪。
崔闌讓小廝背著藥,生怕他風一吹就倒,但大概興奮,這一路四皇子竟然都沒再咳嗽,人也精神了很多,崔闌都詫異。逛完街市逛書攤子,小孩子一樣看什麽都新鮮。
“我看八成是,四爺心情好了病也好了,我阿媽是赤腳大夫,她說人的病大多數是心病。在城牆裏悶著,沒病人也憋出病了。”
崔闌不置可否,卻也放下心來。
玩到了半夜,這廝竟然看到一處花樓想要進去。
被崔闌紅著臉拉住,拿著扇子點著,“你得了啊,玩也玩了吃也吃了酒都讓你喝了,該回去了,時間長了叫人知道你出來了不說。這種地方豈是你這等身份來的?”
四皇子笑著,“莫不是,阿闌沒來過,我可聽聞京中紈絝子弟的標誌就是在青樓有幾個花頭,捧過多少戲子。”
這話一出,任伯中和崔闌都僵了。
到是司庭點著頭,“好像還真是,焦公子就說他和錢傅在長春樓捧過兩個戲子,不過後來就覺得沒趣了,至於花樓。”皺眉搜索焦明遠的至理名言,“南街怡紅北街快綠,這便是怡紅院,裏麵的花魁該是小荷仙。”
任伯中詫異,“這你都知道?”
懷疑的上下打量他。
司庭笑著,“焦公子說的。”
“焦明遠就會教你這些有的沒的。”
氣的伯中翻著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