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憐這輩子努力地隱藏自己的咒術實力,同時體術練習也從來沒有落下,甚至因為不能在外使用術式,身體素質練得比上輩子更強,再加上他積累多年的實戰經驗,一般來說光靠拳頭,就能輕鬆祓除一級甚至準特級的詛咒。
但當他砸向禪院甚爾時,卻沒有聽見令人愉悅的骨頭斷裂的聲音。
男人強韌的肉.體硬生生擋住了加茂憐的襲擊,又在轉瞬中以一種刁鑽的角度出拳,勁風危險地擦過加茂的鼻尖。
少年像一隻靈巧的貓,敏捷地躲過反擊,踩著小巷一側的牆壁躥到了另一頭。
禪院甚爾難得打空,稍微起了興趣,目光鎖住對方,雙人飛快纏鬥在一起,空中隻見到兩道殘影,以及時不時的令人驚駭的擊打聲。
加茂憐吃力地躲過一次攻擊,擦了擦臉頰的傷,這才感受到天與咒縛的實力有多麽恐怖,這樣下去如果不使用術式他很快就會輸掉。
憐飛速考量著他們現在所處的地理位置,確定可以有時間消除自己的咒力殘穢而不會被發現後,毫無心理壓力地拋棄了“武德”這種東西。
下一秒,兩道暗金色的流光在黑暗中驟然亮起,少年踩在兩座高牆形成的夾縫間,仰麵躲過一記厲風,金屬鎖鏈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鎖鏈頂端的刀刃深深地嵌進身後的牆壁,差一點就能割斷少年脆弱的頸動脈。
男人扯出天逆鉾,塵土飛揚,水泥磚牆嘩啦一聲塌了一角,傾斜的燈光照亮了對方手裏的咒具。
看來這家夥也沒什麽底線。加茂憐嘖了一聲,飛身躥上牆頭,萬裏鎖鏈緊接著破空劃過,向他直擊而來。
衛衣下擺被重力拉開,露出一截柔韌而結實的腰線,肌肉撐開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少年如同倒掛的彎月,懸在夜空中,下一瞬,右手死死抓住襲來的鎖鏈,借著對方的力度,將盡頭的天逆鉾甩了回去。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另一側的牆壁也被破開一個大洞,方才還在那兒的男人已經憑空消失,躲掉了加茂憐的反擊。
兩道濃鬱的金色在黑暗中流淌,虹膜深處似乎有一團烈火燃燒,瞳術催發到了極致。
孔雀瞳找不到這家夥的破綻。加茂憐很快意識到這一點。
他的眼睛需要咒力作為觀察媒介,咒力這種東西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產出,但天生天與咒縛的禪院甚爾恰恰沒有,剛好克製住了他。
“誒?”低沉的嗓音在加茂憐耳邊響起,少年驚然後退,但還是慢了一步,被拳頭毫不憐惜地砸到牆上,後背壓倒了一堆碎磚。
加茂憐嘶了一聲,迅速使用反轉術式修複傷口止住了血,抬起胳膊細細檢查了一遍,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粘到他衣服上。有時候他會出現一些不合時宜的潔癖。
“阿格斯之眼?”禪院甚爾頗有興趣地蹲在他麵前,想要觀察他的眼睛,指尖還沒碰到臉,就被憐不客氣地拍了下去。
禪院口中的阿格斯之眼其實是孔雀瞳的學名,來源於希臘神話傳說。阿格斯(Argus)是長著一百隻眼睛的巨人,他死後,天後赫拉將他的眼睛灑在孔雀尾羽上做裝飾,因此人們也將阿格斯之眼稱作孔雀瞳。
傳說阿格斯能夠觀察到所有方向的事務與動,孔雀瞳的能力同樣也是洞察敵人的行動軌跡與破綻。
黑暗中兩人因為看眼睛的事情再次拳腳相加。
“喂喂喂,那邊兩個!你們在幹什麽!”黑暗中傳來一聲暴喝。
一陣刺眼的手電筒燈光照來,加茂憐眯起眼睛,遠處走來一個穿著警服的巡查員。
加茂憐環顧四周鬥毆造成的廢墟,剛想趁亂逃之夭夭就發現巡查員手中拎著一個熟悉的背包,是他的,因為礙事暫時扔到了一旁,包裏還有有關他身份信息的文件。
當機立斷,加茂憐死死地抓住了禪院甚爾的胳膊,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男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此時燈光已經籠罩了兩人,巡警胸前的記錄儀亮著紅光,誰都跑不掉。
警署中。
麵色嚴肅的警員瞪著這兩個家夥,毀壞公物砸壞牆壁這件事雖然存疑——他不覺得兩個人有能耐造成這麽大的毀壞——但打架鬥毆板上釘釘,證據確鑿。
“他先動的手。”禪院甚爾如實說。
警員看了看縮在牆角蒼白漂亮的少年,又看了看窮凶極惡嘴上還有刀疤的男人。
警員:……
甚爾:…………
加茂:………………QwQ
禪院甚爾心裏罵了一句髒話,甚至在考慮要不要直接闖出去,就在他視線穿過警署大門,策劃襲警逃跑路線的時候,牆角那個欠揍的金發小鬼挪了挪位置,將通向大門的走廊擋了一半。
禪院甚爾:“……”想宰人。
“喂你!你那是什麽表情!”警員衝男人嗬斥一聲,“不要恐嚇被害人!”
短短幾分鍾,已經從鬥毆事件轉變成加害事件,少年的相貌確實很有迷惑性,怎麽看都不像一拳砸壞一堵牆的類型。
在警員低頭寫記錄的瞬間,加茂憐衝禪院甚爾不著痕跡地露出一絲輕蔑的笑,誰讓這家夥調戲他的。曾經在黑.道混得風生水起的天與暴君也有被抓進警署的下場,憐光是想想,就覺得心情舒暢。
至於他自己,隻是一個剛滿十八還沒成年的高中生,在發現他並沒有監護人後,很快就會被釋放。
可惜加茂憐沒有徹底如願以償看到禪院甚爾被羈押,禪院合作的那位地下黑中介很快就得知了此事,為了將自己的搖錢樹從警署裏贖出來,立馬找了關係擺平了一切。
兩人在警員的監督下簽字認錯,臭著臉握手言和。
等警署那邊的流程走完,夜已經很深了,空氣微涼,帶著些水汽。
加茂憐抬頭看警署外孤零零的路燈,短暫地發了一會兒呆,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兒。按照他的原計劃,他現在應該在某個黑酒吧喝得不省人事,然後就這樣熬到第二天去新租的公寓收拾東西,再繼續準備普通高中高三入學的分班考試。
直到出了門,禪院甚爾和他擦肩而過,他們還在警署的監控攝像範圍內。
“喂。”加茂憐忽然開口叫住了男人。
他攥緊了肩上的背包背帶,他不經常在外人麵前表述自己的欲望,不過這回隻是遲疑了一秒,向前走了幾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不是,摸一次一萬?”
甚爾站定,側過身盯著眼前的金發少年。
加茂憐偏著頭,路燈倒映在他晶瑩剔透的眸中,讓人想到正在融化的威士忌碎冰。
熟悉的既視感在禪院甚爾心中發酵,伴隨而來一絲莫名的煩躁,很微妙,想要追溯時又消失不見。禪院確定自己從沒見到過這樣的場景,直覺告訴他這更像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氛,他有了不妙的預感,潛意識抗拒回想那到底是什麽。
他抬起手背蹭了蹭自己嘴上的疤,托對方的福,那裏被重新撕裂了,到現在還有些滲血。
“要試試嗎?”加茂憐又開口了,頭頂的監控探頭還閃著紅光,仿佛警告著下方的違法交易。
不過禪院甚爾一概是不存在道德底線這種東西的,麵對這個不知道成沒成年的少年的邀請,他隻短短地思考了兩秒,隨即扯出了一個十分標準的痞氣的笑容。
“好啊。”
·
……要命。
加茂憐陷進羽絨床墊裏,這種供於享樂的柔軟材質使他全身骨頭處於無依無靠的境地,稍微動一動就酸痛得要命。
他花了一些時間才想起這不是在他房間,而是在某個花銷巨大的奢侈酒店,空氣中彌漫著加濕器散開過分甜膩的花香。
這種味道使他太陽穴一頓一頓地發漲,後腦勺也仿佛被鋸子割成兩半,一半痛得他說不出話,另外一半在後悔昨晚那些荒唐的場景。
窗簾都沒有拉上,陽光從加茂憐的睫毛漏下,暈開在他仿若透明的白金色虹膜上,醒了有很久,他瞳仁終於顫了一下,在越來越靠近自己的滾燙氣息中輕微地偏過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桀驁不馴的英俊臉蛋。
臉蛋的主人撐著腦袋盯著他,墨綠的眸半斂著搭下濃黑的陰影,帶疤的嘴角上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烈性香煙的氣息殘留在唇上,隨著呼吸散開,氣氛頹靡又勾人。
這張臉要放到新宿任何一個牛郎俱樂部都能引起富婆們爭先恐後的競標,但加茂憐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他沒力氣和這家夥說上一句話。
昨晚為了爭位置,又打了一架,加茂憐被不幸製服。
而他身旁這個英俊混蛋顯然對男人沒有什麽耐心,打架時出招陰損,做的時候也絲毫不心慈手軟。總之兩人都憋著怒火,痛了加茂憐就踹人,一晚上下來誰都沒討到什麽好處。
“早安。”
男人微帶沙啞的嗓音撲在加茂耳邊,像混著加滿冰塊的金酒後宿醉的風,熱氣騰騰,隱約能聽出點饜足的笑意。
加茂憐聽見這聲音頭更疼了,伸出胳膊略帶痛苦地遮住眼睛,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一係列離譜破事。
“幾點了?”加茂憐從懊惱中抽離,一說話才知道自己嗓子有多啞。
“下午兩點。”
加茂微微一愣,緊接著飛速翻身而起,未料到自己飽受摧殘的身體,下一秒直接跪在**,痛得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惡狠狠地瞪了禪院甚爾一眼,壓在他身上伸手去扯床邊的包,翻出手機一瞥,二十多通未接電話。
“誰啊?女朋友——男朋友?”男人毫無道德底線地打趣,順手把住加茂抵在他腹部的膝蓋,曖昧地揉了揉。
說實話禪院甚爾對於昨晚的一切都還挺滿意,雖然他說著對同性不感興趣,但男人畢竟是視覺動物,加茂憐這張臉還是長得很符合他的獵豔口味。
“你這裏有顆痣。”
禪院甚爾碰到他膝蓋內側的皮膚,加茂憐手一抖,手機差點砸男人臉上,被甚爾一把撈了起來。
“真敏感。”他咧開一口白牙,將手機體貼地塞進加茂掌心。
加茂憐這時候沒工夫搭理他,因為這二十多通電話都來自一個人,庵歌姬,這學期即將升入四年級的高專前輩。
庵歌姬似乎以為加茂憐深受打擊遭遇不幸,電話打不通後,短信狂轟濫炸般塞滿了他的信箱。
加茂憐忽略了一堆“千萬不要想不開”“世界真的很美好”的信息,匆匆回了歌姬一句,“抱歉,歌姬前輩,隻是睡晚了才起,我真的沒事,請不用擔心。”
發完信息,他又從信箱裏找到了房東的消息,對方約好了三點見麵,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加茂憐擰眉下了床,衛衣皺巴巴的還帶著潮氣,隻能應付一下。
“喂。”禪院甚爾揚眉,“真是女朋友?”
加茂憐不想跟這家夥搭話,他背對著禪院,動作天真到完全沒有一絲危機感。當他微微拱起脊背套褲子時,玉色的肩胛骨如蝴蝶舒展開來,星星點點的紅痕被肌肉紋理崩得炫目,仿佛雪白大理石圍欄間野蠻簇擁的豔色玫瑰,又像殷紅濃稠的顏料傾瀉在白色畫布上,碰撞出一場驚心動魄的視覺衝擊。
“喂。”對方又叫他,加茂憐不耐煩地回頭:“幹什麽?”
禪院甚爾懶洋洋地靠在枕上,沒穿衣服,結實的上身布滿新傷和舊疤交錯的痕跡。
加茂憐忽然有些心虛又有些惱怒。
“幹什麽?”他皺起眉又問了一遍。
“反正約會都遲到了。“禪院甚爾一麵胡說八道,一麵曲起雙眸,態度輕佻地邀請,“再來一次嗎?”
房間裏的加濕器又開始工作了,嘶嘶地往外吐著膩人的玫瑰味香氛。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奇怪起來,床單上混亂的褶皺似乎還提醒著幾個小時前才結束了什麽,讓兩個始作俑者各自陷入了沉默。
沉默讓時間流速奇異地減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名為焦灼的情緒。
顯然在加茂憐的認知裏,這種焦灼與曖昧無關,因此對於禪院甚爾的邀請,他語氣關切、真心誠摯地問候了一句:
“你傻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