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縫被陌生的觸感填滿, 加茂憐能感受到男人指節上的粗繭在他手指的側麵輕輕摩挲,緊扣,彎曲, 掌心貼在手背上,將青紫色靜脈的顫動納入微妙的感官範疇。
這隻手曾經握著天逆鉾將加茂憐死死壓在身下, 企圖割斷他的脖子,可現在卻強勢又輕柔的擠進少年的手心, 像是要留下什麽讓人難忘的印記般, 燃起一片熾熱的星火。
禪院甚爾蹲在加茂憐身後, 低眸時眼角下垂,帶著天生的頹意,他將神色藏進了深邃的眼眸中, 情緒淡然, 無法被人猜透內心的想法。
加茂憐的腦袋還保持在仰頭看他的狀態,少年已經徹底懵掉了,金燦燦的孔雀瞳映著男人英俊的臉蛋, 一時之間都忘記了掙紮。
禪院甚爾覺得少年像這樣不說話的時候挺討人喜歡的。
於是他抬手想摸憐的額頭,指尖還沒碰到人, 嘩啦一聲,少年猛地鑽進了水裏,要不是甚爾及時放開了手,加茂憐躲避的架勢差點要把自己的胳膊擰斷。
“……嘁。”男人唇縫中吐出一句氣聲,水下的影子一躥三米遠, 幾秒後已經滾到了對麵的深水區,水波晃動, 看不清了。
加茂憐麵無表情地將自己浸在池底, 深水區沒人, 他屏住呼吸,讓冰冰涼涼的水流衝擊著自己的臉頰和脖頸,皮膚上滾燙的溫度仿佛還在,少年又將自己往池底壓了壓。
柔和的水流穿過他的掌心,水壓輕輕地包裹著他的手指,剛才被禪院甚爾握住的感覺還停留在指縫中。加茂憐皺著眉握緊拳頭,鬆開手指,又握緊拳頭,反複了好幾次才緩過神來。
他等身體溫度降得差不多了,才緩緩地浮上水麵,可是心跳還在加速,有種呼吸困難的錯覺。
加茂憐斂著睫毛,在水下無人見到的地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怦怦。
怦怦怦。
怦怦怦怦。
媽的怎麽越跳越快。加茂憐低聲咒罵某個總愛挑事的混蛋,表情臭得要命。
遠處還有社團成員們撲打的水聲,加茂憐深吸一口氣,又靜悄悄地縮回了水底。
他戴著防水耳塞,流水環繞著他的腦袋,聽到的一切都霧蒙蒙的,好像在另一個世界,這樣他能夠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胸腔內的撞擊聲。
加茂憐在許多漫畫電影電視劇裏聽見過普通人是怎麽形容心跳的,大部分說法是像林中小鹿亂撞,食草動物濕漉漉的眼眸總會讓人想起一切美好的事物,連它們的跳躍都充滿了生機勃勃的色彩,仿佛置身於童話世界。
加茂憐並不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和那種戀愛漫畫的情節相似,可他沒辦法解釋為什麽自己每次遇到男人的時候,都會產生抑製不住的心悸。
這種情況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頻繁。
少年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可是喜歡女人的啊。
加茂憐現在的手機待機畫麵還是某部遊戲的人氣女NPC,更何況他和禪院甚爾僅有的那次體驗也不怎麽美妙,加茂憐也是在那之後認定自己對男人的興趣遠低於對紙片人萌妹的興趣。
難道是到了應該談戀愛的年齡,身體已經開始用這麽拐彎抹角的方法告訴他缺少紓解了嗎?
上輩子加茂憐一心為了家族名譽,被咒術界呼來喝去全世界亂飛,忙得根本就沒有談戀愛的心思。會不會是這一世太閑了?
人就是飽暖思**.欲的本性,他可能最近有些思春?
因為和禪院甚爾的某些回憶太過印象深刻,所以當見到他或靠近他時,自然而然就出現了雄性荷爾蒙爆發的反應?
少年腦袋裏閃過無數奇妙的想法。
就在他肺都要憋炸時,岸上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口哨。
加茂憐慢吞吞地浮上岸,試練的時間結束,接下來社員們要上岸排隊,進行200米自由泳的速度測試。
名單從大一開始往後排,加茂憐第二批下水,他站在岸邊正想觀察前麵遊泳的家夥,準備取一個平均值速度慢悠悠地結束測試。
禪院甚爾幽幽開口:“最後一名我親自來訓。”
眾人瞬間挺直了腰背,戰戰兢兢地注視著泳池,要是之前教練這麽說,或許會有人故意拖在後頭,但在見識過男人凶神惡煞、仿佛要吃人的氣場後,在場所有浮動的心思都煙消雲散,相比於看帥哥還是命重要。
加茂憐也瞬間打消了之前的想法,決定這次自己有多快遊多快,不然再來剛剛那麽一次,他可能會七竅出血而亡。
有了禪院甚爾那番話,第一批新生遊出了玩命的速度,之前比賽都沒有見他們這麽拚過。
當加茂憐站在起跳板上時,他注意到禪院甚爾瞥了他一眼,少年立馬肌肉一緊,腦子都開始不好使了。
隨著口哨一響,他遊魚般鑽進了水裏,藍瑩瑩的池水從眼前晃過,逆流衝刷著他的身體,等加茂憐蹬住對麵的池壁返回時,猛然回神。
他注意到和他一起出發的家夥們才遊了一半不到,岸上圍觀的社員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所有人都一副驚詫的表情,他們是第一次看見如此詭異的速度。
少年衝出去瞬間,肩膀的肌肉大幅度拉伸著,仿佛根本不懼水流的阻力,像真正的魚類,很快穿梭到了對岸。
加茂憐微微一頓,收斂地放慢了速度,可是這時候忽然停下未免有些欲蓋彌彰,他硬著頭皮頂著眾人的加油聲往前遊動,再次蹬著池壁轉身,還有一個來回。
就在他匆忙靠岸的時候,仿佛聽見了禪院甚爾的笑聲,隨後少年感到兩束灼熱的目光總是在追逐著他的背部。
他再次放緩了速度,最後一個來回結束,觸及池壁,轉頭一瞥,離他最近的家夥還有五十米,也就是一個泳池的長度。
完蛋了,預估錯誤。
空氣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人高聲問:“多少秒多少秒?”
加茂憐從泳池裏爬出來,警告地瞪了禪院甚爾一眼。
男人頓了頓,這才輕輕按下了秒表,成績直接從1分37秒23變成了1分55秒31。
“欸,我以為在1分50秒以內呢,第一趟出去的時候多快呀!”
“再怎麽也不可能比教練還快,加茂君要真的能進1分50秒早就被職業隊拉走了,怎麽可能還留在學校嘛。”
“對啊,可能是因為和其他人對比著,所以顯得比較快吧。”
眾人議論紛紛,加茂憐微微鬆了一口氣。
最後果然不出所料,他一次“失誤”竟然測出了全場第一。
景山澪奈遠遠地對著少年比了個耶,她是第二,隻比加茂憐晚了三秒。不愧是遊泳天才少女,再這麽訓練個一兩年真的能夠參加國際比賽了。
“那最後一名真的要被教練親自訓嗎,好可怕呀。”有學生在私底下議論。
他以為自己說的很小聲,其實全被男人聽在耳裏。
加茂憐聞言回頭瞟了男人一眼,正對上了禪院甚爾那雙墨綠的眼珠。
那雙眼裏閃過一絲戲謔的光芒。
“……”少年的第六感發出警報。
甚爾緩緩咧開唇角,說了一句,“大家都表現得不錯,最後一名也是,稍加練練就行——”
加茂憐麵無表情地盯著男人,眼裏的威脅都要溢出來了,可禪院甚爾忽然轉開了腦袋。
“所以,今天我還是幫加茂同學訓練一下吧。”禪院甚爾說,“雖然他的速度很快,但肌肉發力方式完全錯誤,真的是……讓人看著就火大。”
男人語氣壓得很冷,所有人都以為加茂憐完蛋了,紛紛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加茂憐也挺同情自己的。
禪院甚爾宣布解散自由練習後,眾人如鳥獸散,立馬逃離了這兩個家夥間冷若冰霜的真空隔離帶。
加茂憐下意識看了一眼景山澪奈,發現少女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揮著手和其他人一樣離開了。
加茂憐:……
我可以選擇退社嗎?這狗屁學分我不要了。
他被禪院甚爾直接拖下了水,男人也脫了外套和加茂憐一起泡在水裏。
“別做出那副討人厭的臉。”甚爾嘖了聲,“老子給你單獨課外輔導,你還不樂意啊。”
“求你,別輔導我。”加茂憐冷漠地說,“看到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們了嗎,滾過去展現你的魅力就行了。”
“那不行。”禪院甚爾拍了拍加茂憐的肩膀,示意他浮起來做動作,“那我不成人渣了嗎?”
“你不本來就是人渣嗎?”加茂憐認真地問,“我以為你有自知之明的——”
少年的話忽然卡在喉嚨,他感受到男人的掌心正貼著他浮起來的腰部。
“放鬆。”禪院甚爾順手捏了捏加茂憐的胳膊,“你以為我在說笑嗎?遊的時候全靠蠻力,手腳攪得跟螺旋槳一樣——你是在遊泳還是在開海上摩托啊?”
加茂憐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是來真的,他猶豫了一瞬,“……說就說,別動手動腳。”
“你身體我都摸遍了,現在還害羞呢?”禪院甚爾像是在嘲諷。
加茂憐看不到他的臉,隻能報複性打了下水,濺了男人一身。
禪院甚爾威脅:“你要再這樣,以後訓練我都拿你做示範。”
加茂憐閉上嘴不說話了。
他眼前忽然浮現起景山給他發的那條短信——
【……特別對方還成為了自己的教練,想想都窒息啊。】
確實很窒息。
……
晚上九點,訓練結束。
加茂憐已經被禪院甚爾在泳池裏折磨得腰酸背痛,要知道自從他離開咒術高專後,就再也沒有在普通的體育訓練中感受到這種滋味了。
解散後,景山澪奈還在努力地練習,加茂憐瞥了一眼禪院甚爾,特意和少女待在一起多留了一會兒,直到禪院走了才鬆了一口氣。
“你就這麽警惕你前男友啊?”景山有些疑惑,“我看他一直對你餘情未了的樣子,再怎麽樣都很有戲嘛,難道他做了什麽對不起加茂君你的事,所以你才那麽抗拒?”
這段話的槽點太多,加茂憐一時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否認,最後他隻搖了搖頭,“沒事,我隻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噢……”景山澪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少女還要繼續訓練到十點,加茂憐同她道別後就先走了。
他先回更衣室取了自己的包,然後就走進了一旁的男生公共浴室。加茂憐每次訓練完都有洗澡的習慣,無論多晚都要把泳池裏難聞的消毒水衝掉。
遊泳館的公共浴室是有隔間的,這麽晚了,裏麵沒有衝水的聲音,看來人都走完了。
加茂憐將包放在長凳上,扯下泳帽,在腦袋上搭了一條毛巾,垂著頭揉著酸痛的肩膀,走到最裏麵的淋浴間。
由於毛巾有些擋視線,他剛拉開門的時候還沒注意到裏麵的情形,抬眸時才驚然抖了一下。
一麵結實漂亮的脊背映入眼簾,肩部肌群和背闊肌微微凸起,在腰部收窄,形成令人賞心悅目又不誇張的倒三角形狀,水流沿著肌肉線條劃過腰部,再由腰部往臀下滴落……
再往下放到電視裏就是不能播出的內容了,加茂憐立馬收回目光,在男人回頭之前,嘟囔了句,“……不好意思。”
說完他立馬就要關門。
說是實話,他腦袋現在還有些亂糟糟的,耳邊回想著池裏的水聲和怦怦的心跳聲,以至於在被男人抓住手腕拽進淋浴間的時候,大腦一時宕機,沒來得及掙紮。
“躲什麽躲,又不是沒看過。”禪院甚爾輕佻的聲音在加茂憐耳邊炸開。
這混蛋不知羞恥似的坦然站在他麵前,挑著眉,手一下子從少年的手腕移到了少年的肩膀上。
加茂憐“嘶”地退後一步,撞到了門上。
這家夥手勁巨大,忽然就捏到了少年酸痛的肩部,並且以一種不容反抗的姿勢,手掌一下一下捋著少年肩上的肌肉。
加茂憐又是“嘶”的一聲,閃亮亮的眼睛瞪著禪院甚爾,“你幹什麽?”
“運動後放鬆肌肉啊。”禪院甚爾理所當然地開口,“不然你明天絕對會落枕。”
“我是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做這個?”少年滿臉震驚的表情,“你真被咒靈附身了嗎?”
禪院甚爾一頓,“哪家咒靈還會幫人按摩的?”說著他又下了重手。
加茂憐瞬間痛得皺起了眉,咬牙切齒地推開甚爾,“別,你要真想發泄用不著使這麽拐彎抹角的方式,大不了我陪你打一架。”
“……”男人忽然沉默了幾秒。
加茂憐垂眸,不小心垂得太下去了,緊接著匆忙地抬眸,金燦燦的眼珠子在空氣中亂瞟。
淋浴間裏還彌漫著熱騰騰的水汽,加茂憐此時覺得自己的臉好像都快跟水汽一起蒸發掉了。
他偏過腦袋,金色的碎發黏在臉頰上,在主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露出了一截緋紅的耳垂。
“……我走了,你慢慢洗。”加茂憐呼出一口熱氣,剛想轉身推門,男人湊近擋在了他麵前。
高大的身影將公共浴室的燈光擋在了身後,投下一片濃鬱的陰影,少年被籠罩在其中。
禪院甚爾微微俯身,深邃的眼眸同孔雀瞳交纏,眼裏帶著一絲彼此熟悉的情愫。
氣氛倏地焦灼起來,在狹小的空間內蔓延成災。
他熾熱的氣息拍打在加茂憐耳邊,“真的要走啊?”
是一個問句,行動卻無賴地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加茂憐剛剛運動完,現在腦袋正熱血沸騰,瞬間就看明白了禪院甚爾的意思。
他頓了頓,屬於成年人的默契一下子到達了頂峰。
怦怦。
加茂憐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喉結跟著顫動。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遵循一次身體的願望,憋久了似乎對健康不太好。
怦怦。
胸腔裏的那頭鹿歡快地雀躍起來。
禪院甚爾說完那句話後就一直沒有動作,既沒有靠近也沒有疏遠,維持在侵略的邊界,他似乎體貼地給了加茂憐足夠的思考空間,唯有那雙墨綠色的眼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少年的眼睛。
陰影讓他的瞳孔變得深邃幽暗,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
加茂憐偏了偏頭,啞著嗓子輕聲問:
“不是一次一萬了?”
“免費好不好。”男人鼻腔中發出一聲愉悅的輕笑,將少年抵在了涼涼的瓷磚牆上。
加茂憐感覺磚上的水汽凝聚了起來,沿著他背部往下淌著,他頓了頓,慢吞吞地抬起手,貼在了男人滾燙的腹肌上。
“隨便吧。”少年含糊不清地哼了一聲。
淋浴被擰開,淅淅颯颯的水聲充盈著整個狹小的空間,熱氣蒸騰,水霧氤氳,將心跳和觸碰都藏進了嘈雜的思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