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清規定定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心裏犯怵。

你不要過來啊。

今日是她複學的第一日,正因伏容見不得人而告了假,心裏高興著,見到元疏,整個人頓時蔫了。

看清元疏的臉時,他正微眯雙眼。

解清規以為他要訓斥自己,不料他溫柔道:“昨日染了風寒?”

解清規:“啊?”

“是臣疏忽了,郡主身體本就孱弱。”

他一會兒一個性子,解清規不知說些什麽好,極怕說錯了話,他又跟昨日一樣嚴肅起來。斟酌再三要開口的時候,元疏又繼續道:“不過你生病又不告假,怨不得邱大人。”

解清規:“……”

果然,他嘴裏吐不出什麽好東西。

她將想好的話咽了回去,這時才發現元疏今日不同以往,穿了一件利落的玄色圓領袍。

配上他剛才正色所言,委實肅穆。

“所以學生對罰站一事並無怨言,先生可還有什麽事要交代?”

解清規麵色不改,內心也算平靜。

元疏說:“下學後,來靜室找臣,帶你過一遍今日學識。”

解清規心裏不平靜了。

她愣了一會兒,想要張口婉拒,就見元疏快步離開,朝之前目的地方向去了。

懷揣憤憤之心,她又在外麵站了半個時辰,沒等來心情好轉,倒是等來了邱先生氣消,讓她回到學堂內。

小憩時候,戶部尚書家的二娘子沐悠瀾湊了上來。

沐悠瀾明知故問道:“郡主,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成親了嗎?”

旁邊先前嗤笑解清規的幾人開始前仆後繼鑽空子:

“你不知道嗎?郡主的親事沒成,那常子深是個花花公子,在大婚之日出了洋相。”

“要我說啊,郡主你回不回來,不都一樣嗎?”

“是啊,你以前一心撲在常子深身上,盡學些《女則》《女訓》什麽的,現在回來,還不如待在府裏享樂呢。”

解清規聽著刺耳的話,絲毫不惱。

她看了一眼沐悠瀾,就聽見她冷哼道:“我早就告訴你了,跟在男人身後沒好處,你又不信。認栽了吧?”

解清規無奈笑了笑,她還是和以前一樣。

沐悠瀾是上京有名的才女,一心撲在書洋裏,看不上情情愛愛。每每在她製造與常子深的相處機會時,都要橫插一腿。

那時候,解清規煩得要死。

如今不同了。

解清規無視看客,學著她明知故問:“是嗎?我怎麽不知道我成親了,有這回事嗎?”

她們大眼瞪小眼,沐悠瀾最終受不住,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下學之後,沐悠瀾疾步而去。

解清規望著她的背影,雷厲風行的步伐瞬息間轉而低迷,下一瞬,沐悠瀾一口血沫吐在了門框上。

先前附和著冷嘲熱諷的貴女們像見了瘟神一樣,大步流星離開。

她上前去,眼疾手快拉住搖搖欲墜的人。

沐悠瀾生性要強,不喜歡旁的人關心自己,撐著身子甩開了解清規。

她用袖口抹去唇邊的血跡,“不用你關心我。”

解清規皺著眉,不顧其排斥,拉起她的手臂將她穩穩扶到椅子上。

她依稀記得,沐悠瀾好像有先天不足之症,身體比她還要差。一旦染了風寒,便會氣虛嘔血,久不能好。

“都說了,不用管我。”

她已然是萎靡不振,說起話來像崩了一根弦的琴。

解清規哪裏肯依,抬起她的手便去探那脈搏。如她所料,昨日被寒風折騰的人,不僅是自己。

“都這樣了,就別逞強了。”

她從地上取來幾個軟墊,放在沐悠瀾的兩側和身後,盡量讓她的身子立起來。

為防自己出門在外遭遇不測風雲,解清規一直隨身帶著一卷針,不成想現在派上了用場。

刻不容緩,她將針袋從書屜中取來,鋪開之後便開始施針。

起初解清規是如履薄冰,但很快就漸入佳境了。

待施針完畢,解清規身心俱疲,冒出了不少的細汗。收針之時,手已經有些麻痹。

她甩了甩手,看見沐悠瀾正麵色恢複紅潤,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盯著自己。

解清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沐悠瀾重得生機後,依舊是以前那般德行,“哼,雖然你救了我,但我是不會和你當好朋友的!”

“……”

解清規呆若木雞,無話可說。

回過神時,沐悠瀾已經帶上書屜,倉皇而逃了。

她看向先生書台上的時計,心裏晴天霹靂。

時間怎麽過去這麽久了?!

元疏不會宰了她吧?

解清規左右踱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很想溜之大吉,但更怕元疏明日親自來興師問罪。

況且,明日整日都是元疏的課。

最終,她還是硬著頭皮去了靜室。

解清規又在靜室門前徘徊了一會兒,轉了幾個圈,屋裏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郡主既然沒忘,就進來吧。”

解清規咬了咬唇,慢吞吞地推開門。

房內燃起的蠟燭不多,冥冥中,元疏本就冷若冰霜的表情更加嚇人。

他敲了敲案台,看著她,“臣等了郡主許久。”

解清規尷尬笑笑,如實解釋:“抱歉,戶部尚書家的沐二娘子染了病,學生略識醫術,給她看看。”

元疏目不轉睛,“哦,郡主倒是自謙。”

解清規神情冷下來,她不明白為何他們之間要麽存著溫情,要麽就劍拔弩張。

她在元疏為她備好的位置坐下來。

“先生要授些什麽?”

元疏卻道:“臣問過邱先生,上課之初的那些學識,都較為粗淺,你回去溫書即可。本來臣以為邱先生會讓你站到下學,沒想到他還是留了情麵。”

“這便不授經書了,授棋吧。”

解清規聽了前麵的話,剛鬆一口氣,緊接著一顆心便吊了起來。

元疏從檀架上取來棋盤與棋子,在解清規麵前的案桌上布置妥當,將盛著黑子的棋奩放在她那則,隨後於她對麵坐下。

“開始吧。”

躲不掉,解清規無奈取出棋子落下。

行了幾回合後,元疏道:“今日重回國子監,可還適應?”

解清規腦海中掠過那幾人胡言亂語的畫麵,“回先生,我很好。”

元疏落子,將她幾顆棋吃掉。

“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