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六月,風和日麗的時候就多了起來。

炎日炙烤著將軍府書閣的窗牅,若非喚來了幾名仆從在一旁扇風,又用一方鐵盆盛著成塊成塊的冰,解清規隻怕要熱昏過去。

司天監五長老之時過去數日,依舊沒有調查進展,孟帝索性便將它當作一樁懸案看待。

如今,它事無巨細寫入了竹簡之中,成了案卷擱置在大理寺的典藏閣中。

解清規縱使猜到此事乃元疏所為,也並不打算加以幹涉,比起一個尚未確定的機會,她還是更在乎自己的小命,也更相信經由自己之手策劃出來的謀略。

這幾日她不想看見元疏,便以身子尚未恢複妥當為由,同國子學那邊告了假,一連在將軍府蝸居了好幾天。

她日日吃著阿兄從軍營回來路上捎帶的冰糖水,繼續白麵鬼委托給自己的奇藥。

時至今日,這月墜花折,算是成了。

美中不足的是,解清規查遍了典籍,也找不到具體要如何去調整月墜花折的配方用量,其中有些藥材恰巧又珍稀無比,她便也隻做出了毒的劑量甚微的版本。

解清規同往常一樣,將香藥的成品裝進了一枚小瓷瓶裏。

隨後,坐在搖椅上發愁。

她不想去找元疏,可是自己決計找不到白麵鬼,又如何能把月墜花折交與他?

而且,她不信任元疏。

前世,是元疏親自點了山鬼司使的罪,將他問斬,如今這樣重要的東西,解清規又怎能假於他手?

解清規張口吃著祺安喂過來的糖水,呆愣愣地盯著梁柱。

那件事雖未對她造成較為嚴重的傷害,可到底經脈受了損,她的身子骨好像比以往更虛弱了。

方才操勞半天,這會兒已經疲憊不已。

睡意彌漫腦際,可解清規卻總被一縷思緒牽係著,半天揮之不去。

她無法入睡。

祺安留意到小姐不對勁,主動道:“小姐,要不奴婢去點一些助眠的香?”

解清規睨了一眼窗外,如今已經將近黃昏了。

她說道:“不必了。祺安,你去為我準備一身束袖的黑衣,要方便行動的,晚上我有事出去一趟。”

祺安不解,但還是領命下去置辦了。

旁邊扇風的婢女們動作很輕,整個書閣仿佛除她以外並沒有旁的人一般。解清規躺在搖椅上,就著四下鴉雀無聲的寂靜,逐漸睡去。

直到入夜漸深時,她方才醒過來。

換上了備好的衣裳後,解清規獨自出門了。

當然,身後的不遠處還緊緊跟著個悄無聲息的溫涯。

解清規眼眸半眯,用技倆甩開了他,消失於蟬鳴與月色之中。

……

酒巷末,伏府。

伏家本就不似尋常人家有著煙火氣,原本伏容在時,好歹與伏夫人之間母女情深,時常湊在一起圍爐煮茶,如今她入宮做了賢妃,伏府便是淒涼一片。

伏彀並不與伏夫人一同用膳,往往浸在書房裏,兀自搗鼓自己的事情。

若無吩咐允準,無人能進得了伏彀的書房,是以從來無人知曉,伏彀一連待在書房中幾個時辰,都是在做些什麽。

伏彀不在書房中的時候,門外便有數位他從金吾衛軍中調遣過來的精兵守著。

解清規伏在屋簷上觀望良久,這些精兵哪怕一刻都沒有鬆懈的意思。

軟的不行,就隻有來硬的了。

她出門之前為防萬一,帶了大量的毒,而眼下正值夏日,空氣彌散的慢,要在室外毒倒這些人,並不是什麽難事。

等了良久,伏彀終於從書房中出來了。

確認他委實走遠後,解清規擲出一枚摻了迷香的煙信子,於混亂之中混淆視聽,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溜進了書房之中。

入了其中,她立時開始找尋有用的信息。

伏府看似淒冷,實則暗藏殺機。

守在書房門前的那些守衛,到底是經曆過百般錘煉,解清規的迷藥對他們起不了太長時間的作用,且遲早會有旁的人察覺異常。

所以,至多半個時辰,她就必須全身而退。

伏彀的書房與常人的並無二致,無非是筆墨紙硯琴棋書畫,外帶一些禦賜抑或他自己收藏得來的擺件,乍一看,根本發現不了任何有用信息。

解清規將擱置書卷的木架子裏外翻了一遍,裏麵橫豎都是一些經典的文書兵法。

孟夏的夤夜裏的熾熱不輸白日,尤其是在室內,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解清規就有些發汗了。

一出汗,外加上一無所獲,她難免有些開始煩躁。

解清規心想,莫不是有些什麽機關之類的?

奈何她精通醫毒,武功不容小覷,箭術同齡之中無人能出其右,唯獨對奇門遁甲之術不通。

眼前一幹擺設在她眼裏,皆隻是擺設而已。

解清規凝了凝眸,目光從木櫃中無數個巧奪天工的擺件上掃過,逐一仔細觀察,想看看這其中是否有形態突兀的什物。

她雖不通機關術,可來時也看出來這書房內外的構造有所出入,顯然有一部分消失無蹤了。

解清規定睛看著那高大的,頂端直通房梁的木櫃。

她有預感,那木櫃後麵,定是暗藏玄機。

時過半晌後,解清規的目光逗留在一尊朱雀神像上。

幼時阿娘給她講過許多神話故事,其中就講過《山海經》中的朱雀。

傳聞朱雀是天之四靈之一,乃是代表炎帝與南方七宿的守護神。百姓之中有不少傾慕其昳麗形象,而收作擺式的,可也講究著朱雀應當擺在南方位,亦或者麵向南方位。

可這伏彀書房中的朱雀,看起來精美絕倫,卻有一點美中不足。

那便是他將這朱雀朝向了西方位。

如此奧妙,若非知曉其中隱秘之人,還真是輕易察覺不出來。

解清規伸手便要去試著旋轉那朱雀銅像。

這時,本該靜謐的屋外,卻忽地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解清規心下一緊。

這會兒才過去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還不到半個時辰的三分之二,他們來得比她想象中要快多了!

她眉頭皺起,索性將那朱雀像逆向旋轉。

在它麵朝南方位的一瞬,木櫃子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