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又是一個清冽的早晨,姚懷川坐在馬車的前端,雙手握著馬韁,抬頭望了望清冷的天空,一群大雁整齊地在空中掠過。
大雁北飛天將暖,本應可以舒服地閉上眼享受著春天的氣候,姚懷川有意無意地望了望背後透出絲絲寒意的車廂,心中的暖意也頓時被衝涼了許多。
昨天因為單離守的一句“我要去京城”,姚懷川不得不跟莊島杭辭行,本來就已經麻煩自己兄弟很多了,現下總不好意思再讓他當免費馬夫,而莊島杭並不是很介意,若不是真的有事在身,也許真的會一直跟下去。
多了單離守一個人,姚懷川不得不放慢速度——載著一個滿身是傷的人,身為醫者,他知道那是無論如何趕不得路的。
他倒是怕單離守嫌速度太慢,不顧傷勢要加快行程,不過行了一天,車內的人卻沒有任何“建議”,隻是比以往更多的沉默。
此刻的單離守隻是靜靜地靠著車壁,依舊如故地望向車窗外。
隻不過他這次看的,不是四周移動的景色,而是遠邊尚隱在雲層之後的晨陽。
金色的光暈與純潔的白色相互融合在一起,如此和諧而又自然的景色,能夠讓人想象出當那一輪日光逐漸耀眼地覆蓋整個天下的壯麗情景。
但是刻下的單離守,眼中並沒有平靜與安詳,亦沒有欣喜與激**,隻有片片陰鬱與深沉。
太過美好的東西,總會有想要毀滅的衝動。
太過追求完美的單離守,在心灰意冷之後,眼裏已經容不下任何美好的東西,即便那並不完美。
單離守將眼神轉向正在駕車的姚懷川的背影,雖然隔著一層車簾,那□□的背影,揮鞭揚起的略帶瀟灑的衣袖,清清楚楚地印在眼中。
單離守匆匆一瞥之後,又看似淡然地望向了窗外,真不明白心裏的這種感覺,到底是羨慕,還是嫉妒。
溫和的春風吹過順風客棧前的梧桐樹,一輛馬車徐徐停在了門口。
駕車的人是一個身著青衣,發髻上插著一支精巧的白色羽毛的俊朗青年,雖是一身風塵仆仆,卻是麵上帶笑,讓人如沐春風。
而馬車裏出來的那位白衣青年,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隻是冷漠的麵上絲毫沒有表情,說是目中無人,卻又不像是故意為之,而是天生對任何人都不上心,實在無法讓人頓生好感。
客棧裏正在休息的客人們在兩位青年剛踏進客棧的時候立刻投去了熱烈的關注,尤其是白衣人,見其舉止不凡,非富即貴。
“咦!二哥?!”隻聽一道又驚又喜的聲音,一個黑色的身影飛奔了過來,激動地看了一眼青衣人身邊的白衣公子,又戀戀不舍地轉向姚懷川,十分正經地喚了一聲,“姚二哥!”
“咦?慕……三弟?”姚懷川也是一臉詫異,“我們竟然如此有緣,這麽說,占大哥也在這裏了?”
“恩!”慕小遠應了一聲,視線有意無意地飄向姚懷川身邊的人。
而白衣人僅僅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再沒注意他。
姚懷川連連歎氣,上次不告而別本就對他們兩位極為過意不去了,這回身邊又多了個脾氣完全不走正路的單離守,不知道要把他們得罪到什麽地方去了,這一聲二哥喊得姚懷川心中五味摻雜。
“小遠。”隨著身後一陣呼喚,慕小遠愉悅地向後喊了一聲,“師兄快來,二哥來了!”
一眼瞥到十足驚喜交加的占舟濟,單離守半闔著眼,一絲內力凝成音傳到姚懷川耳朵裏:“什麽時候你和這兩隻關係好到稱兄道弟的程度了?”
姚懷川笑容一僵,麵上還在跟占舟濟打招呼,內裏傳了個音給單離守:“這兩位可是我的結拜兄弟,離守你再大的脾氣也要忍住,待會我任打任罵,絕無怨言。”
“二弟。”占舟濟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邊上那位引人注目的白衣人,雖然上次有過經驗,但與姚懷川寒暄幾句之後,他還是很想結識一下這個姚懷川的朋友。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雖然問的是單離守,但是占舟濟對單離守的回答完全不抱希望,所以眼是朝著姚懷川看的。
“哼。”單離守淡淡睨了占舟濟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
時刻關注著單離守的占舟濟自然沒有忽略他眼中的別有深意,仿佛能將萬物看透般的深邃的眼眸,讓占舟濟一瞬間有窒息的感覺;而那抹令人心驚的笑容——宛如嘴角開出了一朵曼珠沙華——看得占舟濟心神一凜,隨即警覺了起來。
而一邊的慕小遠,是徹徹底底地看呆了。
“啊,我朋友,單離守。”姚懷川明白單離守是絕對不會回答的,隻好自己“引見”了,“離守,這是我大哥占舟濟,三弟慕小遠。”
“單公子,久仰。”似乎被看透的占舟濟,此刻麵對單離守,卻有些緊張了。
“單大哥,久仰。”慕小遠倒是叫得十分順溜,一下子就把關係給貼近了。
江湖官方問候語言,逢人必說幸會,結交定說久仰。
單離守對這些問候語向來嗤之以鼻,所以僅僅是看了他們兩眼,什麽都沒說,開始玩起了分雲劍上的劍穗。
姚懷川身上寒毛一豎,立刻以輕鬆的語言力挽狂瀾,才沒讓氣氛冷場。
占舟濟和慕小遠自然發現了單離守不待見他們,也是尷尬之極,隨意地聊了幾句,便各做各的去了。
“哎——”訂完客房,姚懷川覺得自己頭發都要白了,“現在天色還很早,要去客房休息下嗎?”
“嗯,沐浴。”單離守很直白地留下話語,便自顧自地尋了樓梯上去了。
姚懷川乍一聽忽然臉熱了一下,摒棄雜念立刻叫小二燒水去。
“你要去哪?”姚懷川剛踏出房門,就見對麵單離守的房門被打開了。
單離守淡淡地看了姚懷川一眼:“我去書肆。”
姚懷川忽然才想起來,因為原來搬書都是莊島杭搬的,這次出門竟然把所有的書都忘在莊島杭那兒了,否則現在自己見到的必定是單離守躺在**看書的養眼畫麵。
不過沒關係,單離守無論躺著還是站著都很養眼。
“我也去!”姚懷川立刻跟上單離守的腳步,踏出了客棧。
姚懷川沒有想到的是,單離守似乎來過這裏一般,十分熟練地並且沒有絲毫猶豫地拐彎,以至於不到一刻鍾,他們就已經站在了書肆前。
“離守……”姚懷川扯了扯嘴角,終於問出了聲,“你是怎麽知道書肆在這裏的?”
姚懷川作為一個興國人,尚且對一些城鎮不太熟悉,而單離守一個邶國人,卻仿佛在這裏土生土長的一般,實在是讓人汗顏。
“很簡單。”單離守心情很好地開口,“我知道你會選擇這個路線,所以沿路的城鎮地圖我全背下來了。你想去哪裏,待會我帶你去。”
“全……背下來了……”姚懷川恍惚了一陣,就見單離守率先進了書肆。
看著單離守的背影,姚懷川越覺得自己沒用,忽然有一種就算沒有自己,單離守依然可以憑他一個人完成所有的事情,甚至可能沒有自己,他反而做得更好的感覺。
“……”姚懷川心神一閃,暗暗告訴自己不要多想,而後也踏進了書肆。
“這位公子,您看這幾本如何?”
進了書肆之後,就見一個的小童將一排的書擺在了單離守的跟前,眼神特別猥瑣。
“公子,這幾本可是罕見的,隻此一家,絕對包您滿意!”那小童還在繼續滔滔不絕,“看公子您似乎沒這方麵經驗,不過看完一本,就能讓您變成此中高手。”
姚懷川見單離守挑了一本翻了翻,便湊了過去看看到底什麽書讓小童如此推薦。
“啊!!!”姚懷川眼珠一瞪,立刻抽走單離守手中正在看的書,啪地一聲往櫃台上一敲,怒了。
“大膽,你你你……竟然……”竟然拿春宮圖給單離守看!!!
姚懷川臉色鐵青,又不好對著一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小童大打出手,隻能結結巴巴地措詞,以免自己失控。
“哎呀,客官息怒,我這小童不夠機靈,若是做錯了什麽,還望客官高抬貴手啊!”聽到動靜,裏麵的簾子一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店主匆匆地走出來賠罪。
“無妨。”單離守很淡定地擺了擺手,瞥了那堆書一眼,便移開,看向店主,“貴店可有《江湖異聞錄》?”
“《江湖異聞錄》?啊,有有,客官請稍等。”店主見對方並無怪罪的意思,抹了一把汗,立刻在架子上拿書去了,“可是這本?”
單離守修長的手指雍容地接過書,翻了幾頁,輕輕地笑了。
姚懷川意會,立刻付錢,然後氣呼呼地拉著單離守出了書肆。
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單離守怔了怔,看著眼前人依然怒氣未消的側臉,單離守竟難得地沒有出聲調侃,卻隨著姚懷川拉著自己亂走。
許久之後,單離守滿懷笑意地開口:“怎麽,那本書有問題?”
姚懷川腳步一錯,停了下來,頓了一下才答道:“反正你記住以後這些書別碰。”
“嗬,你要管教我?”單離守挑眉。
“不是!”姚懷川立刻解釋道,“反正就是……不喜歡你看這種俗書……”
“……”單離守靜靜地看著他,慢慢地笑了,“你看來還比我懂很多呢,這種俗書。”
姚懷川聽完頓時感到毛骨悚然,一陣抖擻。
“說吧,你想去哪裏?我今日破例,給你帶路,這機會千載難逢,你可要把握好了。”在姚懷川尚且不知所措的時候,單離守頗有深意道。
姚懷川愣在原地,一下子忽然轉不過彎來。
看來今天單離守心情很好,否則這麽好說話的情況絕對隻存在於臆想中。
“想好了沒有。”單離守空靈的聲音將姚懷川的思緒拉了回來,“若沒有想去的地方,就回去了。”
“啊啊啊等等!”這麽難得的機會,怎麽能錯過,哪裏都可以,趕緊想個地方來!!
“客、客棧!!”等到姚懷川終於找到個能說出來的地方的時候,他才驚覺這個地方正好是回去的目的地。
一定是最近找客棧找得太勤了,所以才反射性地吐了這個地方,姚懷川突然有種想虐待自己的衝動……這麽好的機會,和單離守獨處的機會,居然被自己這張嘴給打破了……
果然是原先損單離守損得太過癮,這回現世報了吧……
一聲不吭地跟在單離守的身後,姚懷川低著頭在心底連連歎氣,雖然很後悔,但是話都出口了,還能如何,而且單離守聽到自己出口的瞬間,就朝目的地邁步了,一點挽回的機會都不給。
未察覺前方的人停下腳步,姚懷川差點撞到單離守的背,還好刹腳及時。
“怎麽了?”姚懷川眼中映出的,是帶著一抹淡淡的天真的笑意,霎時扣動了心弦。
“今晚,去吃餛飩吧。”不知是否是姚懷川的錯覺,他似乎在單離守的眼中看到了些許懷念,“我知道這裏有一家不錯的店。”
“啊,好。”輕輕地應了一聲,姚懷川看著繼續邁步的單離守,心裏浮出濃重的暖意。
這讓人難以察覺的溫馨,也許就是單離守內斂的溫柔吧。
聽從了鏡子的建議,從今天開始章節字數增加,段落開始隔行分段,依然每日兩更。喜歡的親們加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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