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有人說,死過一次的人會更加珍惜生命,那是因從此以後他將不再擁有生命。

如血的楓葉從淩厲的劍鋒中穿了過去,飄下一字詩意,也帶走了最後一抹肅殺。

隻聽“撲通”一聲,一個人就軟軟地倒在了滿是楓葉鋪墊的山路上,再無聲息。

地上的緋紅映照在青衣人的瞳孔中,如火焰般的眼神,透出的是徹骨的寒冬。青絲發間的一綴白如雲煙的羽翎發飾,細微得顫動出一片涼意。

江湖上最常見的殺人方法,主要有兩種。

封喉。

刺心。

大多數殺手和劍客,都喜歡拿對手的喉嚨開刀,幹淨利落,少時。

而單離守卻喜歡後一種。這並不是因為他喜歡繁瑣,而是多年慣用□□的緣故。

遙望被薄雲分割得支離破碎的蒼穹,單離守有那麽一瞬間失神了。

“單兄。”身後的聲音先一步傳來,才是樹葉被碾壓的聲音。

單離守隻是側了個頭。

“你會包紮嗎?”庒島杭無奈地指了指被割破的上臂,周邊的衣布仿佛是被楓葉染紅了一般。

“入秋了。”單離守說著幹脆利落地撕下了一片中衣的袖片,在伸來的手臂上完美地繞了一圈,“也該到算賬的時候了。”

“下一步去何處?”庒島杭跟在單離守身邊也將近半年,多少學會了些與單離守交流的方式。

“……”單離守沒有回答,隻是偏了頭,濃密的睫毛在毫無息怒的神色中撲扇了一下。

落英繽紛的沙沙聲中,似乎隱匿著什麽秘密。

庒島杭在一刹那噤聲了。

“還有人。”單離守淡淡地看了庒島杭一眼,“你沒解決幹淨?”

“我確認過屍體人數,一個不少。”庒島杭毫不含糊地回答,“應是其他人。”

這邊庒島杭話音剛落,窸窸窣窣的樹林中傳來了人聲,大約十五丈距離。

“我剛剛明明聽到打鬥聲的。”清脆的女孩的聲音在山林間悅耳動聽。

“小妹,看過就算了,不要多管閑事,小心惹麻煩。”

“怕什麽,有叔伯在呢。”

女孩的聲音戛然而止,頃刻間,一聲驚叫盈滿林間。

“啊——————”

“屍體!”

單離守和庒島杭同時被嚇得心中一震。

庒島杭是因為那句“屍體”,而單離守是因為那句“啊——”。

“單兄,我們先離開此地。”庒島杭生怕惹麻煩,催促著單離守盡快走。

而後者卻頓在原地,沒有絲毫要動身的意思。

庒島杭不明所以地看著單離守,經驗告訴他,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麽都不要問。

然而隻是片刻,單離守卻道:“走不了了。”

“為何?”庒島杭確實什麽都感覺不出來,隻好虛心求教。

“高手。”單離守雲淡風輕地答道,“一個,無勝算。”

庒島杭看著單離守冷靜得仿佛開玩笑似的表情,老半天才消化好單離守的話,頃刻間驚得一身冷汗。

單離守常年征戰沙場,對四周環境的敏感度非庒島杭所能及,但單離守擅長指揮與群戰,至於單打獨鬥,遇到普通的殺手還好說,若是遇到武林榜上有名的人物,恐怕還沒有庒島杭有經驗,加之武器不稱手,難免發揮受限。

一個外行加上一個負傷的內行,在這個荒郊野外,不太幸運地遇上了高手。

“兵分兩路,走為上策,如何?”庒島杭鎮定地脫口而出。

“不必了。”單離守尚未回答,那個所謂的高手便主動出聲,語調帶著些許內斂的喜悅。

落霞的餘暉照在一雙棕色的鹿皮武靴上,一個年近花甲的武師穩立在楓樹枝上,笑盈盈地看著底下兩個年輕人,頭上花白的頭發在一片火紅的葉子中熠熠生輝。

“咦?”庒島杭腦袋空白了半晌,忽然大喜過望地喊道,“良叔!”

這個戲劇性的轉變明顯在單離守可預測範圍之外,於是不可避免的,單離守輕輕地掃了那個良叔一眼。

良叔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在兩人麵前:“這不是小莊嘛,真是無巧不成書,竟然會在這樣的地方碰見。”

“是啊,良叔。”庒島杭激動得回應,“幾年不見,您更加精神了。”

“瞧你說的,小鬼頭也不來鶴雲山莊做做客,老夫還以為自己被嫌棄了。”良叔哈哈一笑,轉而望著單離守摸了摸胡子,打趣道,“懷川是越長越俊了,隻是這性子怎麽越長越回去了?”

單離守瞥了一眼使勁向他使眼色的庒島杭,毫無表情地回了一句:“你是誰?”

庒島杭任命地閉眼歎氣。

“哈哈哈,我還道老夫不中用了,不想懷川的腦子更不中用。”良叔並沒有因此不悅,卻是抓住機會損一損這個忘記自己的小鬼,“小鬼頭,七年前你跟著你師父來我鶴雲山莊,離開的那天死活不肯走。如今見到老夫,竟完全不認識了,時光荏苒啊。”

良叔一句話透露的信息量很多,但並不意味著單離守能猜到全部,因此他並不作聲。

良叔見原先活潑的小鬼變成了悶葫蘆一個,心中感概甚多,隻得歎了口氣道:“罷了,你不認得老夫,但有兩個人,你該不會忘記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隻聽得一聲“叔伯”,一個嫩黃色裙襯的小姑娘快速地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著:“有屍體,好多屍體!”

她的身後,跟著稍微年長一些的小夥子,看上去則沉穩的多。

兩個人一看到單離守和庒島杭,腳步急急一頓,都愣得忘記了要說什麽。

“小杭!”

“莊大哥!”

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彌漫著相逢的喜悅,然而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單離守,眼裏透著震驚和一種說不出的情愫。

“小川?”青年不確定地喊了一聲,生怕前麵的人已不再認識他們了。

“懷川哥哥?!”少女的一手顫巍巍地虛捂著嘴,滿是不可置信地望著單離守。

庒島杭以不變應萬變,雖然不想破壞他們的美好願望,但是單離守這個人一定不會按情勢而改變自己的風格的。

然而這回,庒島杭卻預算錯誤了。

“嗯。”單離守輕輕地,但絕無敷衍地,鄭重地應了一聲。

庒島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蔑視生人的單離守,居然毫無架子地應聲了。

晚風輕輕地拂過發絲,帶著些許涼意,竟已經深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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