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漁立刻跳了下去,急歩跑到那婦人身邊,一把將那婦人手中的草根給拍飛。
那婦人先是一怔,隨後眼裏含著淚,又帶著幾分無法言說的惱怒,說道:“這位姑娘是何意?我母子二人已經是山窮水盡了,姑娘還要如此欺辱我們母子嗎?”
這婦人雖然惱怒,但聲音並不是很大,顯然是這段時間餓狠了,眼下並沒有多大的氣力。
薑漁立刻道:“不能吃,你們剛剛挖的乃是蒲玉蘭草根,吃下去之後一定會中毒的!”
薑漁絕非跋扈之人,又怎麽做出如此舉動欺辱她們呢?
不過是那草根看似能吃,但實際上是要命的東西啊!
那婦人突然就啜泣一聲,掩麵道:“我知道......”
“什麽?!”
薑漁大驚。
聽這婦人的意思,是她知道這草根有毒,卻還要挖著給自己的孩子吃?
這......
薑漁怔住了。
那婦人哭了好一陣,將一邊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抱在懷中,說道:“我們好不容易從縣城裏逃出來,如今是沒了那力氣繼續逃亡,都說鎮遠乃是天子腳下,可天子腳下鬧出這麽大的饑荒來,天子又在哪兒?”
“三日前我相公死了,如今就剩下我們孤兒寡母,還苟活什麽,不如一起死了便不必遭受這人間疾苦了!”
那婦人哭著悲慟,讓人聽著極其不是滋味兒。
薑漁立刻轉身,跑回馬車邊上,問道:“我們好像還有些幹糧?不如,給他們吧......”
薑漁這番話說的也很小聲,因為一切都是楚遇做主。
車是他的,車上的所有也是他的。
縱使她有心想要幫襯這對苦命的母子,可到底也要經過楚遇的意見才是。
楚遇深深的看了薑漁一眼,隨後點了點頭。
薑漁便開心的抱著那幹糧跑回了那對母子身邊。
“快吃吧。”
那婦人一見有食物,立刻 搶了過來放到了孩子手中讓他吃,自己則跪在地上,含著淚向薑漁磕頭:“謝謝你,姑娘。”
“不用不用。”
薑漁連連擺手,將剩下的那份幹糧也給了那婦人,道:“你也餓的不輕,吃吧,補充補充體力。”
“多謝。”
婦人接過,也沒有猶豫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這模樣,怎生能用狼吞虎咽來形容?
薑漁看著便歎了口氣,“天子雖然坐朝堂,但百姓疾苦他還是知道的,難道你們沒有聽聞嗎?朝中楚王殿下已經奉命前來鎮遠縣分撥糧食賑災了。”
薑漁的話剛剛說完,卻聽那婦人苦笑一聲,“是啊,天子有仁心,可......我們鎮遠的饑荒,已經有足足五個月之久。”
五個月?
薑漁再一次怔住。
不對啊。
根據她所知道的,明明鎮遠縣的饑荒不超過兩個月才是啊,又怎麽會有五個月之久?
如果真的如這位婦人所說,那麽她話語裏的嘲諷和冷意就可以理解了。
天子仁心,派人來賑災。
可饑荒已經五個月了,這五個月裏又餓死了多少的人?
這賑災......豈不是姍姍來遲?
薑漁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就在這時,邊上倒是有好幾個災民看到了這裏的動靜,都一擁而上跑了過來,團團將薑漁給圍住了。
“好心人,也給我們一點吃的吧!”
“就是啊,求求你了,也給我們一點吧!”
湧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這陣仗也就越來越大,薑漁頭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麵,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應付。
而得不到她的回應,其中有幾個不擇手段的災民已經動手搶那對母子手中的幹糧。
這一動手哪還得了?
就那麽兩塊小小的餅子,被無數雙髒兮兮的手搶來搶去,他剛剛到手還沒有咬上一口,又被另外一個人截了去。
到最後就演變成了不要命的廝打。
一個個紅著眼睛,都舍不得放棄那一塊可以救命的餅。
薑漁被擠的連連後退,腳下絆倒一塊石頭,整個人就往後仰去。
馬車簾子突然一動,一道青色衣衫的男子飛快的出手,一把將薑漁給攬腰抱住,緊接著腳下一退,帶著薑漁離那些百姓幾米遠。
薑漁抬頭,就對上了楚遇那雙深邃的眸。
“我們先走。”
“好。”
楚遇帶著薑漁上了馬,然而那些搶餅的人,以及沒有搶到的人,見到這輛馬車要離開時,不知道是誰呼喝一聲:“他們一定有錢!搶他們!”
一呼百應。
所有人都動了。
一輛狂奔的馬車,身後跟著烏泱泱的一大群人。
他們一個個伸長著胳膊,就像是地獄裏逃出來的惡鬼,一個個伸長了手,想要將他們截住,然後吃肉喝血。
薑漁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透過被風掀起來的簾子,她很清楚的能夠看到這群難民緊緊追著馬車不放。
他們眼中泛綠,就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多得的美味一樣。
如果他們真的停住,隻怕這馬車上的所有,都要被搜刮幹淨。
有些人是急紅了眼。
有些人是不得不這麽做,因為他們的目的都隻有一個,那就是:活下去。
誰都想活下去。
所以一場原本可以控製的饑荒,演變的越來越不可控,到了現在,就成了如今這番模樣。
“嚇著了?”
楚遇見薑漁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不由地摸摸她的腦袋,歎了一聲說道:“別想那麽多,我們如今要做的,並不是憐憫這城外的數十難民,等進了城中,或許還有更多的人等著我們搭救。”
他們是來賑災的。
自然不能急於一時。
薑漁點了點頭,好半晌終於開了口,不過第一句話卻是:“來之前,你知道是這番模樣嗎?”
整個京城都知道鎮遠發生了饑荒。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鎮遠的饑荒已有半年!
而不是什麽區區兩個月......
兩個月和半年這樣的時間差,足以餓死很多人!
薑漁腦海中回**的,全都是那婦人一臉淒然又絕望的模樣,對著她苦笑著說:“是啊,天子仁心,可我們這裏,饑荒已經鬧了五個多月啊......”
薑漁呼出一口濁氣。
就這麽靜靜的看著楚遇,等待著楚遇的回答。
她並不是想要質問誰,話說回來她也沒有任何的資格質問誰,僅僅隻是覺得,天下百姓若是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皇宮之中的那位人上之人,又是怎麽在宮宴當中奢侈鋪張,歡笑連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