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漁實在不懂。
她隻是覺得,同樣身為這市井之人,同樣身為什麽都沒有的普通百姓,她更能深刻的體會到底層人的絕望,更能深刻的了解,這些百姓的疾苦。
因為她也是一樣。
而這,卻是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權貴們,永遠無法 理解的東西。
楚遇和薑漁對視了好半晌,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小漁,你知道鎮遠縣的地形嗎?”
雖然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但薑漁還是搖搖頭:“不知。”
她這還是第一次來,又怎麽了解那麽多。
楚遇點點頭,繼續道:“鎮遠縣位於京城腳下不過百裏,但卻是最為窮惡之地,他們的窮惡並非人,而是地勢。這裏山大山多路難行,所以這裏的消息傳出去,很難。”
“為何難?”薑漁不解,便惑道:“上報朝廷有快馬加鞭,百裏路也不過一天時間皆可傳達。”
“那如果......”楚遇坐正了身子,悠悠道:“如果有人,並不想要上報朝廷呢?”
薑漁一驚,喃喃道——
“那麽此處的消息便會被封鎖,縱使百姓怨聲載道,可朝廷那邊也不清楚,等到紙包不住火的這一日,朝廷知道了,但這個饑荒的時限卻被人壓了下來.....”
要知道兩個月和半年之久,那完全是天差地別。
如果隻是兩個月,那麽影響還不是那麽大,事情也不會太嚴重。
可若是半年......
先不說饑荒之下被餓死的人,光是百姓們的怨聲就已經很不好安撫了啊。
楚遇讚許的看了薑漁一眼。
別看眼前這個女子瘦瘦弱弱,實際上,她心性堅韌,看似善良卻也有自己的底線,看起溫良無害卻心思如玲瓏般剔透,不管是對家事甚至是國事,她都有自己獨到的看法。
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九轉玲瓏,聰慧過人。
“那我們......”
薑漁不由地問道,詢問的眼神也看向了楚遇。
她在問他接下來怎麽辦。
楚遇淡淡一笑。
很好,這丫頭現在已經不會把他和她涇渭分明的劃上一道線了,而是用上了‘我們’這樣一個詞來形容。
如此,她便把他的事情一同攬了過去,會為他擔憂接下來的事情,而不是就想著到達鎮遠後該怎麽分道揚鑣。
這個意識的轉換非常好。
可能連薑漁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她也僅僅隻是覺得,眼下她和楚遇呆在一起,那麽既然是來賑災的,能不置身於世外,自然也就要出幾分力。
真看著這麽多的百姓飽受饑荒之苦,心裏真是萬般不好受。
楚遇眉頭一挑,道:“進城,然後直奔縣衙。”
他這就是要暴露自己是楚王殿下的身份了。
薑漁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麽。
羅七再次揚鞭,駿馬加快速度,拉著馬車已經馬車上的人,朝著那大山之中的鎮遠縣而去。
前麵那些追趕的百姓們已經遠遠的被甩開了。
所以倒是沒了後方追擊的緊迫感。
行至一半,馬車還是得要放慢速度。
因為前方鎮遠縣縣城裏頭的路,隻有一條,而是是條盤旋於大山之下的官道,彎彎繞繞,路也不平,顯得極為顛簸。
而這一路上,四麵幹旱的讓人心驚。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土地都是一片貧瘠,一條條深深的溝壑都顯露了出來,能夠看到的小池塘也已經幹涸。
山中原本不缺水,但就是連續這麽久沒有下過一場雨,地上所播種的種子根本就長不出來。
再一抬頭,就是那炎炎烈日的太陽毒辣的烘烤著大地所有的一切。
而這饑荒向來也是持續了好久,因為他們馬車所經過之處,都能看到兩邊的百姓到處找水,到處找食物的樣子。
甚至......還能看到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就連一路上都很沉默寡言的羅七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鎮遠縣當地的縣令,還真是隻手遮天,膽大妄為!”
明明旱災鬧出的饑荒持續了這麽久,但鎮遠縣的縣令卻從未上報過。
這點,就已經是犯了大罪!
薑漁想了想,問道:“這鎮遠縣的饑荒鬧了這麽久,就算是當地縣令隱瞞著,故意知情不報,那為什麽也沒有百姓告密,甚至逃出去呢?”
據薑漁所知,這些難民也就是這一個月才陸陸續續的湧去京城,鎮遠縣的饑荒,這才被朝廷所知道。
楚遇搖搖頭,歎道:“因為當地縣令......不是個東西!”
在鬧出這次天災之前的鎮遠縣,是周圍十八大縣裏最富有的縣城,依靠著藥材和茶葉聞名天下,因此也聚集了不少的富商。
那些富商富甲一方,在鎮遠縣可謂是呼風喚雨。
光是楚遇知道的,就已經有四個,他們手底下坐擁的宅子和金銀財寶無數,各種茶園和藥材都是壟斷的形式,所以才有了那句富的富死,窮的窮死這句話。
而當地縣令自從戴上這頂烏紗帽後,起初還能公正廉潔,但後來......就與那些富商們同流合汙,除了拿朝廷俸祿以外,還有不少的富商會給他錢財。
因此整個鎮遠,就是那富商們的天下。
他們為所欲為,反正天高皇帝遠,他們就算是犯了事兒,也有縣令幫忙捂著,誰知道?誰又能奈他們何?
若不是這次饑荒,或許承德帝也根本不會想到要收拾這群人。
當然了,就算楚遇這次來,是給了他一個監察禦史的名頭,但想要壓住這些根基穩紮的富商們,還是得要費一番功夫的。
楚遇來到這裏,也不光光是為了賑災。
還有一點就是,捉蟲。
這裏的蟲子若是不揪掉,就算葉子和莊稼長得再好,那也有不少的蟲子會把葉子吃掉。
而這貪官汙吏是蟲,那些為富不仁的商賈也是蟲。
唯一麻煩的就是,該用什麽樣的方法,既可以除去這些蟲,還能把他們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楚遇摸著下巴想了想。
一邊的薑漁聞言,眨眨眼睛突然一笑:“我倒是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不知道殿下可否願意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