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鼓聲“咚咚咚”一聲又一聲,急促的像是敲打在人的心上,又像是一聲又一聲的審問,含著憤怒,帶著怨氣。
薑漁不斷揮舞著手臂,直到額頭都沁了一層薄薄的汗,衙門大門這才被人從裏打開,是先前那個師爺站在那,問道:“何人擊鼓,有何冤屈?”
在這個時代,但凡擊鼓的,那麽衙門就不能不受理。
然而師爺在說完前一句的同時,在看到薑漁後,咦了一聲,不悅道:“你不是殺人犯薑國柱的妹妹嗎?擊鼓作甚,難道不知道胡亂擊鼓是要被打板子的嗎?”
案子受審前,薑漁一天之內跑了衙門好多趟,是以這個師爺對她都有幾分眼熟。
將鼓錘放下,薑漁快步走到師爺麵前,冷靜道:“大人,我要伸冤!”
“是為你那哥哥?”師爺頓時沉下了臉,“這案子縣老爺已經結了,休得胡攪蠻纏,這次我且放過你,要是再胡亂擊鼓,那就二十大板候著。”
說完,師爺便返身回了縣衙內,並且準備將大門給關上。
然而就在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一雙白淨細嫩的手從門縫之中伸了進來。
哐當一聲被門夾住。
五指瞬間紅腫一片。
師爺被嚇了一大跳,立刻將大門給打開一些,剛想要罵她一句瘋了,哪知麵前的薑漁直接把門推開,一步步走了進來。
“我要伸冤。”
她語調平靜,眉眼之間也淡然平和。然而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冷靜的過分,叫人不敢再輕易忽視她。
師爺一愣,脫口而出:“簡直胡攪蠻纏!此案已結,薑國柱自己都已經按了手印,哪來的冤屈?”
“我不為兄長薑國柱而來,我為家公陸忠海而來。”
薑漁朝著師爺看過去,沉聲道:“犀牛村陸家人氏陸忠海,遭賊人殺害死不瞑目,如今真凶逍遙法外,無辜之人反被栽贓嫁禍!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必然不得安寧,大人您說,這算不算冤屈?”
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師爺啞然,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好。
然而就在這個時刻,依舊穿著官袍的知縣大人從內堂出來,看著衙門口對峙的兩人,皺了皺眉,道:“既是有人伸冤,師爺為何不放?”
他並不認識薑漁。
聞言,薑漁錯開師爺,徑直走到縣衙內,不等真正開始升堂,她直接跪倒在地:“民女薑漁,參見知縣大人。”
“說說看,你有何冤屈,要本官給你平?”
知縣大人往主位上一坐,在回想起薑漁的姓氏時,他又補充一句,“薑氏?你和犯人薑國柱是什麽關係?”
“民女是薑國柱的妹妹,犀牛村陸家人氏陸忠海的兒媳。今日前來,有一事要稟明大人!”
薑漁剛想要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那關於馬香蘭的種種,包括馬香蘭和田富貴兩人聯手殺死陸忠海的猜測盡數告知,哪知知縣才剛剛聽到她的第一句話,便一甩官袍朝著內院走去。
擺明了就是不想聽。
薑漁急了,立刻追上前去,不管他聽或者不聽,直接將那些話用最簡潔的方式一口氣說完。
最後,薑漁問:“大人,此案疑點重重,光憑借馬香蘭一人之詞豈不是太過於武斷?如此審案,必當有冤,民女鬥膽,懇請大人再審一次!”
她說完,得到的回應卻是知縣大人冷笑一聲,然後朝著兩邊的衙役招招手,丟下一句:“來人,將此女打二十大板丟出去,看日後誰還敢來大鬧公堂!”
“是!”
應聲後,兩邊的衙役便上前,一左一右的拽著薑漁的胳膊就要將她拖出去打板子。
薑漁咬了咬牙,看著逐漸走遠的知縣大人,她幹脆破罐子破摔的大吼道——
“身為七品父母官,穿著官袍,卻不為百姓沉冤昭雪,罔顧人命草草結案,你對得起縣衙之內,那明
鏡高懸的四個大字麽!”
她一字一句,字字鏗鏘。
然而,知縣大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接著便再次朝著內院走去,隻丟下淡淡的一句:“再加十大板!”
而此時的薑漁,已經被壓著上了虎凳,然後一下又一下的板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咬著牙沒喊痛,隻倔強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懇請大人為民做主,重審冤案!不要讓已死的人無法瞑目,不讓要無辜的人枉死!”
“啪!”
一下又一下,皮開肉綻。
這種痛,和當初她剛剛穿越過來時,誣陷她偷簪子的妯娌王翠蓮打她的那種痛完全不一樣。
更實更沉,更要命。
到了二十板的時候,幾個衙役都看不下去了,便搖搖頭,手下的力道多多少少放輕了些。
薑漁眼眶都紅了,說不疼當然是假的。
但是比起明天一早,自家哥哥就要問斬的那種痛而言,她這點,又算得了什麽!
想到這裏,她精神大振,再次咬著牙忍著痛,不斷的重複:“懇請大人重審冤案,為民做主!”
一邊的師爺搖搖頭,側過臉去不再看她。
待終於打完了三十大板,薑漁便被扔出了縣衙。
她沒辦法站得起來,一個人摔倒在縣衙門口,忍著身上隱隱的顫抖,麵對著周圍百姓的指指點點和圍觀。
她一聲不吭,扶著朱紅色的柱子,艱難的站起了身,然而她卻不肯走,就這麽站在縣衙門口。
從早到晚。
傍晚,處理完公事的知縣大人從衙門裏出來,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臉蒼白,卻仍然倔強到可怕的薑漁。
他皺皺眉,雖然換了常服,卻官威不減,冷哼一聲便坐上了轎子回自己的府邸。
薑漁一瘸一拐的跟在背後。
隻有這一晚上的機會了,如果這一晚上不能求得知縣大人改變心意,那麽明日一早,薑國柱問斬,便毫無轉圜的可能!
掀開轎簾,知縣大人見薑漁仍然不死心的跟在背後,他搖搖頭,然後沉聲吩咐轎夫:“加快速度回府。”
頃刻間,四個轎夫齊齊加快速度,不多時,薑漁便被甩得老遠。
如果沒有被打板子,薑漁就可以跑,那就能追得上轎子的速度。
但是眼下,她每走一步都疼得不得了,哪裏還追得上?
但薑漁從前世到現在,唯一沒有變的一點就是......她從來不認輸。
哪怕到了最後的關頭,她也一定要爭取!
知縣大人在回到府門口後,便走下了轎子,回過頭的那一刻,並沒有看到緊緊跟著的薑漁。
他鬆了一口氣,正準備踏進府門時,卻在不經意間,瞥見拐角處,那一瘸一拐的瘦小人影,正一點一點的朝著他所在的位置挪來。
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但卻沒有停下過前進的步伐。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知縣大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