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這時,兩個丫鬟攙扶著一名婦人從府裏走了出來,婦人年約四十有餘,肚子大如球,應該是有孕,且快要臨盆。
“老爺。”
聽到婦人的叫喚,知縣立刻往上迎去,親自從丫鬟手裏攙過婦人,溫言細語的責怪道:“夫人呐,不是讓你不要出來接我的嗎?這都快要臨盆了,摔著可怎麽辦!”
婦人笑笑,然後應聲道:“是是是,老爺訓的是,下次不敢了。”
說話間隙,薑漁已經快要走到知縣府邸門口。
婦人眼尖,看到薑漁一直盯著他們所在的方向,便問道:“咦老爺,那姑娘是來找您伸冤的麽?您......”
還沒說完,知縣大人便小心的攙扶著婦人進了府邸,一邊讓下人關門,一邊說道:“外麵風大,我送夫人回屋,再慢慢說道。”
府邸大門砰的一聲在薑漁眼前關上。
薑漁沒了力氣,便跪坐在了知縣府邸門口的台階上。
因為被打有傷不能直接坐下,也隻能用這樣的方式緩解幾分疲累。
還好還好,雖然打得疼,但都是外傷,來日擦擦藥膏修養幾日便好。眼下,她隻求知縣大人能夠見她一麵,能夠......改變心意。
從傍晚一直待到了夜深,薑漁也沒看見大門有打開的跡象。
她靠在門邊昏昏欲睡,哪知這時候大門被人打開了,從裏走出一個丫鬟,手裏還端著熱氣騰騰的一碗粥,送到她麵前說道:
“這是我家夫人讓我送來的甜粥,並且讓我告知姑娘,我家老爺已經睡下了,讓姑娘請回,莫要再等了。關於姑娘想要伸冤的事,我家夫人會幫著勸一勸的。”
“多謝。”薑漁伸手接過粥,頷首道:“有勞姐姐代我,謝過你家夫人。”
然後,她便捧著手裏的粥開始喝,卻並沒有要走的跡象。
丫鬟歎了一口氣,接著起身回府複命。
一碗粥下肚,身上暖和了幾分,饑腸轆轆的肚子也終於填飽。
但是她不能走,明日午時哥哥要被問斬,她隻有不到十個時辰的時間,求一個重審的機會。
這是她,唯一的出路......
又過了許久,大約是子時,淩晨一點,薑漁靠在門邊睡睡醒醒,忍著寒風刺骨,忍著夜裏一個人的漆黑無助。
她歎了一口氣,雙手抱膝,看著自己的腳尖,滿腦袋胡思亂想著,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哪知就是這個時候,門背後傳來了嘈亂的腳步聲,還有丫鬟們又驚又喜又慌亂的聲音:“快去喊穩婆來,夫人要生啦!”
接著,薑漁便看見府邸的大門被打開,兩個小廝急急忙忙去喊穩婆接生。
不多時,便有個喜笑顏開的穩婆快步跑進了府邸,麵對滿院子丫鬟們的慌亂,穩婆有條不紊的指揮著——
“哎呀慌什麽啦,快點去打幾盆熱水來,你,找好剪子和幹淨的棉布,有我出馬給夫人接生,保管順順利利的!”
另外一邊,知縣大人已經沒有了白天的官威,隻急得跺跺腳,說道:“快快快,快去,按照穩婆的話去做,要是夫人順利誕下我兒,你們都有賞!”
穩婆頓時喜笑顏開,掩著嘴笑道:“那敢情好呀!”
隨後她便小跑進了夫人的屋子,可是不多時,原先還信誓旦旦的穩婆,卻滿手的血從裏麵衝出來,大驚失色的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夫人難產血崩啦!”
聽到這一句話,知縣大人差一點沒暈過去,立刻喊道:“快快, 喊大夫!”
先前那兩個小廝便去喊大夫。
不多時,有個背著木藥箱的大夫快步趕來,二話不說進了屋內查看情況。
然而出來時,大夫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大人,請恕在下醫術不精,沒辦法給夫人接生。”
知縣氣懵了,聽著屋內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叫聲,他又急又怒的問道:“為什麽!我夫人到底怎麽樣了?”
“夫人高齡產子,原本風險就極大,再加上嬰孩頭大導致夫人難產,如今......更是血崩,已經......已經晚了,無濟於事。”
“什麽叫晚了?什麽叫無濟於事?”知縣大人冷著臉喝道:“給我說清楚!”
“就是......”大夫頭都不敢抬,小聲回道:“夫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了......”
說完這個結果,大夫背著藥箱就往外走,生怕知縣大人遷怒於自己。
而此時的知縣,整個人臉都白了。
隻有那一句“夫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了”不斷的在腦海裏盤旋。
他這是造了什麽孽哦!
好不容易中年得子,日日夜夜上香拜佛,就是希望孩子能夠平安出世,這可倒好,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卻是個雙雙保不住的下場!
知縣老淚縱橫,這一刻,他不像是個在縣衙內拍板定案的官老爺,就僅僅隻是一個婦人的相公,未出世孩子的爹爹,僅此而已。
屋內婦人的慘叫,已經一點點的開始減弱。
知縣大人聽在耳裏,心痛到無以複加,正準備衝進屋子去看一看時,哪知他的背後,一道清冷而平靜的聲音響起。
“大人,我可以試一試。”
正是薑漁。
在這陣慌亂之中,府邸大門並沒有關上,她便趁著這個時機走了進來。
關於知縣夫人的情況,她剛剛已經聽到那大夫說了。
高齡產子,血崩,難產。
“你可以?”
知縣大人回過頭,一雙原本銳利的眼睛此刻還泛著淚花,聽到薑漁這一句話,他也不想再去問薑漁有沒有那個能力,隻拍板說道:“要是你能救下我夫人,我便重新審案,還你哥哥一個清白!”
有了這一句保證,薑漁不管能不能行,都得一試。
而且說來,身為醫生的天職,就算知縣大人不肯給她重新審案,她也不會見死不救。
為了那一碗粥的恩情,更為了兩條人命。
不過讓薑漁詫異的是,老來得子的知縣大人,在這種夫人和孩子的生死關頭,他選擇的,是保住自己夫人的命。
倒也是伉儷情深。
斂了斂神,薑漁沒有猶豫,在一眾人懷疑的眼神當中衝進了裏屋,同時吩咐道:“去犀牛鎮老李頭鐵匠鋪,取我的手術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