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領他去客房先住下,豈知一進門我便不自覺往商雲的房間走去,全然忘了有他跟在身後。
“這小子還沒好?!”楚嵐的大叫聲讓我想起了身後竟然還有一個人跟著。
他一下從我身後竄到前麵去,在商雲床前站住,眼裏透著擔憂,然後有些惋惜地告訴我他雖然是末代神王的直係後裔,但現在沒有靈力,如果靈力還在的話,一定可以救到商雲。
“對了!”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大叫了一聲,“雲霧之地的那個密室!你還記得嗎,在那裏我是有靈力的,把商雲帶去那兒吧,我可以救他的!”
“客房在東廂,自己隨意撿一間。”我一邊拿起麵巾替商雲拭臉,一邊說道。
他雖然說得信誓旦旦,可我半點也沒有相信,神王族早已撤離人間,最後的記載也是在千萬年前。
他不久前在堂子裏剛說過,記事起便是兩百年前,兩百年前的人間,又豈會有神王後裔。
商雲如今這樣,他還在說玩笑話,隻會讓我覺得是對商雲的不尊重,心下已然有些不悅。
但是他依舊在強調他真的是神王後裔,讓我相信他,又說了種種救治商雲的方法,煞有其事一般。
“夠了,”我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你想過商雲現在的情況適合長途跋涉嗎,光是冰火半島就……”
算了,我不想再跟他說這些無謂的話,原本就是想著帶他回來安頓一下,便去找聽陽使打聽一下新任務的細則,現在也不需要我帶他去客房了。
替商雲簡單擦拭過後,我起身對楚嵐說道:“我去國府一趟,你要麽在這替我看著商雲,要麽就去東廂客房,不要隨意走動。”
他表示不認識路,就在這裏照顧商雲,我想這樣也好,省的他摸不著路走去了些不該走的地方,再者阿葎每日傍晚也會來看商雲,到時候他們打個照麵,也不至於餓死這小子。
再次交代他不要亂走後,我便趕去了國府。
雖然任務並不緊急,但每次我都是想快些了結的,因為我實在不願意將這種不愉快的事情拖得長久。
殺人,一向是我不大願意做的,可也是我不得不去做的,我雖不需要用殺人這件事來證明我的存在,但卻十分需要用殺人這件事來證明我的感情。
因為隻有殺人,隻有看著那些商國或商族的敵人用或憤恨,或痛苦,或不屑的眼神看著我,咽下他們的最後一口氣倒在我麵前時,我才能真切得感受到我是娘的孩子,是商雲的哥哥。
在商國這個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國家裏,隻有這麽做,才能保全我商族第一幻術師的位置,保全商家堡的存在。
就是因為這樣,母親總是逼我去殺人
,我當然怨她,怨到極致,有時也會怨到骨子裏。
但我從沒有恨過她。
怨、恨,雖然常被聯係在一起,但本質是不同的。
母親那樣的女子,父親死後,獨自撐起碩大的商家堡,帶大兩個孩子,已經太不容易。
如今讓自己的兒子去殺些敵人,保全自己族人的地位,我實在不該恨她的。
所以即便是怨,我仍是照著母親鋪就的路,一步一步,走到了商國第一幻術師的位置,保全了商家堡,也保全了商族本宗的地位。
殺人,縱然給我這一生帶來了無盡的荒涼與寂寞,卻似乎也是我唯一能為商家堡做的事了,說到底,也是我自願的,怨恨不得旁人。
“你來了?”聽陽使斜躺在那把鑲了翠玉的金椅上,翹著腿懶洋洋地看著我。
那是國君容鬱的椅子,雖然隻是間密室,但容鬱出生高貴,即便隻是間密室,也一定要配上一把好椅子。
可坐這把椅子最多的卻不是容鬱,而且聽陽使。
他雖然生得文質,但性情豪邁,從不怕得罪容鬱,隻管自己坐得舒服就行了,我很欣賞他這樣的人,但與他也隻是點頭之交罷了。
“說吧。”我言簡意賅道。
他坐直了身子後,正好置身於從天窗照射進來的陽光下,整張臉都變得朦朧不清。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也不需要看清他的臉,隻自顧自地往牆上一靠,低著頭等他答複。
“這次這個人很神秘,比起以往那些都要厲害許多,我一路追查到了去周國,也隻是知道了丁點消息。”
聽陽使有些沮喪地皺了皺眉,抬頭瞧了我一眼,見我沒有接茬的反應,便繼續說道:“目前知道的消息隻有三點,一,他是妖族,但不知道是什麽妖,二,他與商國有莫大的仇恨,但不知道是什麽仇。”
“你究竟知道什麽?”我有些不耐地打斷了他。
他身為聽陽使,本應搜集清楚敵人的一切風聲,以便我去下手,但每每都提供不了完全的資料,需要我再次調查確認一番。
這一次則什麽都變成了不知道,簡直變本加厲,若不是國君容鬱的維護,他這樣的做事手法,當是早已被踢出了三使之外。
“你別急啊,我還沒說第三點呢。”他有些急了,從椅子上下來走到了我身邊。
我沒有動作,也沒有言語,算是示意他有話就快說,不要磨磨蹭蹭的。
他這又接著說道:“第三便是,此妖好食人魄,令弟商雲曾在別離城散了七魄,怕就是他所為的。”
“你怎麽知道商雲散了七魄?”我轉頭看向他,但仍因為背光的緣故看不真切。
“你忘了我是
聽陽使嗎,這點消息自然還是小菜一碟的。”他有些得意地說道,全然不在乎身為聽陽使,卻沒有好好追查該追查的事。
我搖了搖頭,將身子正了過去,道:“那他現在何處,功力如何?”
他摸了摸下巴,坐回到那把椅子上,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麽,但是以我對他的認識,顯然是在準備如何推卸責任。
其實他並不是沒有能力,六年前我因幻術高強成為見陽使的時候,也正是他屢破奇案被納為聽陽使的日子,如果不是真的有能力,國君也絕不會將這位子交給他,可近年來他越發無心做事,不知是出了什麽事,亦或隻是單純的躲懶罷了。
他想了良久後才緩緩說道:“他的功力不在你之下,為人也十分謹慎細心,否則我不會跟斷線的,總之你記住,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千萬不可以輕敵。”
“嗬,你哪一次不是這麽說,”我有些嘲諷的意味,他這樣的答複無疑等於是廢話,雖然我並不打算與他爭吵,但仍然忍不住扔下了一句,“我看你還是早日讓賢吧。”
“見陽使什麽時候這麽大的火氣?”
我剛準備離開,就聽見了容鬱的聲音,他從靜謐長廊的黑暗中慢慢現身,直到進了這四四方方的小室中才又說道:“聽陽使近來事務繁忙,見陽使就多擔待些,本君相信以堂堂商族第一幻術師的能力,區區小妖,必不足為患。”
原本我便已經決定還是像往常一樣自己去調查,容鬱這樣一幫腔,我更是不再多說些什麽,隻答複了會盡快完成任務,可要走之時,卻被他伸手攔住了去路。
“聽聞商雲那小子受了不輕的傷,現在情況如何呀?”他麵上的笑容足以說明了一切。
商雲脾氣直,不喜歡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來,所以一向與容鬱有些不和,但容鬱礙於我們是商族本宗的人,即便身為國君,也不好說些什麽,隻是私下一直是不大高興的。
他現在這樣問,無非隻是想尋個開心,我無心細說,隻簡單說了一句“無礙”便起步離去,豈料卻聽見他在背後說道:“若是不幸的話,本君定當追封他一個文正,怎麽說也是為了商國尋找天幻珠出的事。”
我停下了腳步,麵前是幽暗的長廊,看不清遠處,也沒人能看見我的神色,他礙於我是商族本宗,我也礙於他是商國國君,最終隻是冷冷拋下了一句,“天氣寒涼,國君還是圍一條佩巾,莫不要損了一國顏麵。”
他顯然沒有發現,貂裘並沒能遮擋住聽陽使在他脖間留下的紅印。
而我也沒能知道,在他被我揭穿後短暫的憤怒後,便露出了陰險的笑容,“你以為當真有刺客?若不是你們商家不願意找天幻珠,本君也用不著這麽大費周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