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許然亭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想起舒墨今日的舉動,似乎是在告白。可府尹和獵妖師……他翻了個身,不是無稽之談嗎?

日子就這麽過去,光宗果真沒再提起過關於無名美人的事情。光宗是開朝的第三位皇帝,雖然身體健朗,但是歲數已經上去了。

太子趙愉暴斃以後,儲君人選遲遲未定,朝野上下議論紛紛,而處於風口浪尖的兩位皇子麵上仍舊氣定神閑。

平西王趙愷曾經戰功赫赫,軍中呼聲很高,雖然光宗懷疑他有弑兄之嫌,可目前仍未找到證據。另外,趙愷最近聯合天星閣少監陸無塵、白雲觀宗主王玄機、天師舒墨一起組建了獵妖閣,一時間臨安妖亂平息,人們交口稱讚。

光宗想,趙愷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一麵獵妖一麵用妖來殺害趙愉的地步,而那趙惇雖然沒有什麽錯處,卻不愛表現,中庸圓滑,讓人感覺不到他的野心,加之他的生父還參與過與自己的奪嫡之爭……

光宗內心已經有所決斷,隻是想再考察考察趙愷。

至於獵妖之事,趙愷並未告知全部。當初組建獵妖閣可是煞費苦心,明明那陸無塵和王玄機兩個老滑頭都答應了,誰承想一個老是說公務繁忙脫不開身,一個裝模作樣閉關修煉,最後來的隻有舒墨一個人。

舒墨不是自己來的,而是被府尹許然亭推來的。

許然亭先前還一直反對舒墨入駐獵妖閣,現在卻恨不能把舒墨趕來獵妖閣,連同舒墨在衙門裏的所有行李,一並打包給了趙愷。趙愷記得,當時許然亭是這麽說的——

“王爺,舒道長就交給您了。他在本府處包吃包住月俸一百兩,工傷費自理,希望在王爺此處也能享受本府予他的待遇。”

舒墨也是微微一笑:“其實我不介意王爺多付點月錢。”

一高一矮兩個男人的眼神交接,仿佛有電光石火擦過,驚得王爺趙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讓人檢查一番,發現舒墨的行李實在很少,隻有一個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枕頭。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許然亭解釋道:“那被子臉盆之類的攜帶不便,還得勞煩王爺您置備一二。”

趙愷隻有一個想法:許然亭啊許然亭,你能不能別那麽摳門!

趙愷好脾氣地笑著把許然亭送出門,正式把舒墨接到獵妖閣內,既然另外兩位老油條不想管事,閣主的位子自然非舒墨莫屬。

舒墨倒是自來熟,看了看新環境,發現的確比破舊肅穆的知府衙門要豪華氣派得多。屋子裏陳設一應俱全,推開窗可以看到荷塘月色,出了門可以賞花問柳。可是……那些並不是舒墨感興趣的事情。

許然亭在躲他。

一晃三個月過去,他連許然亭的麵都見不到,獵妖師舒墨的名聲倒是越打越響。

流火的七月到了,光宗應平西王趙愷的邀請,在棲鳳閣大宴百官。光宗不太喜歡過生日,隻因有人會借機提醒他,他又老了一歲。然而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還必須表現出和顏悅色的樣子,挨個接受祝福。

“父王,這是兒臣送您的《壽山福海圖》,恭祝父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趙愷今日儀表堂堂龍馬精神,光宗點點頭,微笑道:“愷兒有心了。”

剛客套完,祁王趙惇也呈上一顆足有臉盆那麽大的夜明珠雕刻,雕的是長壽的彭祖,抱著桃子乘著仙鶴,身邊跟著兩個垂髫的幼兒。整幅雕刻通體潔白,栩栩如生。

“兒臣祝父王福壽綿長,笑口常開。”

也是中規中矩的禮物,光宗照單全收。宴會開始前,幾個皇子跟著光宗先去了別處賞玩。等到申時,宴席才開始,百官陸陸續續前往棲鳳閣,此際天還沒有暗,門前已經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快看啊。”不知道是哪位閨中小姐在樓上喊了一聲,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紛紛執扇而出,朝樓下望去。

“那不是舒道長嗎?”

“舒道長也來了。”

“哎呀,他出轎子了,長得真是俊俏啊……”

舒墨今日戴著垂帶玉冠,著一身月白色長袍,領口袖口皆繡著仙鶴流雲,錦緞流轉著曖昧的華光,更襯得他麵若春櫻,俊美無儔。他仰起頭,對樓上觀瞧評論他的女子們微微一笑,眾人內心仿佛受到了暴擊一般,一時間都屏息看著他。

舒墨手中的不再是木管,而是一把描金折扇,內藏數枚毒針,可以作為暗器使用。此外,炎熱的時候可以扇扇風,必要時可以裝裝樣子,可謂居家旅行必備良品。

他正要裝模作樣開扇,另一頂看起來很是寒酸的轎子也停了下來。舒墨看得出來,這是許然亭的轎子,他還是那麽節儉,一如既往。

因為轎夫一路健步如飛,到棲鳳閣停了下來,許然亭沒穩住直接摔出了轎子,正好趴在舒墨腳邊。

“哎喲,我的臉……”許然亭的視線裏隻見到一雙皂靴,還有繡著雲紋的裙底。

“大人。”舒墨蹲下身,薄唇勾起,“好久不見。”

許然亭一個激靈,慌忙站起來,看也不看舒墨:“哈哈,是啊,好久不見。”他沒有看舒墨,舒墨卻一直在打量他,許然亭有些不自在,又擦了擦臉,“舒閣主,你還不進去嗎?”

舒墨答非所問:“大人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嗯?”許然亭不明所以,一轉頭,視線與舒墨對上。啊,他忽然發現才短短三個月,舒墨竟然比從前美豔了許多,通身的打扮也是,好像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為什麽說話的時候不敢看我?”舒墨想要伸手,許然亭急急躲開,不自然道:“男……男男授受不親。”

舒墨沒有生氣,隻是笑道:“大人,你心虛了。”

許然亭梗著脖子道:“我、我有什麽好心虛的?”

“我剛到衙門的時候,你可以主動摟我的肩膀碰我的腰身,那時候的大人怎麽沒有想過男男授受不親?若是現在沒有感覺,又何必躲我?”舒墨握住他的手,“大人,都躲了我三個月,該想清楚了吧?”

許然亭仿佛被什麽燙了,迅速收回手:“本府,本府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麽多人在看著呢,皇上馬上要來了,閣主還是快些進去的好。”

許然亭匆匆轉身進入棲鳳閣,舒墨跟上去,安排座位的人認為兩人是舊識,故意將他們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舒墨額外賞了那人十兩銀子。

光宗和兩位皇子還沒有出現,百官已經齊了。大家自斟自飲,許然亭發現自己挨著舒墨,連忙跑去跟王玄機調了個位子,坐在陸無塵身邊。

這時光宗與兩位皇子入了棲鳳閣,百官一如往常從座位上站起來山呼萬歲。光宗示意大家不必客氣,隨後與兩位皇子落座。他坐的那一桌正是許然亭與舒墨所在的桌子,圓桌很大,圍起來可坐三十人。

菜依次端上來,是棲鳳閣的名廚王胖子做的。王胖子使出了渾身解數,隻為讓光宗能夠記住他的菜色,光宗耀祖。

“開宴——”

在太監細長的聲音中,光宗開始動筷子。宮婢為光宗盛了一碗雞湯,端到光宗麵前。他笑著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正要喝,卻發現那清湯中有些不對。

有異物。

他以為自己眼花,閉眼又睜開,晃了晃勺子,那異物也跟著晃了晃。

光宗大驚失色,扔了勺子:“來、來人!”

他又驚恐又氣憤,護衛立刻上前把宮婢架住,宮婢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光宗甩手把那盆湯的蓋子打開,裏麵赫然浮著許多令人頭皮發麻的東西。眾人見狀紛紛嘔吐,這根本不是一盆雞湯,而是一盆人頭湯。

舒墨閃身來到許然亭麵前,從袖口取出一個陶罐,許然亭毫無招架之力,往那陶罐裏吐了個幹淨。

舒墨輕輕揉他的背,那一刻許然亭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不該那麽做的。他的聲音帶了哭腔:“舒墨,太惡心了……”

“嗯。”舒墨擋著他的眼睛,“那就不要看。”

可是許然亭已經看到了,閉上眼也能回憶起來。眾人和許然亭一樣,因為惡心、驚恐陷入了混亂,光宗確認無誤,恨不能直接拔劍殺了那宮婢,但是為了調查真相,他到底忍住了,隻讓人把今日負責膳食的所有人全部打入刑部大牢,他要知道到底是誰敢在他的壽宴上惡作劇。

趙愷也慌了神,要知道這棲鳳閣是他點名推薦讓光宗來的。

光宗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走。盡管已經嚴令將此事流傳出去,第二天依然鬧得滿城風雨。光宗勒令府尹許然亭在十天之內破案,否則提頭來見。

許然亭糟心不已,為什麽每次參加大宴都會發生點什麽,非要嚇得他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不可。

回到衙門,許然亭讓大膽的衙役把那盆湯裏的東西全部撈出來,擺在驗屍房的桌子上。

許然亭取出絲帕捂著嘴巴走進去,饒是做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先去外麵幹嘔了一陣,才鼓起勇氣回來。

他站在距離那些破碎五官大概五六尺的地方,捏著鼻子問:“鼻子眼睛什麽的拚好了嗎?”

衙役道:“拚好了,但是少了皮和嘴巴。”

許然亭沒有耐心問嘴巴去哪裏了,嫌棄道:“單憑這些能看出他原本的模樣嗎?”

“這個……”衙役們麵麵相覷,“有點難……”

“有點難還叫本府來?!”許然亭咆哮,三兩步出了驗屍房,大口呼吸外麵的新鮮空氣。他覺得自己的確不合適當什麽府尹,但凡有顆正常人的心髒,都不合適當府尹。

回到了後堂,許然亭宣了幾個審問犯人的獄卒:“那棲鳳閣的廚子還有那宮婢有招嗎?怎麽在大宴之日會煮一盆人頭湯?”

“回大人,都說是冤枉的,明明每一個環節都嚴格把關,沒有理由端到桌上就變成了人頭湯。”

許然亭猛地一拍桌子,口水直噴:“他們說冤枉就冤枉了嗎?!怎麽可能什麽環節都沒有錯就煮了一盆這樣的東西?你說那個別有用心的人到底想幹什麽?這玩意兒除了惡心人又不能報仇又不能……”

忽然想到了什麽,他又閉上嘴。看來凶手殺了人還來光宗這兒炫耀,用心極其險惡。

難就難在隻有一些碎骨殘肢,該怎麽確認死者身份?剩下的軀體部分又去了哪裏?他正心煩意亂,德才走了進來:“大人,舒閣主來了。”

許然亭撓撓頭:“他怎麽來了?”

“舒閣主主動請纓幫大人破案……”德才的目光促狹起來,諂媚道,“人家還不是擔心大人……”

“擔你個頭!”許然亭一巴掌把德才的臉扇到一邊,慌忙理了理衣裳走出去,舒墨也搖著折扇走進來,兩人對視一眼,都停住步子。

舒墨露出標誌性的笑容:“大人,別來無恙。”

許然亭摸了摸身側的衣服,想著該怎麽讓他走,但是人家已經得到了聖上的許可,趕也趕不走的。半晌,他臭著臉道:“本府遇到了天大的難題,沒空跟你風花雪月,你先進來。”

舒墨收起扇子:“什麽難題?”

許然亭把他引到了驗屍房,指著裏麵那堆碎骨殘肢:“你看,那些東西根本拚不出人臉來,除了知道是個中年男人以外,別的什麽線索都沒有,十天!十天讓本府破個球啊!”

舒墨憋著笑,取一顆夜明珠出來,很快,陰暗的屋子便亮了。他走了兩步,發現許然亭沒有動,回頭道:“大人,跟過來。”

許然亭縮縮腦袋:“本府都看過了,閣主你自己看就好。”

舒墨拔出長劍,挑了一隻耳朵,轉過身:“大人真的看過了?那這耳朵重幾何長幾寸皮膚表麵有何變化?”

“快,快把它拿走!拿走!”許然亭急得大叫。

舒墨笑道:“大人還是老樣子。”

他手掌心朝上,霧氣升騰而起,不多時,那些殘破的五官碎骨慢慢開始聚攏,變成了一顆完整的頭顱。

“大人,死者生得這副模樣,你可看清了?”

許然亭將信將疑,探腦袋一看,還好那顆頭閉著眼,果然是一個皮膚蠟黃滿臉褶子的中年男子,許然亭大喜,招手道:“宣師爺,把師爺叫過來,帶紙筆畫人頭!”

讓師爺畫出死者容貌,貼在城門和街頭巷尾的牆上,讓人來認親。做完這些事情,已經是傍晚時分,舒墨還沒有離去,許然亭也不好意思把他趕走,兩人坐在後堂的長凳上,沉默了會兒。

舒墨很想一下子問清楚許然亭的事情,可他一定不會告訴自己,許然亭很想一下子問清楚舒墨的事情,可覺得他不會告訴自己。兩人沉默了會兒,異口同聲道:“你餓了沒?”

許然亭幹笑兩聲:“還好,廚子在做飯了。”

舒墨點點頭:“嗯,那我留下來吃。”

繼續沉默。

許然亭手指不安分地摩挲大腿,其實他並不討厭舒墨,相反,把他趕到獵妖閣以後自己夙夜難寐。可是若要更進一步就不能以男人的身份……他是不可能不當男人的。

“大人,其實你是女的。”舒墨忽然道。

許然亭一個激靈,差點滑坐在地:“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麽,本府堂堂七尺男兒……”

“不要裝了。”舒墨微微一笑,“我見到你第一眼便覺得你很奇怪,你……沒有喉結聲音卻很像男人……我以為是我的判斷錯了,直到我們分開了三個月,我不停地去調查你的事情,終於被我發現了。”

“你調查到什麽了?!你是怎麽知道我是女人的?!”

許然亭激動地站起來。

“噓——”舒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調查到了一個可以讓你說實話的辦法,你看,你終於招了。”

許然亭以為剛才就夠讓他奓毛的,現在發現自己竟然被耍了,更加奓毛:“舒墨,你耍我?!”

“嗯,沒想到激將法很管用。”舒墨愜意地站起來,揉了揉許然亭的頭發,“我想用這個辦法,你會告訴我更多關於你的事情。”

他轉身,正對著許然亭,雙手搭在他——不,是她的肩膀上,微微一笑:“正式介紹一下,我叫舒墨,獵妖閣的獵妖師。你呢,許大人?”

許然亭抬頭看著他,咬咬牙:“好吧,本府是女、女的,臨安府尹許然亭……”說完又急急補充,“你不許說出去!”

舒墨朗笑:“想要我保守秘密,可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舒墨的笑讓許然亭心裏打鼓。

舒墨道:“告訴我你的過去。”

“不可能!”許然亭想也不想便反駁,“如果你用這件事來威脅本府,本府絕對不會屈服!”她仰起臉,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表情。

如果想要得到一個人的心,最好還是不要做會激怒她的事。舒墨莞爾:“好,那不如隻告訴我你以前是做什麽的,讓我猜一猜?這個條件沒有那麽難以實現吧?”

“這個還行……”許然亭鬆一口氣,“其實本府、本府以前是一個殺……”

許然亭嘴巴張到一半又頓住了,好像以前的職業和現在溫柔賢良的形象出入太大,萬一舒墨聽完以後厭棄她怎麽辦?

“殺什麽?”舒墨一雙桃花眼一瞬不瞬看著她。

“殺啊……殺……”許然亭撓撓腦袋,總不能說是殺豬的吧?如果以後舒墨跟她在一起了兩個人在逛集市的時候路過豬肉攤什麽的,舒墨忽然拽著她問她怎麽殺豬的,她該怎麽回答?

然後她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想啥呢,什麽叫在一起了?

舒墨忽然道:“殺豬的?”

兩口老血差點噴出來,許然亭連忙擦了擦嘴角尷尬道:“不是不是,你可別瞎猜,要不我們再換一個條件?”

舒墨玩味地看著她:“那就是殺雞的?”

“殺你個頭!”許然亭暴躁起來,“都說換一個條件換一個條件別猜了。”

舒墨無辜道:“我一時想不出什麽條件,但一個秘密應該與另一個秘密交換,不是嗎?”

許然亭仔細看著舒墨的表情,他真的有看上去那麽無辜?總覺得透著點陰謀的意味。伸長脖子蛇一樣繞著舒墨前後看了個遍,許然亭忽然蹦出一句:“不如我們在一起,這個條件怎麽樣?”

“好。”舒墨快速地點頭。

“嗯?你怎麽不猶豫一下?”

舒墨依然一臉無辜:“我隻是覺得,這個條件很值。”

許然亭暴跳起來:“不對,你是存心的!再換一個再換一個,這個條件根本不是秘密!”

舒墨一瞬不瞬看著她:“真的嗎?”

“真的!”

“嗯?”

在舒墨坦**的目光下,許然亭不知怎麽有點畏縮。舒墨忽然輕輕一笑:“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古人誠不欺我。”

許然亭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這下玩大了。忽然雙腳離地,是舒墨把她抱起來打了一個旋。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他前些日子逛街的時候,看到幾個婦人在那兒跟人討價還價,把原本賣三兩銀子的衣裳硬生生說成了一兩。大抵用的招數便是先說一個店家不可能實現的價格,隨後往上加了些許,那店家思忖半晌,認為仍舊是有利可圖的,便答應下來。

他想,讓許然亭把底細兜給他是一件不可能實現的事情,相比之下,讓許然亭答應和他在一起就變成一個折中的選擇。

可許然亭不知道,舒墨心底期待的正是這折中的選擇。

舒墨想要不一樣,哪怕巫鹹的預言永遠都是準確的,他也想要不一樣。

德才擦了把臉上的汗,從廚房出來,正要去招呼許然亭和舒墨,遠遠地卻見兩人抱在一起打旋,一時間僵在原地。

許然亭紅著臉:“舒墨,你還是快把我放下來,萬一讓衙門裏的人看到了,人家會怎麽想?”

“現在大家都在別處忙著,不會有人看到的。”舒墨這麽說,還是把她放了下來。許然亭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心怦怦地跳:“雖說本府答應了你,但是本府始終不明白,臨安的小娘子那麽多,你到底看上本府哪一點了?”

“我也不知道,”舒墨揚眉,當初他也曾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所以找了臨安最漂亮的喬巧試探。可她美則美矣,太過端莊。

許然亭不高興了:“你都不知道,還口口聲聲撩撥本府,本府真的要重新考慮一下這個條件了!”

“等一等,”舒墨把她攔住,笑得眉眼彎彎,“你知道嗎,我活了那麽久,第一次見到像你這麽有意思的人。”

他的生命實在太漫長了,漫長到哪怕許然亭變成了一抔黃土,他的臉上也不會有一絲皺紋。他不願意如此下去,碰上許然亭,他覺得是自己的運氣。她沒有別的特點,隻是總能讓他忍俊不禁。

許然亭眨巴眨巴眼,似乎在確認舒墨是不是因為她傻才覺得她有趣。

遠處的德才以為自己眼花,可是定定看了很久,自家主人和舒墨都不像要分開的樣子。他撓撓腦袋:“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舒道長和許大人竟然光天化日在朗朗乾坤之下卿卿我我公然調情?”

他認為此時的自己應該快些找個地兒躲起來,暗中觀察。

舒墨把幾縷頭發撩到許然亭耳後根:“好了,臉太紅會被人看出來的。”

許然亭強辯:“誰、誰說本府臉紅了?!”

她正要後退,一個婢女匆匆而過,德才沒攔住。婢女準備去收拾桌子,正巧看到許然亭和舒墨。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曖昧的感覺,婢女停下來,許然亭仿佛突然遭雷劈似的,一下子與舒墨分開兩丈遠。

“大……”婢女看到許然亭的反應,剛想行禮就被嚇了一跳,“大人,我有那麽可怕嗎?”

舒墨笑而不語,許然亭臉紅道:“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