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向南沒想到那晚竟會是自己近期最後一次自然由衷笑了。
往後很多日子她都在想,如果那日沒有剛好經過那條街道,沒有看到景杭,沒有不聽談錦承的叮囑,事情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可惜,命運再一次告訴她,沒有如果。
無論她有多後悔,多撕心裂肺,都不可能再重來了。
京城九月末的陽光已經斂去了幾分灼熱,雖算不上涼快,但風裏已有了些許涼意。再過幾天,便是孟向南一年裏最喜歡的時間了。
秋高氣爽,晴空湛藍,心隨著遼闊的天際而變得舒暢起來。
孟向南萬般期待這個時節。
那日下午,剛好工作不太忙,孟向南準備去銀行處理一下公司賬戶問題。財務已經和她說了很久,奈何前段時間談氏項目出了點小問題,她一直沒來得及去。
去銀行有條路剛好從附小門前經過。不過平日她一般都走另一條路,但那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結局一般。
就在車快要駛離附小的時候,孟向南忽而從後視鏡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景杭?他怎麽會在學校門口?
孟向南放慢了車速,眼睛緊緊盯著後視鏡。
令她沒想到的是,何懷菱從門口走了出來。下一秒,孟向南看見景杭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快速拉開車門把她放到後座,駕車從她麵前飛馳而過。
孟向南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追了上去。
從何懷菱剛才掙紮那兩下,她可以萬分確定,景杭綁架了何懷菱。
她的心跳得飛快,緊緊跟著景杭的車。
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一眼來電人,連忙按下了接聽鍵。
“向南,之前我們定的那套方案,有個點……”
孟向南急切打斷了他,“錦承,景杭綁架了懷菱。”
談錦承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發問,“向南,你現在在哪?”
“我在跟著他,他開得飛快,我不知道他要帶懷菱去哪。”
“向南,停下,別跟了。”
“錦承。”她慌忙解釋,“可是他綁架……”
“向南,停下。”他的語氣異常嚴肅。
“錦承!難道你要讓我看著懷菱被拐走嗎?”
“同樣的悲劇怎會發生在我身上兩次,一次是親曆者,我無能為力。但這次,我分明能夠救她。”
“要讓我見死不救,我做不到。”
光天化日之下把孩子拐走,這世界怎麽會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孟向南不明白,也來不及去想。
手機裏沒了聲音,孟向南以為談錦承掛了,也沒再理。景杭的路線越來越奇怪,她感覺周圍變得愈加荒涼起來,隻能零星看到幾輛車經過。
“向南,開一下共享定位。”
他的聲音冷不丁傳來,給她嚇了一大跳。
剛好碰到紅燈,她急忙點了位置共享,眼睛始終沒有從景杭的車上挪開過。
“好了。”
“向南,務必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情,請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孟向南沒有回答。
“向南?”
“嗯。”
“答應我。”
孟向南都能想象出談錦承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威懾,冷漠,帶著那分他身上永遠存在的寒意。
“好,我答應你。”
電話隨即被掛掉,她沒再理會,跟緊了景杭。
周圍的車實在不多,她很快就變得顯眼起來。景杭好像注意到了她的車,拚命想甩開她。
孟向南不知哪裏來的能力,能讓她在這麽快的車速下依然保持強大的專注力。
走到前麵的小路,景杭的車毫無預兆停了下來。後擋風玻璃被黑布遮住了,她看不見車裏是什麽情況。
孟向南不敢輕易靠近,隻能停在不遠處的角落。
懷菱還好嗎?她心裏無比焦急。
沒過多久,景杭下了車,點了一支煙,倚在車身處,不懷好意看了過來。
孟向南猝不及防對上了他的目光,凶狠,淩厲,她感覺自己的心瞬時停跳了一拍。
四目對視之下,她的衣服後麵早已被冷汗打濕,濕漉漉貼在她的後背。明明陽光正熱,她卻覺得周圍莫名散發著寒意。
孟向南緊緊握著方向盤,泛白的骨節凸起,手心忍不住出汗。她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不能讓自己二十多年前的悲劇重演。
景杭始終盯著她,孟向南心裏發毛,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片刻,他扔掉煙頭,狠狠踩了一腳,駕車離去。
前方是雜草叢生的小路,孟向南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景杭的車速並沒有像剛才那般快,她也隨之慢了下來。他們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十分默契。
他的車在一處廢棄的工廠前停了下來。
孟向南看到他把何懷菱從後排拖了出來。小姑娘好像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她的心隨之一緊。
緊接著,他像拎小雞一樣拎著何懷菱走向那幢廢棄的工廠大樓。
兩人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孟向南坐在車裏,不敢輕舉妄動。她冷靜分析起眼前的場景,從現有的情況來看,景杭和虞家的動機不同,他並沒有想把何懷菱賣掉的意思,多半是用她來要挾何家。
但何家本來就沒有把這個孩子放在心上,何浩會出手相救嗎?
孟向南緊盯著前方,全然沒注意到身後已經多了好幾輛車。等她瞄到後視鏡裏的場麵,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車後麵圍了三輛車,死死堵住了唯一能出去的路。前方是死胡同,也就是說,她已經陷入絕境了。
孟向南深吸一口氣,眼睛快速掃過車裏的物品。她前兩天剛把車送去洗過,能拿出來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那就老實待在車裏吧,這也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
忽而她聽到一陣敲窗的聲音,從反光鏡裏,孟向南看到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拿著粗重的鐵棒,圍在她的車周圍。
孟向南屏住呼吸,不停咽著唾沫,雙手已經被汗浸透。
“嘭——”
一聲巨響傳來,孟向南瞬時失去了意識。她眼前最後一幅畫麵,是空氣裏漫天撲來的玻璃碎片。
手機鈴聲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在寂寥荒涼的郊外甚是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