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江風溫燙,絢爛的霓虹如同紅燒雲,燃燒半江水,懸燈結彩的渡輪上人聲鼎沸。

自從上回程希覺問了一句引力公司的下班時間,人精宋律師猜到他沒說出的意思,囑咐顧漸的司機每天按時按點向程希覺匯報行程。

夜色深重,轎車滑過繁花錦簇的街道,停在引力公司的停車場,程希覺坐在後排,抬起下巴示意,宋律師立即拿出手機給顧漸撥電話。

嘀嘀的盲音響起,宋律師說:“程總,太太的手機關機了。”

程希覺側過頭,引力公司的大廈漆黑黯淡,唯有一個辦公室亮著暖黃色的燈。

“程總,要我上去請太太下來麽?”宋律師問。

程希覺望著高懸的燈,顧漸和宋律師第一次見麵,把宋律師當成未婚夫,大半夜親自接伴侶回家這種事就不必勞煩宋律師了。

保安熱情洋溢地迎著他來到A&R部總監辦公室,屋子裏燈火通明,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啊?剛才顧總監還在這裏。”值班保安大哥一頭霧水。

程希覺掃過空****的辦公室,既然顧漸喜歡音樂,不如從國外買架斯維坦的鋼琴調回來,擺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賞心悅目,有空還可以來欣賞顧漸彈鋼琴的樣子。

“顧總監之前的辦公室在幾層?”

保安大哥反應過來,“錄音棚,我帶您過去。”

“不用,他在幾樓?”程希覺問。

保安識相地告訴他錄音棚的詳細位置。

處在引力公司旮旯角的錄音棚全封閉,唯有一扇小門,門縫裏流瀉出淡淡光芒,程希覺敲幾下門,沒有任何回應。

他沒什麽耐心,扭開門把手,裏麵沒鎖,映入眼簾的是顧漸濕津津的臉,烏潤黑發淩亂,托著白得沒有血色的臉,連削薄的嘴唇都是白的。

察覺到不素來客,顧漸忽然抬起頭,幹淨清透的眼眸像落在水中的琉璃,動人心魄的漂亮,他神色一貫的疏淡,單手摘下脖頸上的降噪耳機,嘴裏不緊不慢地嚼著口香糖,“程總大駕光臨,怎麽不打聲招呼?”

聲音虛穩,氣息起伏不定,像剛剛劇烈運動完。

程希覺細瞧他發白的臉,“你手機關機。”

顧漸扶著桌沿站起身,戴著黑皮手套的手漫不經心摁下筆記本屏幕,“我在看電影,程總要一起看麽?”

“什麽電影?”程希覺走近他。

顧漸抽了一張紙,吐出嘴裏的口香糖,“大半夜的我一個人,在公司還能看什麽電影?”

程希覺挑眉,靜靜地打量他,“什麽類型的?”

顧漸挺淡定的語氣說:“幾個壯漢一起玩遊戲,過程還挺精彩的。”

辦公桌麵上坐著粉色的毛絨娃娃、柯基水杯、當紅明星的大頭貼,明顯是女孩子的桌麵。

程希覺嗓子溢出輕笑,“用女孩的電腦看這種片,你挺變態的。”

顧漸脫下手套,露出一雙極為端秀的手,長年操琴的手指清瘦修長,柔圓的指甲泛著潤澤的光,他用這隻手不徐不疾地敲著筆記本,“比不上程總變態,這片裏有你喜歡的捆綁,確定不看看嗎?”

程希覺半抱著手臂,靠坐在辦公桌一角,瞧著他的手套,“你有潔癖?”

“沒有。”

顧漸心不在焉地說:“程總可以試試,戴著手套打會更刺激。”

程希覺笑意消失,伸手撫摸他脖頸上細膩濕潤的汗,夏夜密閉的空間裏皮膚很冷,沒有任何的溫度,“顧漸,你的手在發抖。”

顧漸的聲音驀然也冷下去,“旁若無人的,不用演新婚燕爾吧?”

程希覺的手指穿進他半濕的黑發裏,掌在他的後腦,一把猛地將人拉近,顧漸小腿虛軟無力,猝不及防地跌壓在程希覺身上,兩個人的距離親密無間。

顧漸身上的氣息濃鬱,碾碎的薄荷混合著玫瑰的馨香,程希覺鼻尖抵在他頸窩裏深深呼吸一口,“你用了香水?”

“沐浴液。”

顧漸別開臉,睫毛在台燈下染成絨絨的金色,讓他的臉看上去沒那麽冷冽。

程希覺勾住覬覦了幾日的腰身,別開顧漸的膝蓋,強行摁坐在自己腿上,顧漸緊致腰側繃緊戰栗著,如同波瀾不驚的湖麵,隱藏在下麵的是雷霆萬鈞的情緒,“你在害怕什麽?”

“程總這算不算趁人之危?”顧漸沒否認,大咧咧敞開坐在程希覺膝蓋,人肉坐墊可比椅子舒服。

程希覺單手掰過他的臉,一冷一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早都趁過一次,再趁一次又何妨。”

顧漸噓著眼瞧他,眼神透著散漫不經意,當下曖昧的氣氛裏這種遊刃有餘的態度非常勾人,“程總也不要臉——”

一個溫燙的吻堵住他的嘴唇。

酒店裏那晚他們接過吻,顧漸神智不清,迷迷瞪瞪地張開嘴,任由程希覺探索唇舌,沒覺察過來程希覺無師自通的吻技。

現在他很清醒,清晰感覺到那種不容抵抗的強勢,撐在他腰後的手掌寸步不讓,逼迫他承受這個燒灼的深吻。

顧漸一直覺得接吻很惡心,和另一個人交換口水,簡直惡心得沒邊了,可這一刻,耳根子的血管啵啵跳動,盤旋在心口壓抑的戰栗鬆動,被一種奇妙的酥軟感占據。

程希覺略一停頓,氣息炙熱嘴唇貼在他泛紅的耳邊,“我要臉有什麽用?”

顧漸涼涼斜睨著他,還沒來得開口,程希覺再次黏上來,輕描淡寫地啄他濕潤柔軟的嘴唇,一張一弛之間節奏把握的極好,不是一味的強勢,還懂得輕重緩急,調情的技巧爐火純青。

“我提醒過你別這樣看我,我是個氣血方剛的男人,有失控的時刻。”程希覺輕聲地吐字。

顧漸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被親的嘴唇紅潤微腫,臉頰沁出動人的血色,明明是一副荒/**的樣兒,可他的神情寡淡冷清,眼裏沒有任何波瀾,顯得幹幹淨淨,“親完了嗎?”

問題過於性冷淡了。

程希覺本來隻想接吻,他不是隨地發/情的公狗,引力的公司錄音棚算半個公眾場合,不適合幹某些事情,可被顧漸這麽一問,突然竄起一股凶猛的邪火。

下一秒,程希覺攬住顧漸的腰轉個身將人重重壓在辦公桌上,窄狹的桌麵容不下兩個身材高挑男人,唐歌桌麵的可愛的小物件劈裏啪啦落了一地。

“我在這履行伴侶之間的義務,你覺得怎麽樣?”程希覺躋身在顧漸膝蓋間,慢條斯理地問。

顧漸熟悉這種露骨直白的目光,躺著動都懶得動一下,恬不為意地挑眉,“程總說過除非我主動,你是不會強迫我的。”

頓一下,他輕聲嗤笑:“還是說,程總說話不算數,當真沒皮沒臉了?”

程希覺盯著他活色生香的臉,半晌沒說出話,僵持一陣,他起身撤開距離,“我當然信守承諾,你不求我,我是不會碰你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顧漸笑眯眯地說。

程希覺風輕雲淡地笑,心裏後悔得千刀萬剮,結婚那天怎麽就說出這種失策的話。

現在就是後悔。

*

清晨,逆光工作室。

作為Bane最瘋狂的粉絲,蔣冽工作室的名字取自Bane那首《雲間飛行》裏的一句廣為流傳的歌詞——

“我在雲間揚帆起航,未來在逆光處召喚,

懦夫失敗後一蹶不振,

勇者從不畏懼向前,

哪怕跌倒,哪怕受傷,

為了夢想乘風破浪,

飛吧,聳入雲霄,

讓世界都為我低頭……”

蔣冽可太喜歡Bane豪氣衝雲天的氣勢,那種少年肆意地張狂,遂取了其中兩個字用作工作室的名字。

大清早的逆光工作室冷冷清清,蔣冽坐在沙發一角,端著手機和顧蘇聊微信。

顧蘇的語音清脆生動:“阿冽,你說我要不要整個容?我琢磨了好幾天,我整個鼻子肯定比我哥好看了。”

“你先整整腦子吧。”蔣冽發個語音吐槽。

手機往桌上一撂,經紀人從門外走進來,欲言又止地說:“引力公司的人來了,你要見麽?”

蔣冽沒興趣地問:“誰?”

“是個麵生的女孩,拿著引力公司上回給你做的新專輯,她說自己整體改良了一次,想拿給你試聽。”經紀人很無語地說。

按理來說這種事情是不會攤到蔣冽眼前的,不是什麽沒名沒姓的人都能來逆光工作室獻技,那樣他們每天什麽都不用幹,光聽送來的純音樂就能聽一百年了。

最近引力搞砸了新專輯的進度,各個合作方很著急,破例是騾子是馬都要拉出來溜溜。

蔣冽撈起手機,邊和顧蘇發微信,邊說:“來吧,給她五分鍾。”

過了沒多久,經紀人帶著唐歌走進來,蔣冽沒抬頭,揮手示意可以開始了。

人生中最至關重要的一個機會,決定她是成為餘寧市光鮮亮麗的精英,還是小城鎮一輩子鬱鬱不得誌的窩囊廢,唐歌緊張地插U盤幾次沒插進去,音質絕佳的音響被撓得滋滋作響。

寂靜無聲的房間噪音尤為清晰。

蔣冽不耐煩地看她,沒有自信是創作者的大忌,古往今來但凡有點本事的創作者,如同Bane,都是非常之心高氣傲,“你行不行?”

經紀人也看出來了,這個女孩手裏的U盤沒戲。

“好了。”

唐歌掀開攜帶的筆記本,點開播放列表第一首歌。

心中默念一句:B神保佑。

異域曲風的拉丁音樂優美婉轉,貝斯、鋼琴、銅管樂器交織一起,富有強烈的節奏感,最近很流行的音樂類型,好聽,但沒有辨識度,和熱榜上的音樂沒有區別。

聽到無聊的前奏,蔣冽癱坐在椅子裏,握著手機了無生趣地敲著桌麵,已經再沒有聽下去的必要,“關了。”

唐歌臉色煞白,顯而易見的絕望,滑動鼠標正要去點暫停,忽然,原本悅耳的音樂戛然而止,像被揉皺的紙團,漸漸消失的無影無蹤。

吉他的弦音代替了低沉的貝斯,鋼琴變成了悠揚的小提琴,曲子音調驀然低了幾個度,明明是同樣的旋律,卻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唐歌點擊下暫停,屋子裏重新恢複寂靜。

蔣冽神情呆滯幾秒,猛地站起身,大跨步邁到筆記本前,一把搶過唐歌的鼠標摁下播放。

爛大街的拉丁音樂混入了搖滾元素,不痛不癢的改了幾個旋律,卻像是畫龍點睛之絕筆,將原本平平無奇的曲子變得雲泥之別。

“這是你改的?”蔣冽兩眼放光,緊緊盯著唐歌。

唐歌受寵若驚,納悶地說:“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