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見到我很驚訝嗎?”
林雲汐笑容清淺,在漫天雪花飛舞下像是那雪花仙子般,清冷卻又跟人界限分明。
她嘴上喊著舅舅,但那雙鳳眸內的神情……似乎並不是對舅舅的。
燕亓微不可察的眉心一動,緊接著麵上浮現抹慈祥的笑。
“驚訝但也不完全驚訝,剛剛清矩說了你一會兒就到,隻是……”
他視線挪向一邊的沈星瑜。
“星瑜怎麽這個時候也來了?不是說在國外出差嗎?”
沈星瑜抬手收了傘,“國外出差還能回來,不然……我怎麽能及時趕到救了雲汐呢?”
他將傘靠在廊道上,輕拍了下手。
孫特助帶頭,幾個保鏢壓著絡腮胡男那一群人就過來了。
人還沒走近,就能嗅到他們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特別是絡腮胡子,被綁著的手一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血,走過院子直接在院內薄雪上留下一道道血色痕跡,像雪上紅梅般引人注意。
燕亓眉眼止不住地一顫。
絡腮胡子被壓著跪了下來。
“燕老爺子,有件事我不得不跟您說。”沈星瑜視線越過燕亓落在絡腮胡子身上,“這些人,都是些十惡不赦,見過血的亡命之徒。”
“星瑜將這些人帶來是為了什麽?難不成隻是為了告訴我們這些人很凶狠嗎?”
沈星瑜瞥了燕亓一眼,而後眉梢輕揚,“燕叔,不要著急。”
說著,他抬腿直接一腳將絡腮胡子踹翻在地。
“咚”的一聲,像是倒在眾人心尖上一樣,讓人心驚肉跳。
“老爺子,這幾個人綁架了雲汐,想要拿她的命換錢。”
沈星瑜話語鏗鏘有力,聽得人心髒止不住地砰砰狂跳。
燕老爺子放在太師椅扶手上的手緊了緊,他抬眸看林雲汐,眼神微微顫動。
“雲汐……雲汐,到外公身邊來,讓外公看看,看看你……”
燕老爺子聲音顫抖地說不全一句話,隻是目光緊緊地望著林雲汐,滄桑的眸裏似有淚光閃爍。
這可是他的雲菡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他唯一的親外孫女。
怎麽能,怎麽能這樣?
“外公,我沒事,您瞧現在不還是好好地站在您麵前?”
林雲汐安撫一笑,張開雙臂,讓燕老爺子看。
可單是她這副故作我很好的模樣,就讓人心揪了起來。
懂事的孩子總是更讓人心疼。
“沈家那小子,你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他們為什麽要要我外孫女的命?!”
燕老爺子拄著拐杖搗的地麵咚咚作響。
沈星瑜薄唇微勾,“這事還是要當事人親口說才行。”
他斜眸看向絡腮胡子,“說吧,把你剛剛吐的那些東西再給我吐一遍,你也看見了,外麵警車正守著,是跟著警察走還是……端看你想怎麽選擇了?
後半句男人壓低了聲音,在這風雪之夜,他磁性的低喃像是撒旦之聲般,令人背脊發涼。
絡腮胡子身子輕微地抖動了下,他沒想到自己一個亡命之徒居然也有害怕的時候,男人方才拿著刀子的狠厲模樣仍曆曆在目。
“有人花錢雇我取了林雲汐的命……”
燕老爺子沉著聲問道:“那人是誰?”
絡腮胡子抬了下眼,雖沒說話,但眼神卻已經暴露了一切。
“不肖子孫,不肖子孫啊!”
“哐當——”
燕老爺子氣到直接將拐杖朝燕亓砸去,重重砸在他背上。
燕亓悶哼一聲。
他抬眸,目光冰冷,嗓音卻滿含不敢置信:“爸,別人隨口說的你都信,就是不信自己親兒子所說的嗎?我是您親兒子,我說的話甚至連一個外人都比不上?”
“您一直這樣,信別人不信我,信三弟不信我,信小妹不信我,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當初又要留下我?難道隻是為了讓我看著別人幸福的畫麵嗎?”
燕亓這一手以退為進的話瞬間激起燕老爺子的一些回憶,他看向燕亓的目光也變了。
變得複雜到讓人看不懂。
見狀,林雲汐鳳眸閃爍幾下,她上前兩步走到燕亓旁邊,“舅舅,您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人……”
像是無法說出口般,她驟然啞了聲,麵上帶著失落跟心痛。
“外公,或許我就不該出現在京都,不該出現在燕家,這樣……也就沒有這些事了。”
“待在悅城守著母親,過著自己的小日子,一切都平平安安的,不會影響任何人。”
她低垂眼簾,整個人像局促的小孩,想要改變錯誤又無力回天。
宋清矩扯了扯唇,心道,這燕家人還真都是人均八百個心眼子。
林雲汐則是一千六百個,因為還有沈星瑜的八百個。
“燕老爺子,既然您叫我來是為了進行財產分割,那我想,這裏有一些東西興許能用得上。”
宋清矩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些東西遞給楊管家。
“老爺,這……二少爺居然……”
楊管家看完,直接一整個瞳孔震驚。
上麵正是林雲汐出車禍那次的事,雖然難查,但沈星瑜還是查到跟燕亓的關係。
鐵證如山。
“外公,舅舅,雖然有些東西不適合我來說,但……我還是想為母親說出來……”
“我媽她,她並不是出意外到的悅城,並且失憶的……”
林雲汐的淚水慢慢流了下來,話語並非多咄咄逼人,也並非多感人肺腑,僅僅隻是陳述事實便已經令人難以抑製情緒。
沈星瑜走過去將她摟入懷中,大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孫特助,將東西給燕老爺子。”
“是!”
“清矩,幫我立遺囑吧。”
孫特助剛將東西送到楊管家手裏,甚至楊管家都沒打開看,燕老爺子卻已經開始開口要立遺囑。
宋清矩驚訝,腦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但他專業素養很高,沒多說話,當即便提筆開始記燕老爺子的遺囑。
“我死後,燕家財產一半上交國家,一半留給我的兩個外孫女,其中林雲汐將繼承老宅,成為新的燕家掌權人。”
“至於燕亓……我與他斷絕父子關係,從此以後再無瓜葛,這份遺囑由宋清矩跟沈星瑜兩人擔任執行人,共同執行。”
一切說完,燕老爺子像是被瞬間抽了力,疲態盡顯。
而燕亓……
他猛地癱倒在地,眼裏是不敢置信、震驚,似是怎麽都想不到結果居然會是這樣。
努力了一切,結果卻落得一個斷絕父子關係?
他抬眼看燕老爺子,眼底有著難以言說的執拗。
“為什麽?為什麽?爸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才是你的直係兒子,憑什麽?憑什麽……不該是這樣的……”
“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
他狠狠甩了下手,將廊道上擺放的花盆全都打翻。
咚咚鏘鏘的聲音,將所有人注意力吸引過去。
燕老爺子用力地搗著拐杖,“憑什麽?燕亓,你總是說我信所有人不信你,但我又何嚐沒有信過你?我信了你二十多年,但你卻絲毫未曾收斂!”
“冀兒跟雲菡的事情,我知道,可你終究是我的兒子,還是唯一剩下的那個,所以我什麽都沒說,雲汐的事我懷疑,但我也沒說。
我看著雲汐跟青雲兩人遠離燕家,想著這樣你就會收斂些,可沒想到你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
燕亓,你還真是心狠,一點都不放過她們……”
“我心狠?”燕亓仰頭冷笑,而後抬眸看太師椅上坐著的燕老爺子,眼前似乎有些模糊。
“爸,我心狠不都是遺傳你的?而且,是你一步步把我逼上絕路的,現在你又來怪我心狠?”
“你將燕家所有希望寄予大哥時,你怎麽沒想起我?大哥出意外那天,你悲痛至極,我以為你慢慢走出悲痛後會想起我,可事實呢?”
“你將所有希望放在三弟跟小妹身上,我依舊是被忽視的那個,我從始至終都是不被重視的那個孩子,你現在卻說我心狠?”
“我哪裏心狠?我隻不過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
燕亓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淚流滿麵。
四十多歲的人,此時看起來卻如孩童一樣,一股腦地吐出自己的委屈跟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