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性差異與勞動分工
從前麵的考察中我們已經了解到,有兩種大的傾向支配著所有的精神現象。這兩種傾向——社會感、個體對權力及支配他人之地位的追求——影響著每一個人的活動,影響著每一個人在追求安全感、實現其人生三大挑戰(愛情、工作、社會)過程中的態度。如果我們想理解人的靈魂,那麽在判斷精神現象時,我們就必須使自己習慣於探究這兩個因素之間量的關係和質的關係。這兩個因素的相互關係製約著人們理解社會生活邏輯的程度,並因而決定著他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服從於由社會生活需要而產生的勞動分工。
勞動分工是維持人類社會所不可忽略的一個因素。每一個人在某個時候或某個地方都必須盡他的一份職責。不盡其職責或否認社會生活價值的人,往往會成為一個反社會的存在,並放棄自己在人類社會中的同伴關係。符合這種情況的簡單例子就是我們所說的利己主義者、惡作劇者、自我中心者和討厭鬼;而較為複雜的例子就是我們所看到的怪人、流浪漢和罪犯。公眾之所以譴責這些特質和特征,是因為他們認識到了這些特質與特征的本源,同時也因為他們憑直覺領悟到了這些特質與特征與社會生活需要的不相容性。因此,任何一個人的價值都是由他對其同伴的態度,以及他參與社會生活所要求的勞動分工的程度決定的。他對於這種社會生活的肯定使自己成了一個對他人而言非常重要的人,使自己成了維係社會之巨大鏈條中的一環。如果這一鏈條被打亂,那麽,人類社會就不可能不被打亂。一個人的能力決定著他在整個人類社會生產中的位置。這個簡單的真理之上卻籠罩著許多困惑,因為對權力的追求和支配他人的欲望已經把錯誤的價值觀念引到正常的勞動分工中。這種對支配地位的追求擾亂並阻礙了整個生產,並給了我們一個判斷人類價值的錯誤基礎。
由於有些人拒絕適應他們必須適應的位置,因而擾亂了勞動分工。此外,一些人的錯誤野心和權力欲望也增加了勞動分工的難度,他們為了個人的私利,阻礙了社會生活和社會工作。同樣,我們社會中存在的階級差別也導致了很多糾紛。個人權力和經濟利益也影響著勞動領域的分工,所有較好的位子都專門留給了某些階級的人,即那些更有權勢的人,而其他階級的其他人則被排除在外。認識到社會結構中眾多的影響因素,我們便能理解為什麽勞動分工從來都不能順利進行了。這些不斷擾亂勞動分工的力量,導致一些人成了特權階層,而另一些人則成了奴役的對象。
人類的兩性差異造成了另一種勞動分工。由於體格上的不同,女性被排除在了某些特定活動之外,而另一方麵,有些勞動也不會分配給男性做,因為他們更適合於做其他的工作。這種勞動分工應該根據一個完全不帶任何偏見的標準來製定,而所有為了婦女解放的運動隻要在衝突的白熱化階段沒有超越符合邏輯的觀點,便是接受了這個觀點的邏輯。勞動分工絕不是要剝奪女人的女性氣質,也絕不是要擾亂男性與女性之間的自然關係。每一個人都需要最合適自己的勞動機會。在人類發展的過程中,這種勞動分工逐漸成形,女性接管了世界上的一部分工作(不然的話,這部分工作可能也需要男性來做),而男性則會占據能使其能力發揮更大作用的位子。隻要工作上的能力沒有使用不當,隻要體力和腦力沒有被歪曲從而導致不良後果,我們就不能說這種勞動分工毫無意義。
二、男性在當今文化中的支配地位
作為朝著個人權力方向發展的文化結果,尤其是在一些希望確保自己獲得特權的個人和社會階級的努力之下,這種勞動分工已經駛入了獨具特色的、使我們整個文明呈現出某種色彩的航道。結果,男性在當今文化中的重要性得到了極大的重視。勞動分工使得男性這個擁有特權的群體在某些利益上得到了保證,而這也是他們在勞動分工中支配女性的結果。就這樣,處於支配地位的男性獲得了種種利益,他們支配著女性的活動,目的是使更為愜意的生活方式將永遠屬於男性,而那些分配給女性的活動,男性則能輕易地回避。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男性一直不斷地為支配女性而努力,而女性則出現了對男性統治的不滿。由於兩性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密,因此我們很容易想象,這種持續的緊張會導致精神上的不和諧和嚴重的身體障礙,而這必然會給雙方都帶來異常的痛苦。
我們所有的製度、傳統態度、法律、道德、習俗都證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它們都是享有特權的男性為了自身統治的榮耀而確定並維持的。這些習俗製度甚至已經延伸到了幼兒園,對兒童的心靈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兒童並不需要對這些關係有太多的理解,但我們必須承認,這些關係對他們的情感生活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我們完全可以對這些態度進行研究,如當要求一個小男孩穿女孩的衣服時,我們就會看到他的反應是大發脾氣。一旦一個男孩對權力的渴求達到一定程度,我們必定會發現他對成為男人的特權表現出某種偏好,他認識到男人的特權會保證他無處不在的優越感。我們在前文提到過這個事實:當今的家庭教育過高估計了對權力追求的價值。於是,維持和誇大男性特權的傾向自然緊接著就產生了,因為作為家庭權力象征的通常都是父親。比起母親無時不在的陪伴,父親神秘的來來去去更能激起兒童的興趣。兒童很快就看出了父親所扮演的突出角色,並注意到父親是怎樣起帶頭作用,怎樣安排家中的一切,以及如何在任何場合都以一家之長的身份出現。他還會看到家裏的所有成員都服從父親的命令,母親也總是征詢父親的意見。從每一個角度看,父親似乎都是一個強大而有力的人。有些兒童將父親當作絕對的標準,以至於他們堅信父親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神聖的;他們在試圖證明自己的觀點正確時,總會說父親曾經這樣講過。即使在那些父親的影響看起來並不那麽明顯的情形中,兒童也會意識到父親的支配地位,因為家庭的整個重擔似乎都落在了父親的肩上,而事實上,隻有勞動分工才能使父親在家庭中更好地發揮其力量。
就男性支配地位起源的曆史而言,我們必須讓大家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即這一現象並不是自然產生的。男性的支配地位需要用無數的法律來保證,就證明了這一點。它同時也表明,在男性支配地位沒有得到法律的強製執行之前,必定還存在男性特權不那麽明確的時期。曆史證明,在母係氏族社會確實有過這樣的時期,那時,是母親,是女人扮演著生活中的重要角色,尤其對兒童而言,母親顯得更為重要。在那個時候,氏族中的每一個男人都有責任尊重母親的榮耀地位。某些習俗和慣例仍然帶有這種古老製度的色彩。比如,在將陌生男子介紹給兒童時,稱呼他們為“舅舅”或“表哥”。在從母係氏族過渡到男性支配之前,必定經曆過一場惡戰。喜歡相信自己的特權和優勢是大自然決定的男人一定會非常驚訝地發現,男性並非一開始就擁有這些優勢,而這些優勢必須通過鬥爭才能獲得[1]。男性勝利的同時也就意味著女性被征服,這一點在法律的建立健全過程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它見證了這個漫長的征服過程。
男性的支配地位並不是自然而然的結果。有證據表明,這主要是原始部落之間不斷打仗的結果,在持續不斷的征戰過程中,作為武士的男人扮演了更為突出的角色,最後,他又利用這種新獲得的優勢維持自己的領導地位,達到自己的目的。同時出現的還有財產權和繼承權的確立,這些構成了男性支配地位的基礎,因為男性通常既是財產的獲得者,也是財產的所有者。
然而,成長中的兒童並不需要閱讀這方麵的書籍便可知道這一點。雖然他對於這些考古學資料一概不知,但他能感覺到這樣一個事實,即男性是家庭中享有特權的成員。即使具有相當洞察力的父母有意忽略這些從古老年代繼承下來的特權,而傾向於支持男女間更大的平等,這種情況也依然會發生。我們很難讓兒童清楚地明白,承擔家務職責的母親其實和父親的價值是一樣的。
一個小男孩從出生伊始,眼睛看到的便是盛行的男性特權,想一想這一切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從他出生的那天起,他便因為是男孩而受到了比女孩更大的歡迎。父母更喜歡生男孩,這是眾所周知、經常發生的事情。作為酷似父親的男孩,他每時每刻都感覺到自己享有某種特權,具有更大的社會價值。旁人不經意間說的話或者他偶爾聽到的話語,總是不斷地提醒他注意這樣一個事實:男性角色具有更大的重要性。
在雇用女仆幹家庭粗活這一慣例上,男孩也看到了男性的支配地位,並最終因這樣的事實——他周圍環境中的女性絲毫都不認為她們與男性是平等的——強化了他的觀點。所有女人在結婚前都應該向其未婚夫提這樣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你對於男性的支配地位,尤其是在家庭生活中的支配地位是怎麽看的?”但未婚夫們通常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發現,有的女人會表現出對男女平等的追求,而另一些女人則表現出不同程度的順從。相反,我們看到,父親從孩提時代就堅信:作為男人,他將有更為重要的角色去扮演。他將自己的這一信念解釋為一種絕對的責任,從而隻對那些有利於男性特權的生活挑戰和社會挑戰做出反應。
兒童通常會經曆從此種關係中產生出來的一切情形。他從中得到的一些有關女人本性的畫麵,其中大多數女人都扮演了可悲的角色。就這樣,男孩的發展呈現出了一種鮮明的男性色彩。在他追求權力的過程中,所有他認為值得追求的目標都無一例外地具有男性特質和男性態度。從這些權力關係中產生出來的一種典型的男性美德,清楚無疑地向我們表明了它的起源。有些性格特征被看作男性的性格特征,而有些性格特征則被視為女性的性格特征,雖然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些分類的合理性。雖然我們將男孩的心理狀態與女孩的心理狀態進行比較,表麵上看似乎找到了支持這種分類的證據,但我們所涉及的通常不是自然現象,而隻不過是在描述一些已經被引導進某一特定航道的個體表現:他們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模式因為特定的權力概念而被局限在了很小的範圍之內。這些權力概念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向他們指明了必須尋求發展的位置。事實上,將性格特征分為“男性的”和“女性的”這種分法沒有什麽道理可言。我們將會看到,這兩種性格特征都能被用來實現對權力的追求。換句話說,我們可以通過順從、服從等所謂的“女性”特征來表現權力。一個順從聽話的兒童所享有的好處,有時候能讓他比不聽話的兒童更引人注目,更能成為大家關注的中心,雖然二者身上都存在對權力的追求。由於對權力的追求通常會以非常複雜的形式表現出來,因此,我們對精神生活的洞察往往會變得更加困難。
隨著男孩漸漸長大,他的男性身份成了一種重要的職責,他的野心、他對權力及優越感的欲望毋庸置疑地與這種作為男性的職責聯係到了一起,並彼此等同起來。對許多渴望權力的兒童來說,僅僅意識到自己的男性身份還不夠;他們還必須顯示出自己是男子漢,因而必須擁有自身享有特權的證據。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他們一方麵努力讓自己出人頭地,並以此衡量自己的男性特征;另一方麵,他們還可能會竭盡一切可能對周圍環境中的女性橫行霸道。根據他們所遭遇的抵抗程度,這些男孩子要麽用頑固倔強、粗野反抗,要麽用詭計、狡詐,來達到他們的目的。
既然每一個人都是根據享有特權之男性的標準來接受衡量,那麽,人們總是將這樣一個標準擺在男孩子麵前也就不足為奇了。最後,他會根據這個標準來衡量自己,觀察自己,並反問自己的活動是否夠“男子氣概”,自己是否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今天,我們所認為的“男子氣概”已經成了一種常識。更為重要的是,它是某種純粹以自我為中心的東西,某種滿足個體自戀傾向的東西,它憑借一些表麵上看似“積極的”特征,如勇氣、力量、職責、贏得所有的勝利(尤其是對女人的無往不勝)、獲得地位、贏得榮譽、擁有頭銜,以及想把自己變得冷酷堅強以避免所謂“女性”傾向的欲望等,給人一種優越於他人、支配他人的感覺。為了贏得個人優越感,人們持續戰鬥著,因為獲得支配地位往往被認為是一種男性美德。
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每個男孩具有了他從成年男性,尤其是父親身上所見到的性格特征。我們可以看到,這種人為滋養起來的顯赫幻想的衍生物,在我們社會中有多種多樣的表現形式。男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會被激勵著去奮鬥,以確保自己擁有權力和特權,這就是所謂的“男子氣概”。在糟糕的情形下,這種氣概會退化成眾所周知的粗魯、野蠻。
在這樣的情況下,成為一個男人所能得到的種種好處非常有**力。因此,當我們看到許多女孩堅持把“有男子漢氣概的理想”當成無法實現的願望,或者當成判斷她們行為的標準,就沒什麽好奇怪的了。這一理想可能會表現為言行舉止的一種模式。在我們的文化中,似乎每一個女人都想成為男人!我們發現,那些想成為男人的女孩尤其具有無法控製的願望,她們想在更適合於男孩(因為男孩的體格與女孩不同)的遊戲和活動中大顯身手,吸引人們的注意。她們爬樹,更喜歡跟男孩子一起玩,認為所有“女孩子氣的”活動都是可恥、丟臉的,並因此避之唯恐不及。隻有男性化的活動才能讓她們感到滿足。當我們理解了對優越感的追求更多地與事物的象征意義,而不是生活的活動有關時,我們便容易理解這些偏愛男子氣概的現象了。
三、所謂的女人低能
一直以來,男人習慣於通過堅稱他的地位是自然賦予的、他的支配地位是女人的低能造成的,來證明自己擁有支配地位的合理性。女人低能這個概念傳播得非常廣泛,以至於它似乎已成了所有民族的共同財產。與這種偏見密切相關的是男人的某種不安,這種不安很可能起源於反對母係氏族的戰爭年代,當時,女人是男人真實性焦慮的根源。我們在文學作品和曆史文獻中時常能看到這類表述。一位拉丁作家曾寫道,“女人是男人的福樂所寄”“女人是男人不解的困惑”。在神學會診書卷中,女人是否有靈魂是人們經常爭辯的問題,還有學術論文專門探討了女人是否確實是人的問題。長達一個世紀對女巫的迫害和焚燒就是這些錯誤的令人遺憾的觀念造成的,在那個被人遺忘的時代,人們對這個問題存在極大的不確定和困惑。
女人常被視為萬惡之源,這在《聖經》的原罪概念或荷馬的《伊利亞特》(Iliad)中都可以看到。海倫的故事表明,一個女人可以使整個民族陷入不幸。不管哪個時代的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都包含對女人道德水平低下、邪惡奸詐、虛情假意、背信棄義、變化無常的描述。有人甚至將“女人般的愚蠢”用作法律訴訟中的辯論詞。與這些偏見相一致的是對女人的才幹、勤奮及能力的貶低。在所有民族的所有文學中都充斥著貶低、批判女人的形象比喻、奇聞逸事、警句格言和笑話。人們常常責罵女人心懷惡意、心胸狹窄、愚蠢糊塗,等等。
為了證明女人的低能,這些證言有時候異常尖刻。一些男人,如斯特林堡(Strindberg)、墨比斯(Moebius)、叔本華(Schopenhauer)、魏寧格(Weininger)等都持這種觀點,持這種觀點的人數由於一批為數不少的人認同女性的低能而不斷壯大。他們擁護女性處於順從地位的觀點。對女性和女性勞動的貶低,還表現為:不管女人的勞動和男人的勞動是否具有同等的價值,女人的勞動所得都比男人的低。
在比較智力測驗和才能測驗的結果時,我們確實發現,在一些特定的科目,如數學上,男孩子表現出了更多的才能;而在其他一些科目,如語言上,女孩子則表現出了更多的才能。男孩子確實在那些能夠培養他們去從事男性職業的學科學習上表現出了更大的才能,但這種更大的才能卻隻不過是一種表象。如果我們對女孩子的處境做更為深入細致的探究,就會認識到,所謂女性能力較差的說法顯然是無稽之談。
女孩子每天都會聽人說,女孩不如男孩有才能,女孩隻適合做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等等。於是,毫不奇怪,女孩會逐漸堅信女人不可改變的悲苦命運,而且,由於她在兒童期缺乏訓練,遲早會真的相信自己是毫無能力的人。就這樣,她變得灰心喪氣,即使有一個擔任“男性”職業的機會擺在她麵前,她也會先入為主地得出結論,認為自己對這份職業沒有足夠的興趣。即使她有這樣的興趣,她也很快會喪失這種興趣,因此,她等於放棄、否認了外在和內在的準備。
在這樣的情況下,女人無能的證明似乎無可爭議了。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個原因是事實上人們在判斷一個人的價值時通常是從純粹的事業觀點,或以片麵的、完全以個人為中心的依據來判斷,這就加重了這個錯誤。在這些偏見的影響之下,我們幾乎不能理解人的表現和能力在多大程度上與精神的發展相一致。這就把我們引向了導致女人能力不如男人這一謬論的第二個原因,即人們經常會忽略這樣一個事實:女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兩隻耳朵聽到的都是對女性的偏見,而這種偏見隻會剝奪她對自身價值的信念,粉碎她的自信心,摧毀她想做一些有價值之事的希望。如果這種偏見不斷得到強化,如果女孩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女人都是怎樣在扮演著卑躬屈膝的角色,那麽不難理解,她將會失去勇氣,不能麵對自己的責任,不能解決自己生活中的問題。然後,她就真的變成了無用、無能的人!然而,如果我們在對待一個人時,破壞他與社會之關係方麵的自尊,導致他放棄成就任何事情的希望,摧毀他的勇氣,然後我們就真的會發現他一事無成,然而我們通常不敢堅持說自己是對的,因為我們必須承認,是我們導致了他的一切痛苦!
在我們的文明中,女孩子很容易喪失勇氣和自信,但事實上,有些智力測驗證明了這樣一個有趣的事實:參加測試的一組年齡在14~18歲的女孩,她們的才能和能力比參加測試的其他所有組都要高,包括男孩組。進一步的研究表明,這些女孩都來自於這樣的家庭:她們的母親要麽是家中唯一養家糊口的人,要麽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幫助家庭維持生計。這就意味著:在這些女孩的家庭生活中,認為女人不如男人有能力的偏見要麽不存在,要麽隻在很小的程度上存在。她們能親眼見到母親的勤勞是怎樣得到回報的,結果,她們得到了更多自由、獨立的發展,與認為女人不如男人有能力這一信念密切相關的那些抑製因素完全沒能對她們產生影響。
還有其他的證據可以用來反駁這種偏見:為數不少的女人已經在許多不同的領域,尤其是文學、藝術、工藝和醫學領域卓有成就,這些非凡的成就完全可以與男人在這些領域所取得的成就相媲美。而且,還有那麽多的男人不僅一事無成,而且能力非常低下,以至於我們能輕易找到同樣多的證據(當然是虛假的證據)來證明男人比女人低能。
關於女人低能的偏見導致的嚴重後果之一是,根據這樣一種圖式,人們對各種概念進行清晰明確的劃分和歸類:“男性”意味著有價值、強大有力、成功、能幹,而“女性”則等同於順從、卑躬屈膝和依附於他人。這種思維方式在人類思維過程中已經根深蒂固,以至於在我們的文明中,一切值得讚美的東西都具有“男性”的色彩,而一切沒什麽價值或實際上低劣的東西都被稱為“女性”專屬。我們都知道,對一個男人最大的侮辱莫過於說他女性化,而如果我們說一個女孩男性化,則並不一定是種侮辱。人們說話的語氣總讓人覺得任何讓人聯想起女人的東西好像都是低劣的。
通過更為深入細致的觀察,我們發現,那些似乎能證明女人低能這一謬見的性格特征,其實隻不過是精神發展受到抑製的表現。我們不能堅稱自己能讓每一個兒童都變成所謂的“天才”兒童,但是我們卻總能把一個兒童變成一個“沒有才能”的成年人。所幸的是,我們從未這樣做過。但我們知道,其他人在這方麵做得太成功了。因此,在我們這個時代,相對男孩而言,這樣一種命運更常降臨在女孩身上,就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了。不過我們經常有機會看到這些“沒有才能的”兒童突然變得非常有才能,以至於人們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奇跡。
四、逃離女性角色
作為一個男人的明顯優勢已經在女人的精神發展中引起了嚴重的紊亂,以致女人幾乎普遍不滿於自己的女性角色。女人的精神生活與那些處於被壓迫境地而有著強烈自卑感的人有非常相似的運動軌跡,幾乎遵循同樣的運動規則。所謂女人比男人低劣的偏見使事情更加嚴重、複雜。如果有相當數量的女孩找到了某種補償,她們通常會將其歸功於自己的性格發展,歸功於自己的智力,有時候也會歸功於自己獲得的某些特權。這簡單地表明了一個錯誤有可能會導致其他的錯誤。這些特權是義務、責任的特殊免除,是奢侈的享受,給人一種處於優勢的假象,好像它們所表達的是對女人很大程度的尊重。這裏麵可能包含一定程度的理想主義,但這種理想主義最終總是男人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而塑造的理想。喬治·桑(George Sand)曾對此做了非常生動的描述,她說:“女人的美德是男人的一項絕妙發明。”
總的來說,在反抗女性角色的鬥爭中,我們可以區分出兩種類型的女人。一種是前麵已經提到過的:朝著積極活躍的“男性”方向發展的女孩。這樣的女孩精力極其充沛,野心勃勃,不斷為獲得生活中值得努力爭取的東西而奮鬥。她總是試圖超過自己的兄弟和男性同伴,選擇那些常常被視為男性特權的活動,對運動之類的事情非常感興趣。通常情況下,她會逃避所有的戀愛、婚姻關係。如果她建立了婚姻關係,則很可能會因為總是竭力想超越於自己的丈夫而破壞關係的和諧!她可能對任何的家務勞動都非常厭惡。她可能會直接地說出自己的厭惡,也可能通過否認自己有做家務的能力,並不斷拿出證據試圖證明自己永遠都不會具有做家務的能力,從而間接地表現這種厭惡。
這種女性試圖用一種“男性”的反應方式,補償男性態度給她們帶來的不幸。這種對女性角色的防禦態度是她存在的基礎。她一直被人稱作“假小子”“女公子”“男子般的”女人,等等。然而,這種稱謂建立在一種錯誤觀念的基礎之上。有許多人認為,這些女孩的身上存在著一種先天的因素,即一種導致她們采取“男性”態度的“男性”物質或分泌物。然而,整個文明的曆史向我們表明,施加於女人身上的壓力和她在當今必須忍受的壓製,是任何人都無法忍受的;它們總會導致反抗。如果這種反抗以我們所說的“男性”方式表現出來,那麽原因僅在於可能的性別隻有兩種。人們必須在這兩種模式中選擇其一而從之,要麽做一個理想的女人,要麽就做一個理想的男人。因此,逃離女性角色隻能表現為“有男子氣”,反之亦然。這種事情的發生並不是某種神秘分泌物作用的結果,而是因為在某個既定的時間和空間,沒有其他的可能性。我們絕不能忽視女孩在精神發展過程中所遇到的困難。隻要我們不能保證每一個女人與男人的絕對平等,那我們就不能要求她與生活、與我們文明的現實及社會生活的方式完全保持一致。
第二種類型的女人終其一生都帶著一種聽天由命的態度,往往表現出幾乎難以讓人相信的適應、順從和謙卑。從表麵看,她們所到之處都能很好地適應,不管在哪兒,落地就能生根,但事實上她們卻往往表現出極度的笨拙和無助,以致最終一事無成!她們可能會產生神經症狀,在她們脆弱無力的時候,這些症狀會幫助她們求得他人的照顧;她們還借此清楚地向他人表明她們所接受的訓練、她們錯誤的生活方式是怎樣時時刻刻地伴隨著神經疾病的困擾,從而使她們完全不能適應社會生活的。她們屬於世界上最好的人,但不幸的是,她們體弱多病,不能令人滿意地迎接生存的挑戰。她們在任何時候都不能令周圍的人滿意。她的屈從、謙卑和自我壓抑與她們的姐妹(第一種類型的女人)一樣,都是以同樣的反抗為基礎,這種反抗所表達的意思非常清楚:“這是沒有任何幸福的生活!”
還有第三種女人,她們並不反抗女人的角色,但在內心深處卻痛苦地意識到,她們注定是低男人一等的存在,注定要在生活中扮演從屬的角色。她們完全相信女人的低能,就像她們深信隻有男人才有責任去做生活中值得做的事情一樣。結果,她們認可了男人的特權地位。就這樣,她們加入了讚美男性的合唱團,高聲讚美男人是實幹家、成就者,並要求給他們特殊的地位。她們清清楚楚地表現出自己的柔弱感,就好像她們希望大家都認識到這一點,並因此而給她們更多的支持一樣;但這種態度其實是一場長期醞釀的反抗的開端。作為報複,她們輕鬆隨意地說一句“隻有男人才能做這些事情”之類的流行語,便將婚姻的責任推到了丈夫身上。
雖然女人被視為低男人一等的存在,但卻被委以大部分的教育重任。現在,讓我們來描述一下這三種類型的女人在麵對這項最為重要、最為艱難的任務時的情況。這樣我們同時也能更為清楚地區分這三種類型的女人。第一種持“男性”態度的女人,會專橫地對待兒童,動輒處罰,因而會給兒童施加巨大的壓力,這些當然是兒童竭力想躲避的。這種教育方式如果奏效,其最好的可能結果是一種毫無價值的軍事訓練。兒童通常會認為,這種類型的母親是非常壞的教育者。她們的喋喋不休、高聲訓斥總不能收到好的效果,而且還常常會產生這樣的危險:女孩子可能受到慫恿,模仿她們,而男孩子則會在以後的生活中一想起來就害怕。我們發現,在受到這類母親管教的男孩子中,有相當多的男孩會盡可能地避開女人,仿佛痛苦已深植心中,而且,他們不可能對女人產生任何信任感。結果,兩性之間出現了明確的分界和隔離,其病理性症狀我們很容易理解,雖然有些研究者還在大談“男性元素和女性元素的比例失調”。
而另外兩類女人作為教育者也同樣徒勞無益。她們可能非常懷疑自己的能力,以至於兒童很快就會發現她們缺乏自信心,便不再理睬她們。在這種情況下,母親重新努力,嘮叨訓斥,並威脅要告訴父親。但她求助於一位男性教育者的事實再一次暴露了她的自信心不足,並表明她不相信自己能在教育活動上獲得成功。她從教育問題的前線上撤了下來,就好像她的責任就是要證明她的觀點的合理性,即隻有男人才能夠從事教育,因而教育離不開男人!這種女人可能會完全逃避在教育上做出任何努力,毫不後悔地把教育的責任推給丈夫和家庭教師,因為她們覺得自己沒有能力獲得任何成功。
在那些因為某些所謂的“更高層次”的原因而逃避生活的女孩身上,我們甚至可以更為明顯地看到這種對女性角色的不滿。修女或其他從事獨身職業的女性,便是恰當的例子。她們用這樣一種態度清楚地表明了她們無法與女性角色保持一致。同樣,許多女孩年紀輕輕就進入商界,因為這份工作帶來的獨立,對她們來說似乎是一種保護,使她們可以免受必須結婚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驅動力依然是對女性角色的厭惡。
在一個女孩結婚時,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認為她自願承擔了女性角色了呢?我們了解到,結婚並不一定意味著一個女孩對女性角色的妥協。有一個36歲女人的例子就是典型的這種情況。她來找醫生,抱怨說她有各種神經性的疾病。她是家裏孩子中的老大,她父親是在年事已高時娶了她那飛揚跋扈的母親。她母親年輕貌美,卻嫁給了一個老頭,這一事實讓我們猜想,在父母的婚姻中,對女性角色的厭惡一定發揮了一些作用。她父母的婚姻並不幸福。母親吵吵嚷嚷地管著家,不惜一切代價地堅持要他人服從自己的意誌,而全然不管其他人高興與否。在所有問題上,老頭子都被逼得毫無還手之力。這個女兒還提到她母親甚至不讓自己的父親躺在沙發上休息。她母親的整個活動都在於堅持實施她認為值得推行的“治家之道”。這些治家之道是這個家庭必須絕對遵循的法則。
一方麵,我們的患者逐漸長大成一個非常能幹的孩子,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而另一方麵,她母親從來都對她感到不滿,並總站在她的對立麵。後來,她有了一個弟弟,母親對這個弟弟倍加寵愛,於是母女關係開始變得令人無法忍受。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她就知道,父親是她的靠山,不管他在別的事情上多麽謙卑、忍讓,隻要女兒的利益麵臨危險,他就會挺身而出,為她打抱不平。就這樣,她開始從心裏痛恨她的母親。
在母女之間這種激烈衝突中,母親的潔癖成了女兒有利的攻擊點。母親的潔癖已經到了非常迂腐的程度,以至於她甚至要求女仆在碰過門把手後必須把它擦幹淨。於是,這小女孩故意把自己弄得又髒又亂、邋裏邋遢,在家裏到處亂走,並瞅準一切機會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她從這些行為中獲得了一種特殊的快感。
她形成的所有性格特征,都與母親對她的期待正好相反。這一事實清楚地表明,性格並非遺傳而來。如果一個孩子形成的性格特征能把她母親氣得要死,那麽,在這些性格特征背後,一定潛藏著一個有意識的或無意識的計劃。母女之間的仇恨一直持續到了現在,那種更為激烈的交戰衝突簡直讓人難以想象。
在這個小女孩八歲時,家裏的情況是這樣的:父親永遠站在女兒這一邊;母親則整天板著臉在家裏走來走去,說著尖酸刻薄的話,強製推行她的“治家之道”,並訓斥她的女兒。心懷怨恨又好戰好鬥的女兒利用挖苦諷刺的話,破壞母親的活動,讓母親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還有一個複雜的因素是他弟弟的心髒瓣膜病,弟弟是她母親的心肝寶貝,備受母親的寵愛,因為弟弟患病母親對他的關注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我們可以看到,父母對待孩子的行為一直是對立的。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女孩漸漸長大了。
接著,她突然覺得自己得了誰都解釋不了的神經性疾病。她的病實際上是她被自己反抗母親的罪惡念頭折磨著,結果感到自己的一切活動都受到了阻礙。最後,她突然開始深深地沉迷於宗教,但這並沒有讓她的情況有所好轉。過了些時候,這些罪惡念頭消失了。家裏人認為是某種藥物起了作用,雖然更可能的原因是她母親已被迫轉為守勢。但這種神經性疾病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她一直非常害怕打雷和閃電。
這個小女孩認為,電閃雷鳴的出現完全是因為她良心太壞,她總有一天會被雷電劈死,因為她對母親有如此罪惡的想法。我們能看出這個小女孩當時是多麽努力地想擺脫自己對母親的仇恨。她繼續長大,好像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正在向她招手。有一位老師曾這樣說:“這個小姑娘無論想做什麽,都能做成。”這句話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這句話本身並不重要,可能隻是隨口說說而已,但對她而言卻意味著:“隻要我願意,我就能做成任何事情。”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反抗母親的鬥爭更為強烈了。
青春期到了,她長成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少女,到了適婚的年齡,成了許多青年追求的對象。但由於她說話非常尖酸刻薄,許多可以建立關係的機會都被她破壞了。她覺得自己隻被一個男人吸引,那是一個住在附近的年紀比她大很多的男子,大家都害怕有一天她會嫁給他。但過了一段時間,那個男人就搬走了,而她仍住在那個地方,一直到26歲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這在她的圈子裏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沒人能對此做出解釋,因為他們都不知道她的經曆。由於從童年開始就一直處在反抗母親的激烈戰爭中,因此她總愛爭吵,讓人無法忍受。發動戰爭就是她的勝利。母親的行為經常激怒這個女孩,使她不斷尋求新的勝利。激烈的唇槍舌劍是她最大的快樂;她從中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她的“男性”態度還表現為她渴望這樣的唇槍舌劍,隻有在唇槍舌劍中,她才能戰勝她的對手。
她在26歲時結識了一個非常體麵的男人,他沒有被他的好戰性格嚇跑,非常誠摯地追求她。他在她麵前非常謙卑、順從。親戚們給她施加壓力,要她嫁給這個男人,這使得她隻能一次又一次地解釋:他令她很不愉快,她想都沒有想過要嫁給他。當我們了解了她的性格特征後,就不難理解她的這種反應了,但在抵抗了兩年後,她最終接受了這個男人的求婚,並深信她已讓他成了自己的奴隸,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他。她在心中暗自希望能在他身上看到她父親的翻版,他能像父親一樣對她有求必應,百般順從。
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結婚後沒幾天,她丈夫就開始坐在房間裏,一邊抽著煙鬥,一邊舒服地讀著報紙。他早上去辦公室,中午準時回家吃飯,如果到家時飯還沒準備好,就會咕咕噥噥。他要求她必須幹淨、溫柔、整潔,還有許多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無理要求。這種關係與她和父親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她的夢想破滅了。她要求得越多,丈夫就越少滿足她的要求;而她的丈夫越是要求她扮演家庭主婦的角色,她就越是不幹家務活。她每天一有機會就提醒他,他實際上沒有權力向她提出這些要求;同時她也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她不喜歡他。但這完全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他繼續不為所動地向她提出那些無理的要求,這讓她覺得自己的未來毫無幸福可言。這個正直、有責任感的男人曾陶醉在謙遜的狀態中拚命追求她,但一旦追到手,便不再陶醉忘情了。
她當了母親後,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這種不和諧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而她被迫承擔了新的責任。在此期間,她與自己母親的關係變得越來越糟糕,因為母親總是勁頭十足地維護女婿。在她家裏,持續的戰爭已帶上濃重的火藥味,以致毫不奇怪,她丈夫有時候行為粗暴,對她缺乏體貼關心,所以有時候她的抱怨也確實有道理。她丈夫的行為是她難以接近這一事實所導致的直接結果,而她的難以接近又是由於她無法與自己的女性角色保持一致所導致的。起初,她相信自己能夠永遠扮演女皇的角色,悠閑地生活,身邊始終跟著一個能滿足她所有願望的奴隸。隻有在這樣的情形下,生活於她而言才是可能的。
現在她能做些什麽呢?難道要她和丈夫離婚,回到母親身邊,並宣布自己的失敗嗎?她沒有能力過獨立的生活,因為她對此沒有任何的準備。離婚對她的驕傲和虛榮來說將是一種侮辱。生活對她來說是一種痛苦:一邊是丈夫對她的指責批評,另一邊是嚴厲的母親不停地告誡她要保持幹淨、整潔。
突然,她開始變得幹淨整潔了,一天到晚不停地又洗又擦,打掃衛生。好像她最後終於領悟了,接受了她母親這麽多年來一直反複強調的教導。一開始,看到她不停地倒垃圾,擦拭寫字台、櫥櫃、壁櫥,她母親必定是喜笑顏開,她丈夫也一定因為事情的突然轉變而感到很高興。但她把這樣的事情做得太過了。她不停地洗啊擦啊,直到把家裏所有能擦的東西都擦一遍,她幹得熱火朝天,以至於不願意受到任何人的打擾;而她的這種熱情反過來幹擾到了其他所有人。如果有人碰了她洗過的某樣東西,她就會再洗一遍,而且隻有她自己洗才可以。
這種沒完沒了的擦洗中表現出來的病態,常見於那些對自己的女性角色持不滿、好戰態度的女人,她們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表明自己擁有愛整潔的完整美德,並以此抬高自己,使自己優越於那些不怎麽經常擦洗的人。她們的這一切努力在無意識之中都僅僅隻是為了把整個家攪亂。有這種女人在的家,可以說是最為混亂無序的。她們的目標不是讓家裏窗明幾淨,而是要把整個家攪得一塌糊塗。
我們可以舉出無數的例子來說明對女性角色的認同僅僅隻停留在表麵。我們這位患者沒有女性朋友,跟誰也相處不好,而且從來都不知道為他人考慮,這一切與我們所預期的她可能有的生活模式正好吻合。
今後,我們有必要逐步發展出更好的教育女孩的方法,讓她們有更充分的準備,與生活保持一致。即使在很好的條件下,有時候也不可能實現這種與生活的一致,就像上述例子一樣。在我們這個時代,雖然任何一個具有真正心理洞察力的人都否認所謂的女人低能的說法,但法律和傳統一直維護這一點。因此,我們必須隨時保持警惕,以識別並抵製這方麵的整套社會錯誤行為的技術。我們必須加入這場戰鬥,這並不是因為我們對女人有某種過分誇大的尊重,而是因為現有的這種錯誤態度否定了我們整個社會生活的邏輯。
讓我們借此機會來討論一下經常被用來貶低女人的另一種關係:所謂的“危險年齡”,即女人50歲左右這段時期,與這個時期相伴隨的是出現一些性格特征。生理上的變化向已處於絕經期的女人表明,痛苦的日子已經來臨,她將永遠失去她一生中辛苦建立起來的那一點點表麵上的意義。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往往會加倍地努力尋找任何有用的、能維持她那相比於從前正搖搖欲墜之地位的東西。我們的文明中有一條支配性的原則,那就是:隻有當前的表現才是價值的源泉;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尤其是日漸衰老的女人,在這個時候都會體驗到種種困難。完全否定上了年紀的女人的價值給她們帶來的傷害,會影響到每一個人,因為在壯年時期,我們畢竟不可能日複一日地隻計算自己的價值。一個人在生命高峰期所成就的一切,必須在他日薄西山、能力和活動減弱時仍舊歸功於他。僅僅因為一個人老了,就將他完全排除在社會精神關係與物質關係之外,是不對的。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事實上就等於是貶低和奴役。想象一下,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在想到自己未來生活的這個階段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女性角色並沒有因為50歲的到來而消失。一個人的榮譽和價值會超越這個年紀而保持不變。這一點必須得到保證。
五、兩性間的緊張狀態
所有這些不幸現象的基礎都在於我們文明的錯誤。如果我們的文明帶有偏見,那麽這種偏見會延伸開來,並觸及文明的每一個方麵,而且,這種偏見還會在每一個地方表現出來。認為女人低能的謬見及其必然的推論,即認為男人高女人一等,不斷地擾亂著兩性間的和諧。結果,所有**關係中都出現了一種非同尋常的緊張狀態,它威脅並常常完全毀滅兩性間每一次幸福的機會。我們的整個愛情生活都被這種緊張狀態毒化、歪曲、腐蝕了。這就解釋了為什麽我們很少能看到美滿和諧的婚姻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麽很多兒童在成長過程中覺得婚姻極其困難、極其危險的原因。
我們在前麵所描述的這些偏見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兒童充分地理解生活。想想有多少的年輕姑娘隻把婚姻當作逃避生活的一個緊急出口,想想又有多少的男女認為婚姻隻是不可避免的不幸!因為兩性間的這種緊張狀態而導致的困難,在今天已占極大比例。這個比例正越來越大,女孩子越來越明確地傾向於逃避社會強加在她身上的女性角色,男人則越來越想扮演擁有特權的角色(盡管這一行為中存在著許多的錯誤邏輯)。
同伴關係是真正與性別角色保持一致以及兩性之間真正保持平衡的獨特標誌。兩性關係就如同國際關係一樣,任何一方對另一方的隸屬服從都是無法忍受的。每一個人都應該非常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因為錯誤的態度可能會給雙方都帶來相當大的障礙。這是我們生活中一個非常普遍又極其重要的方麵,以至於我們每一個人都牽涉其中。而在我們這個時代,它變得越來越複雜了,因為每一個兒童都被迫形成一種貶低異性、否定異性的行為模式。
當然,一種從容的教育能夠克服這些障礙,但我們現今的匆忙生活、真正經過證明和檢驗的教育方法的欠缺,特別是我們整個生活的競爭性(這種競爭性甚至已經延伸到了幼兒園),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以後生活的傾向。現在有那麽多人在戀愛關係麵前退縮,造成這種恐懼的主要是那種毫無作用的壓力,它迫使每一個男人在任何情況下都要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哪怕這種證明必須靠背信棄義、心狠手辣或訴諸武力來完成。
不言而喻,這就破壞了戀愛關係中的一切坦誠和信任。唐璜(Don Juan)就是這樣的人,他懷疑自己的男子氣概,因而他需要靠征服來不斷地證明自己。兩性之間普遍存在的不信任阻礙了所有的坦誠,結果整個人類都蒙受了損失。被誇大了的男子漢理想意味著不斷的挑戰、不斷的鞭策和焦躁不安,其結果自然隻能是虛榮、自我豐富和對“特權”態度的堅持;而所有這一切當然與健康的社會生活背道而馳。我們沒有理由反對婦女解放運動以前提出的目的。我們的責任是在她們為獲得自由和平等而努力的過程中支持她們,因為整個人類的幸福最終都依賴於這樣一個先決條件,即女人能夠與其女性角色保持一致。同樣,男女兩性之間關係的妥善解決最終也依賴於這個先決條件。
六、改革的嚐試
在為改善兩性關係而建立的所有製度中,男女同校教育是最為重要的。這種製度至今還沒有被普遍接受;有人反對,也有人支持。支持者認為,他們最有力的證據是:通過男女同校教育,男女兩性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有機會相互了解,這種了解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種種錯誤的偏見及其災難性的後果。反對者則通常反駁說,男孩和女孩在入學時就已經有了很大的差異,以致男女同校教育隻會擴大這種差異,因為男孩子會感到壓力重重。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在學齡期,女孩的精神發展要比男孩快一些。而這些必須時時維持特權並證明自己事實上比女孩更能幹的男孩,突然發現自己的特權其實隻不過是一個一碰就破的肥皂泡。其他研究者認為,在男女同校教育中,男孩在女孩麵前會變得焦慮不安,並喪失自尊。
毫無疑問,這些論據都有一定的道理,但隻有從兩性之間為了贏得“更有才能和能力”的獎賞而相互競爭的意義上考慮男女同校教育,這些論據才站得住腳。如果男女同校教育對老師和學生而言僅意味著這一點,那它就是個有害的東西。如果我們找不到一個對男女同校教育有更好見解的老師,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哪個老師認識到這種製度是為兩性在以後社會工作中的合作提供訓練和準備的話,那麽,在男女同校教育上所做的一切都將歸於失敗。該製度的反對者也將從這種失敗中看到其觀點的正確性。
要想對整個情形做適當的描述,非得請一個富有創造力的詩人才行。而我們隻要講清楚主要的觀點,就應該心滿意足了。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孩的行為舉止往往讓人覺得好像她低人一等似的,而且,我們在前麵有關器官缺陷之補償部分所談到的內容也同樣適用於她。區別在於:這個女孩認為自己低人一等的信念是環境強加給她的。她不可逆轉地被帶進了這樣一個行為模式,以至於甚至極富洞察力的研究者也時常會誤以為她低人一等。這一謬誤所導致的普遍結果是:兩性最終都陷入了追求顯赫權術的泥潭中,都竭力想扮演並不適合他們的角色。結果如何呢?結果,雙方的生活都變複雜了,他們的關係喪失了一切坦誠,彼此腦子裏裝的都是謬誤和偏見,所有幸福的希望都因此而化為泡影。
[1] 奧古斯特·倍倍爾(August Bebel)的《婦女與社會主義》(Woman and Socialism)和馬賽厄斯(Mathias)、馬蒂爾德(Mathilde)的《占統治地位的性別》(The Dominant Sex)對這一發展過程做了非常精彩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