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之事,向來亦無道理可言。有些人注定沒有感情的交集,縱使才情翩翩的富家公子與端莊善良的大家閨秀結為連理,也絲毫泛不起半點情之微瀾。徐誌摩與張幼儀便是如此,因為無法在彼此的生命裏種下愛情與愜意,所以,一路顛沛,終於失意。而有的人,則是無涯的時間荒野裏,緣分注定的相遇,如同林徽因與梁思成,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一切,隻是剛剛好。

十四歲那年,林徽因在教會女校上中學,一天,一個文質彬彬的少年到林家拜訪。他戴著眼鏡,卻眼神堅毅,隻是神態有些局促不安,這讓林家大小姐覺得十分有趣。林長民曾告訴過她,這個少年是他的好朋友,鼎鼎大名的維新派領軍人物梁啟超的長子——梁思成。

梁思成走後,林徽因的二娘程桂林打趣地說:“寶寶,這個梁公子怎麽樣?你爹爹打算招他當女婿呢。”聽完這話,徽因立刻羞紅了臉,低頭跑開了。二娘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的,林長民跟她走得近,必然跟她提起過什麽。

對於父親第一次見到母親的情景,梁思成的女兒梁再冰在《回憶我的父親》中寫道:

門開了,年僅十四歲的林徽因走進房來。父親看到的是一個亭亭玉立卻仍帶稚氣的小姑娘,梳兩條小辮。她的雙眸清亮有神采,五官精致有雕琢之美,左頰有笑靨;淺色半袖短衫罩在長僅及膝下的黑色綢裙上;她翩然轉身告辭時,飄逸如一個小仙子,給父親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梁思成對林徽因可能並非絕對的一見鍾情,但定然是有好感的。從梁再冰的記述可以看出,林徽因和梁思成身邊的女孩都不一樣,或許,正是這股特別的清新氣質,使他對這個女孩有了格外的好感。

隻是在那天後,林徽因的父親再也沒在女兒跟前提過梁思成。她與那個少年的再次相遇,是在三年之後。

1921年10月14日,結束了一年多的歐洲遊學,林徽因和父親乘坐“波羅加”號郵輪從倫敦轉道法國,踏上歸國的旅程。回國後,父親留在上海,她回到北京的教會女中繼續上學。

之後,她與梁家的來往越來越頻繁,在談到各自的理想時,梁思成說,他將來或許會跟他的父親梁啟超一樣,從事政治。對此,林徽因不以為然,她說: “從政需要磨煉,也需要天賦。古往今來,把政治之路走得順風順水的人不多,即使我的父親,也許還有尊駕——不好意思,唐突了,不過這不是我操心的,我感興趣的是建築。”

這話讓當時二十歲的梁思成感到驚訝:“建築?你是說,蓋房子,女孩子家怎麽做這個呢?”“不僅僅是蓋房子,準確地說,是architecture,叫建築學或者建築藝術吧,那是集藝術和工程於一體的學科。”林徽因對此解釋道。

她異於同齡女孩的開闊眼界、敏捷思維以及優雅的談吐和出落得越發美麗的容貌,打動了梁思成。回到家後,他跟父親確定了兩件事:第一,他要把建築作為終生的事業和追求;第二,他想要約會林家大小姐。

對此,梁啟超十分讚同:“徽因這孩子不錯,爸爸早就支持你們交往,其他的,就要隨緣分了。”這是當時梁啟超希望看到的情況:父母留意,確定人選,然後創造適當的機會讓兩人接觸,兩人經過充分的了解,自由戀愛後結合。這是這位維新派大人物心目中“理想的婚姻製度”。

梁家的大小姐梁思順就是父親“理想的婚姻製度”的實踐者。梁啟超選定的得意女婿周希哲,原本出身寒微,但後來成為駐菲律賓和加拿大使館總領事,對梁思順和梁家都很好,這是梁啟超一直引以為傲的。1923年11月5日他給女兒寫信說:

……徽因我也很愛她,我常和你媽媽說,又得一個可愛的女兒……我對於你們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覺得我的方法好極了,由我留心觀察看定一個人,給你們介紹,最後的決定在你們自己,我想這真是理想的婚姻製度。好孩子,你想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錯罷。徽因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

對於梁思成的追求,林徽因並未拒絕。日後,他們時常在環境優美的北海公園遊玩,一起逛太廟,偶爾也會去清華學校看梁思成參加的音樂演出。或許,與詩人徐誌摩相比,梁思成少了些浪漫溫柔,卻多了一份踏實穩重。更重要的是,梁思成與林徽因年齡相仿,他們之間的交流很輕鬆愉悅,而不是那種混合著憂愁與負罪感的沉重。

事情進展頗順,這對金童玉女相處愉快,彼此好感與日俱增。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一方麵看好梁思成,一方麵也希望女兒早日斷了對徐誌摩的念想。

不久,林徽因同梁思成一起赴美國留學。